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生日
生日
幾天後,《今夜我在紮尕那》官宣柏森進組,角色保密。
飛頁是陳戈拍戲的一大特點,對演員本身是個不小的挑戰,沒點個人實力,根本不敢接他的戲。
闫晶晶飾演的角色叫林紅,住在村頭一間廢宅子裏,靠找蟲草、農忙時去村裏幫忙,賺點生活費,她是個黑戶,沒有土地。
至今闫晶晶都不知道林紅為什麽會來到這裏,不過隐約能猜到一些,從她和村裏人的對話用普通話,看得懂電器說明書,以及村裏人言語間對她的鄙夷與嫌棄,都能看出她不屬于這裏。
一個長得漂亮還有些文化的女人,出現在大山裏,極大可能是被拐來的。
陳戈沒明說,闫晶晶按照自己理解合理化角色行為,他沒否定,甚至在闫晶晶表現出想要逃離的念頭時,他站起來為闫晶晶的表演鼓掌,說她是最了不起的演員。
一句話一句話琢磨,闫晶晶抓住陳戈心裏的那根線,攥住後纏在鋼針上,一針一針把故事從一無所有編出了現在的模樣。
有時候闫晶晶都忍不住吐槽陳戈把立項跟拍攝完全隔裂開來,真的不怕送審時被卡麽?
但這麽多年來他都這麽幹,顯然沒在怕的。
柏森一場客串戲放在電影裏不過就是兩三分鐘的鏡頭,劇本硬是拖了三四天才寫出來。
到他手裏,也只是簡單交代了場景,前因後果與人物矛盾,全靠柏森自己拿捏。
一場沒拍完就開始下雨,接二連三下了幾日,為了等一個陽光明媚的晴天,全劇組再次停工。
陳戈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改劇本,好容易等到晴天,劇組準備的牛跑了。
好事多磨,全組人全都漫山遍野去找牛。
牧場牛馬成群,全都長得差不多的樣子,場務生拉硬拽回來一頭,還沒到就被村民打電話舉報說他偷牛,鬧到派出所才知道是一場誤會,路透拍到闫晶晶跟柏森一起出現在警察局做筆錄,都懷疑自己眼花,一是青春靓麗闫晶晶糙得驚心,二是十分有偶像包袱的精致影帝柏森土得掉渣。
比起闫晶晶,柏森的形象更為颠覆,亂蓬蓬的雞窩頭,身上破舊的中山裝布滿補丁,胸口上沾着許多黑漆漆的油點子,埋汰得不像話。
粉絲都不敢認。
插曲不斷,等正式拍攝,陳戈又對劇本不滿意,他在現場看柏森跟闫晶晶走完戲突然靈感迸發,要給柏森加戲,從一場戲增加到五場,拍完第一條才想起來問:“柏森,你現在的經紀約簽在哪裏,我叫任欣拟合同,找你經紀人簽約。”
戲份不重,柏森也不在乎這部片子的片酬,就當還闫晶晶和陳戈人情,跟楊猛通完氣,跟陳戈說将零片酬出演,無論戲多戲少。
這麽一來陳戈反而不好意思再每天飛頁,既定的五六場戲拍完,已經半個月後。
八月二十,生日這天,柏森正式殺青。
楊猛千裏迢迢空空運來冰淇淋蛋糕,做成一大朵向日葵形狀,特迷信地捧着送祝福:“柏森,生日快樂,祝你前程似錦,演藝事業蒸蒸日上。”
他似乎感冒沒好利索,鼻音濃重,整個人消瘦不少,仿佛受了很大的挫折。
這話聽着像宋禦河的口氣,柏森蹙眉:“這麽久不見,你就沒點別的話講?”
別的話沒有,禮物倒是在口袋裏揣着,他掏出來,描金紫色絲絨盒子上頭的LOGO極為眼熟,打開是定制款袖口,上面還寫了他的名字。
牌子倒是其次,柏森一眼認出來這是已經退休的手工大師庭山的手藝。
庭山是柏森很喜歡的手藝人,年事已高,不能從事高強度的工作,長期伏案還讓他患上嚴重的頸椎病,叫很多慕名而去的人失望而歸。
前有西子灣的業主,後能請庭山出山,柏森眸光亮了亮,“你居然能請到庭山老師,楊猛,有這些人脈你還只是個經紀人真屈才。”
捧得越高摔得越重,楊猛盯着柏森如獲至寶似的把兩枚袖扣在手裏左看右看,忙說:“沒有沒有,當經紀人挺好的,我就喜歡當經紀人。”
一臉谄媚,柏森覺得他的反應很奇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
楊猛嗆咳起來,拍着胸脯劇烈得上氣不接下氣,柏森越發起疑,怎麽一驚一乍的?
袖扣很合心意,國際手工大師定制款便宜不到哪裏去,柏森擔心楊猛囊中羞澀,“多少錢,我轉你。”
楊猛忙擺手:“不用不用,沒多少錢,生日禮物哪有壽星花錢的道理。”
過去三年,每年生日,排場都很大,名流聚集的生日party,以及價值不菲的生日禮物,百達翡麗的腕表、梵克雅寶限量款珠寶、布加迪威龍豪車。
宋禦河財大氣粗不心疼錢,但柏森手短,不願意拿。
生日上熱搜,各路合作的資方、導演、演員以及代言産品官方賬號,祝福接踵而至,唯獨沒有宋禦河,楊猛自作主張地彙報:“宋總日理萬機,弄了個明燈計劃,每天不是在融資就是去融資的路上,就連陸編都投了一筆。要說宋總眼光真的沒話說,挖來的那個甄漂亮,人如其名,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跟宋總親密無間,二人聯手在商場上叱咤風雲,可威風了!”
這很宋禦河。
無論什麽時候,他都永遠牢不可破。永遠堅不可摧。
柏森重點有點偏:“甄漂亮是誰?。”
“我給你看照片。”他在手機上翻找一陣,在南山官網上找到任職公告,甄漂亮身着職業裝,精氣神尤其突出,“喏,好看吧?”
柏森看一眼,确實很符合宋禦河的審美,濃眉大眼,很有辨識度。
“宋禦河真是個外貌協會。”他這樣說,劇組還在拍攝中,說下工後為他慶生,時間還早,他問楊猛:“你想不想去騎馬?”
楊猛不會,光聽着就尾巴骨疼,他說:“不了吧,萬一摔着就不好了。”
但柏森心情不好,就想去跑幾圈,“摔了我賠你。”說完,就朝馬場跑去。
楊猛心說,我哪怕摔我,是怕你摔啊祖宗,到底不放心柏森一個人去,忙不疊跟上。
青草沒馬蹄,飛馳,風吹在臉上,涼飕飕的,真痛快,一回頭,楊猛站在樹下,變成遙遠的一點,他不敢騎,更不敢走遠,手舉在耳邊,像是在打電話。
再跑一圈,騎回楊猛身邊,“誰的電話?”
楊猛說:“房東。”
楊猛跟他一樣租房住,既然讓他跟自己去華來,柏森要對他負責:“你房子到期了?”
“沒有。”楊猛把手機揣回兜裏,摸了摸馬鬃,“我房子簽了三年。是你房東。”
柏森納悶:“他給你打電話幹什麽?”
楊猛把手機揣兜裏,說:“可能聯絡感情吧。”
可能?
柏森狐疑,楊猛催他,“走吧,導演快下工了。”
草原上到處都是瑪尼堆,藏族人用此祈福。
堆一塊石頭,挂一塊經幡,既是牽挂,也是最樸實的心願。
楊猛不懂,不過入鄉随俗是基本禮貌,他并不莽撞,問柏森那是什麽,他想到宋禦河說他天真,便不談那些玄乎的,随手撿一塊邀請:“你要不要也來堆一個?”
不會別瞎碰免得忌諱,楊猛自覺搖頭:“不了,你來。”
松開馬缰,柏森撿了兩塊堆上,比旁邊大大小小的瑪尼堆寒酸太多,楊猛沒來得及拍照,讓他再擺一次,一會兒發微博營業。
咔嚓咔嚓,全方位,各個角度,鏡頭怼他臉上,柏森受不了道:“別怼臉拍呀,退後三步,鏡頭往下在胸口位置,再放大畫面三倍。”
楊猛不聽,振振有詞:“我的任務就是拍你高清怼臉照。”
柏森問:“誰給你的任務?”
楊猛答得飛快:“粉絲啊,你都多久沒發自拍了,粉絲快餓死了,你不給點兒飯吃啊。”
演員不是idol,比起粉絲,他更願意将微博六千萬關注稱之為影迷,不過真實數據到底是多少,恐怕只有程序員知曉,“別搞了,搞不好又要挨罵。”
楊猛讪讪收回手機,才注意到柏森的傑作,“你不多放幾塊?”
柏森說:“我家就兩口人,放那麽多幹什麽?”
楊猛一噎:“說的也是。”
但柏森似乎被楊猛說動,又撿了一小塊放在最上頭,拍拍手說:“搞定。”
指甲蓋那麽大一點,風一吹就跑,楊猛抽抽嘴角,特惴惴不安地在心裏祈禱那上頭放的不是他。
晚上,民宿再次燒起篝火,條件有限,辦不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奢華派對,闫晶晶只有妙計,神秘兮兮地從黑暗中推出三層大蛋糕,上頭幾個醒目的大壽桃,年代感十足。
柏森生怕她下一秒蹦出一句“壽比南山”,好在她并沒有要惡搞,從蛋糕後面探個腦袋,笑眯眯地說:“柏森,生日快樂呀。”
她側頭笑得明媚,在噼裏啪啦的火星子中,陳戈帶頭,把奶油抹在柏森臉上,在劇組呆了大半個月,混得半熟不熟的也都大着膽子鬧開,笑聲一片。
柏森也不光站着任人往他臉上招呼,沾上滿身奶油就往陳戈那邊撲,到最後,男演員形象全無,女演員同樣未能幸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在火光之外,一道人影默默注視着人群,恍惚中,柏森看見那個人,眉角狠狠地跳了一下,堆在臉上的笑意迅速黯淡下來,心裏爆一句粗,靠,這瘟神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