純情狩獵

第43章 遷就

遷就

能把谷風做到讓宋禦河看上，甄漂亮不可能不懂管理的藝術，但宋禦河這一番表現，實在讓她大開眼界。

平靜發瘋比歇斯底裏的确更有用。

以前對宋禦河那些所謂的手段都存在于聽說，眼見為實一次，沖擊力不可謂不小。

甄漂亮後背一涼，迅速在腦海中複盤，自打谷風并購進入十畝之間以來沒少對宋禦河沒大沒小不恭不敬，他該不會“湊單滿減”等着憋個大的吧？

秋後算賬，下場肯定更慘的。

光想想，甄漂亮整個人都不好了。

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宋禦河換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問：“做什麽這樣看着我，哪裏不舒服？”

還能哪裏不舒服！渾身都不舒服。

死無全屍渾不怕，要留張臉在人間，甄漂亮發誓再不撒潑了，讪讪地給宋禦河比了個大拇指：“沒事沒事，就是忽然覺得，宋總真棒！”

然後轉頭小聲問旁邊跟了宋禦河五年如今棄暗投明成了她助理的沈思思：“宋禦河是不是心情不好，為什麽這麽吓人？”

沈思思習以為常道：“吓人嗎？我覺得還好吧，宋總今天應該心情很好的。”

媽耶，對一個弱女子如此不留情面還叫心情好，那心情不好得啥樣兒啊，沈思思認真給甄漂亮分析：“宋總看似發了一通脾氣，但一方面證明了姚曼的演技，壓制了她的脾氣，還給導演組施加了壓力，一舉三得，您不覺得宋總很睿智麽？”

睿智麽？甄漂亮在心裏糾正，那明明叫狠辣，還有，她有些吃味道：“既然你的宋總那麽好，為什麽你還要來跟着我幹？”

沈思思略作遺憾道：“那是因為當時做業務分割時，沒人願意來，宋總找我說，可以給我加錢。”

本以為是自己的人格魅力背後卻是“鈔”能力，甄漂亮自尊心遭受嚴重打擊，她發現宋禦河這個人有些奇特，明明最高調不過，偏偏喜歡做好事不留名。

背後付出那樣多，不是更應該廣而告之讓她死心塌地為十畝之間賣命，居然一直瞞着她，宋禦河未免太悶騷了一點！

等等，甄漂亮又開始疑心病發作，一開始不說出來，要不是沈思思說漏嘴，她是會被一直蒙在鼓裏，還是也會在某個平常的日子“東窗事發”再對宋禦河感恩戴德？

宋禦河那麽腹黑一個人，處心積慮讓她無意中發現真相對他更加忠誠這種事，也不是做不出來。

古有勾踐卧薪嘗膽，今有宋禦河韬光養晦，令人贊嘆！然而不得不說，宋禦河這種悄無聲息的體貼，甄漂亮其實很感動。

不管是不是提前預謀，宋禦河的目的達到了，她真的在這一刻生出要跟十畝之間同生共死的壯志豪情。

在收買人心方面，宋禦河很有一套。

短短幾秒，甄漂亮在心裏渡了幾個劫，勾着沈思思發誓：“宋總對我這樣好，我一定要幫他把十畝之間做大做強。”

沈思思心說，十畝之間已經夠大夠強了，但她還是十分狗腿地重重點頭，跟甄漂亮打雞血：“撸起袖子加油幹！”

甄漂亮堅定點頭：“幹！”

王小帥跟姚曼冰釋前嫌，擱置的拍攝重新進入正軌，宋禦河雙手插兜走過來就聽見甄漂亮說了那麽一句，胡亂接腔：“罵誰呢？”

女生容易感動，甄漂亮打拼事業創立谷風到現在，個中心酸湧上心頭，這些年沒人對她這麽好，她看着宋禦河，眼睛熱熱的，要哭似的，宋禦河一頭霧水，問沈思思：“你們甄總怎麽了，來大姨媽了？”

沈思思那可是浪裏白條，人精一個，這時候就得順水推舟，讓CEO跟CMO都心滿意足，她就能繼續升職加薪走向人生巅峰，“宋總，甄總特別欽佩您管理公司的方式方法，說要跟着您好好幹。”

哦，這個啊。

高原的紫外線太強烈，宋禦河把頭頂的墨鏡拉下來，耍酷地說：“好的不學，學壞的。”

原來他還有良知，知道自己有多惡劣，沈思思拍完馬屁，殷切地問大老板：“宋總要在這邊呆幾天，我去給您準備日用品。”

山高水長來一趟不容易，不過宋禦河沒打算多呆，先看看姚曼後期表現，實在朽木不可雕就趁早換掉，他找王小川要來拍攝進度，讓明天先挑一場重頭戲來拍，接着跟沈思思說：“三天吧，得把你們甄總安撫好了再走。”

這是明燈計劃起航的第一槍，也是甄漂亮進入十畝之間負責的第一個項目，谷風在其中起了關鍵性作用，這是十畝之間轉型做公益性質商業片，等于甄漂亮的投名狀，做得好，才能證明宋禦河的決策和眼光，同時能吸引更多資本進入，做不好，此前所有的打算都将付諸東流。

甄漂亮從沒這般心虛過，沒辦好事情讓老板來幫自己擺平只能證明自己能力不足，哪還有臉要安撫，她連忙擺手，連稱呼都恭敬了許多：“不用不用，我不要安撫，《正途》快殺青了，您快去橫店安撫柏森，這邊交給我，保證圓滿完成任務。”

提到柏森，沈思思又悄悄觀察宋禦河的反應。

湛藍的天上飄着幾朵白雲，那首歌怎麽唱來着，“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喲，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喲~”因為一首老歌，康定在國人心中都與浪漫有關。

日照金山，他一來，天氣都格外偏愛，陽光照在宋禦河棱角分明的臉頰上，描摹出電影膠片般的質感，恍惚間，她發現宋禦河唇角的帶了笑意。

冬天的陽光不燙人，但照得人心裏暖融融的，宋禦河語氣溫柔：“柏森殺青，我肯定要去的。”

錯過開機不是故意，但殺青宴——

宋禦河掐着日程表，南山每年年底都要做明年四個季度産品設計規劃，宋禦河必須要對市場行情做出準确分析，為新一年産品與技術革新找準方向，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市場預估，而要花大量的時間分析從各大門戶網站回傳的用戶評論以及南山論壇裏的用戶反饋，從而指定一個完備的方案進行評估。

今年頻繁出差，數據分析全積壓在年底，關于策略提問，只有宋禦河能做，他必須要盡快回北京，進入南山機房，梳理回傳數據。

但《正途》殺青宴不能不去。

雖然時間不算充裕，但擠一擠，應該能挪出半天露個面。

宋總提到柏影帝眼裏有星星欸，霸道總裁跟純情影帝的頭號CP粉蠢蠢欲動，沈思思露出猥瑣的笑容，沒來得及高興太久，聽見老板吩咐：“沈助，通知項目部十分鐘後開會，你在這盯着，有情況随時給我彙報。”

糖沒吃完就要幹活兒，沈思思連聲答應：“好的，宋總。”

王小川拍電影，項目部拍電影拍攝的紀錄片，雙線并行。

要安撫甄漂亮，不止說說而已，項目部除了甄漂亮，全是原先十畝之間做出爆款項目的負責人，個性很強，恐怕不會聽甄漂亮擺弄，故而連姚曼都敢耍大牌，不管甄漂亮有沒有受委屈，他都必須要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做權威秩序。

項目部一行十人，全是大佬，但在宋禦河面前，全都誠惶誠恐。

他沒問責，而是親切地關懷了在場每一個人。

張三的哮喘，李四的眼疾，王二麻子的頸椎，這位日理萬機的太子爺，不知道哪裏來的國際時間跟精力，竟然記得所有人身體上的毛病。

接着就指了一下牆根邊的藥箱，“張三，去把藥箱打開。”

這裏面，就屬張三資歷最老，在宋禦河組建十畝之間初期的元老級人物，沒想到宋禦河第一個拿他開刀。

藥箱打開，孟魯司特鈉哮喘藥映入眼簾，接着是各式各樣的鎮痛筋骨貼、更昔洛韋滴眼液、艾唯多、海露應有盡有，宋禦河說：“這些都是甄總為你們準備的，她把你們當家人，我希望你們也把她當家人，甄總第一次接觸娛樂産業，你們也是第一次接觸公益，甄總在她的專業領域十分有建樹，十畝之間要轉型，還得靠甄總。甄總，說兩句？”

甄漂亮要尴尬死了。

她根本不知道這藥箱從哪冒出來的，宋禦河知道真相還點她發言，幹啥啊？

甄漂亮輕咳一聲，說：“就——一起努力，共同進步？”

小學生式發言逗笑宋禦河，項目部衆人已經說了姚曼的事兒，眼下這情況，宋總好像在給甄總撐腰啊，難道并購谷風其實是宋總給甄總下的聘禮？

甄漂亮不是CMO，而是總裁夫人？！

但是——

甄漂亮确實漂亮，然而兩個工作狂在一起時不會幸福的。

宋禦河不知道他們心裏怎麽想，反正目的達到，第二天現場觀摩，姚曼沒再鬧幺蛾子，她專業素質不錯，記臺詞很快，基本看一遍就能掌握整場戲的劇情。

她在這部戲裏演一個啞女，因相貌出衆，遭惡人觊觎，趁其母親外出時對其實施弓雖暴，其母回來時撞見，與惡人發生沖突，用見到穿破惡人的喉管，反被其家屬以故意傷人致死送進監獄，啞女為了救出母親受盡委屈，關鍵證人被惡人家屬收買不願意出庭作證，啞女走投無路，站上天臺，用手語無聲講述自己絕望。

宋禦河挑的這場戲，就是在天臺上，檢方、受害人、證人以及惡人家屬幾方對峙的局面。

姚曼頭發蓬亂，不能說話，她只能用眼睛傳達情緒，那雙眼睛那麽漂亮卻又那麽絕望，她打着手語，沒有聲音，只有天臺的風聲呼呼地刮着，就像她此刻絕望的心情。

她演地很動容，演出了無助與絕望，想要孤注一擲結束一切的悲憤。

宋禦河雙手插兜，問王小川：“王導，還滿意嗎？”

人的性格跟專業素養無關，十畝之間在選演員方面真的無可超越。

本事大的都有點脾氣，王小川激動得差點跳起來：“知道她演技好，沒想到演得這麽好。”

宋禦河神色如常：“你們繼續，我出去轉轉。”

大渡河奔流不息，風吹起遠處的經幡，視線所及之處，無數個大大小小的瑪尼堆，經過風水日曬，經幡已經褪色，宋禦河站在經幡之下，雙手合十閉眼祈福。

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竟然需要寄希望于他從不信仰的神明保佑。

虔誠得宛若信徒，甄漂亮走近，聲音被呼嘯的風拉得很長，“宋禦河，你求了什麽？”

睜眼，風更猛烈，水奔騰向遠方。

宋禦河彎腰撿了一塊石頭放在這個承載了許多心願的瑪尼堆上，用甄漂亮從未見過的溫柔表情說：“我有些貪心，祈求佛祖垂憐我與他都能得償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