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好酸
好酸
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的難題,答案盡在山水間。
人在不同的年紀對山與水的體悟不盡相同,柏森享受美景給予的視覺刺激,至于宋禦河,他時而看看山,時而看看雲,對路人選取的拍照角度很有意見。
從上往下拍五五身,從下往上拍臉型難看,背光顯皮膚暗,過爆不真實,珍珠瀑的水聲蓋不住宋總的聒噪。
人都說,見識越多,包容性越強,到了宋禦河這裏,規則不是用來遵守的,而是用來打破的。
柏森受不了他:“別人的照片又沒讓你看,你怎麽那麽多意見。”
宋禦河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你知道能被我提意見的都得是什麽量級的項目麽?”
不完全的翻崖落水的跌水,水從上游鏡湖穿梭在叢林到達,經過鈣化的二十幾度傾角的灘面如鱗片一樣起伏,薄薄的水層在灘面鋪開,陽光一照,猶如珍珠鑲嵌。
雪山融水,寒氣逼人,宋禦河彎腰撈一把,作勢要潑柏森。
柏森一躲,差點撞到路過的人,柏森低聲說抱歉,轉頭指責宋禦河:“三十多歲的人能不能穩重點。”
下意識伸出去的手收回來,始作俑者伸直手臂攤開,讓陽光蒸發手上的水汽,慢悠悠地接腔:“男人至死是少年,三十怎麽了,恰同學少年,我風華正茂。而且,我哪有三十多啊。”
騷包!柏森朝他翻白眼。
宋禦河不在意這種細節,指一下左邊的木棧道,“去那邊看看。”
灌木長在水裏,形成層巒疊嶂的視覺沖擊,這人大步流星,轉眼不見蹤影。
口袋裏,手機震動,正是失聯斷網多日的闫晶晶。
水聲太大,他調高音量。
闫晶晶去掉寒暄直奔主題,她太好奇了,“柏森,你倆什麽情況?”
彼時柏森還不知道自己又上熱搜了,“誰倆?”
明知故問,還能誰倆啊,闫晶晶畫龍點睛:“你和宋禦河呗。”
一起搭飛機、一起長途跋涉順便旅了個游,外加共處一室睡了一夜,任誰看,都不像沒事,然而老天作證,他們之間真的清白得不能再清白了。
柏森不講義氣地只字不提,還要說闫晶晶八卦,“你夠了啊,我倆能有什麽情況。”
闫晶晶不信:“我可看見了啊,他在機場一把給你摟懷裏了,哎,宋總的腹肌大不大啊。”
清純女神太好色,柏森捏着眉心,耳根悄悄紅了,他想起宋禦河胸肌的觸感,莫名其妙地咽一下口水,違心地說:“我怎麽知道。”
闫晶晶不依不饒:“你怎麽不知道,你不是靠上去了啊,靠上去不趁機摸摸大不大,你是不是男人!”
柏森無語:“你把我當成什麽人了。”
闫晶晶歪理頗多:“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他都送你嘴邊了,你不摸,你是不是傻!”
柏森:“你剛下戲?”
闫晶晶把手機開外放往床上一丢,徹底放飛自我,脫衣服換睡衣,“是啊,剛下戲,啊,熱死我了,你什麽時候來探我的班?”
從九寨溝到紮尕那,似乎不算遠,确實可以順路去一趟,柏森答應:“我看看時間。”
闫晶晶開心道:“行,就這麽說定了,等你來了,我要再問問,宋總的胸肌到底大不大。”
這人沒完了,柏森裝作生氣,“闫珍珠,你夠了啊!”
收線,宋禦河逛一圈折回來,多管閑事地問:“誰的電話,這麽開心。”
“闫珍珠。”
“闫珍珠......”宋禦河揪一片葉子攥手裏,龃龉道,“叫得還挺親熱。”
“你倆關系什麽時候這麽好了?”他對緋聞的事耿耿于懷,“還是她對你有意思?”
這話有些酸,柏森看他被樹葉微微染成青色的指尖,趁着周圍巨大的水聲中,問:“宋禦河,你是不是在吃醋?”
手中揉爛的樹葉棄之逐水飄零,宋禦河走下臺階之餘,回眸,他的眼神從下往上看人的時候,不那麽強勢,反而有點兒勾得人心癢不敢看他的意思,情起時或許就是那麽一點點癢,撓不到,勾纏着,惦記着,成了心病,只有得到算是對症下藥,非但如此,便都是飲鸩止渴。
可是他跟宋禦河哪裏來的情呢?
宋禦河顯然也是這麽想的,對吃醋的揣測嗤之以鼻:“你覺得呢?”
标準的,宋禦河式反問。
喜歡還是在意,讨厭還是生氣,很難從他的話裏找到答案,宋禦河給他的感覺,始終隔着一層琢磨不透的紗,看不透。
山裏潮濕,日頭卻足,當頭照着,柏森不知道自己怎麽了,他注視宋禦河,在瀝瀝水聲中,清晰聽到自己鼓噪的心跳。
一下踩着一下,一下等不及一下,轟轟烈烈。
遠山近水,染着綠,沾着濕,細細流淌,鑽進眼睛,流進心裏,被奇奇怪怪的念頭煮開,沸騰,這一刻,柏森認為自己無限接近真相,可是——
宋禦河電話響,嗡嗡的,在他手中震動。
柏森看清上頭的名字——郝美麗。
他接起來,很随意地問怎麽了,對面聲音很小,聽不見說了什麽,宋禦河眸光一沉,片刻後撩眼看一眼柏森,淡淡地說:“我知道了,現在四川,明天回去再說。”
倦鳥歸巢,迷途知返,兜風也有終點。
諾日朗瀑布水花飛濺,石頭上落下無數道大大小小的彩虹,水忽然有了顏色,很漂亮,柏森拍下一張照片。
郝美麗致電應該有急事,柏森掃一眼時間說:“公司有急事的話,現在下山還來得及,可以從九黃機場走,今晚上還有航班。”
“是有點棘手,倒也沒有那麽急。”宋禦河架起墨鏡,雙手搭在木栅欄上,被磨得油光水滑的圓木不堪一握,跟白皙的手形成鮮明對比,“餓了,你還想繼續玩?”
早上那頓飯到現在,中間只喝了幾口水,他們來時慌張,走得匆忙,毫無準備,兩手空空,不像其他游客,累了就地而坐,翻出包裏的餅幹水果填肚子。
柏森想,就算帶了,面前這個人也不會吃的。
而連宋禦河都說棘手的事兒,一定很難辦,于是他說:“走吧,下山,我送你去機場。”
宋禦河抓住他的手腕,沉沉地看着他,好像有什麽要溢出來,他說:“柏森,我說了,我不急。”
到班車停靠點,等了幾分鐘,車來了,時間好像真的還早,車上沒什麽人,他們在第一排落座,山路蜿蜒,水草豐茂,風吹把他的發絲吹亂,柏森側頭看窗外,盆景灘漂亮得不像話,一回頭,宋禦河拿着手機,不知在拍景還是在拍他。
景區大門有不少游客在拍合影,這兩個人沒興趣,徑直到停車場,開到酒店附近,宋禦河問:“哪家餐廳最好吃?”
車在烈日下曬了幾個小時,釋放出一堆甲醛,聞得人頭暈,宋禦河把冷氣開得很大,前後四個窗子都打開,散熱。
呼呼的風聲中,柏森說:“不太清楚。”
宋禦河:“你不是有百度,看看評分。”
他打一把方向盤,拐向附近的商場,好評榜第一的餐廳漸行漸遠。
良久,柏森才說:“就剛才那家。”
宋禦河緊急剎車,問:“哪家?”
兩人皆是一颠,柏森彈回來撞在靠枕上有些疼,悶聲道:“嘶,你急什麽?”
宋禦河卻說:“我太餓了,到底哪一家。”
樣子那麽兇,三天沒吃飯似的。
柏森在手機上輸入餐廳的名字導航架在宋禦河面前,說:“這裏。”
阿壩是藏族羌族自治州,藏餐是當地特色,餐廳裝修也很具有民族特色,門口有祈福的經幡,還有羌族的羊骨頭挂在樓梯上。
拾級而上,宋禦河被一塊紅色苎麻布上的刺繡吸引,他對少數民族的東西一向很有興趣,柏森在前面催他:“快走。”
餐廳穹頂是漂亮的藻井,極具當地特色,宋禦河拿手機拍照,看得出很是喜歡。
服務員招呼他們,宋禦河明明在擡頭看天,卻先問:“有沒有包間?”
音樂餐廳,大堂才有氛圍,尤其是舞臺中央正對着的幾張桌子,一會兒有表演,店員傾情推薦,宋禦河堅持要包間,并說:“他不是很方便。”
不巧的是,确實沒有包間,全是大堂開放位,宋禦河要走,柏森看服務員很尴尬,領班也過來問是不是服務不好,柏森便說:“大廳也行,找個不起眼的角落位置就好。”
靠牆,柏森背對所有人,到上餐時,服務員看到柏森摘下口罩瞬間懂了,這是那個電影明星!
宋禦河喊餓,卻不動筷,說:“明天跟我一起回去。”
柏森給他倒水,推到他面前,說:“不,我還有事。”
“什麽事?”他很随意地問,卻是不容置喙的語氣。
擦完手的濕巾再用來擦一下手邊的桌子,餐廳衛生不錯,濕巾上沒有沾髒東西,他把用過的濕巾放一邊,對宋禦河說:“我要去紮尕那探班。”
“看你的闫珍珠?”
柏森點點頭。
“哦,柏影帝寂寞難耐,千裏深情探班送溫暖。”宋禦河眸光一轉,已經提前為營銷號起好了标題。
柏森給自己盛一碗湯,涼了涼,隔着冒起來的袅袅微煙看宋禦河陰沉的臉,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宋總這總結水平不去當狗仔可惜了。”
宋禦河市儈地說:“上熱搜有什麽用,我要是狗仔,拍到照片先找當事人要錢。”
柏森剛正不阿:“那我就告你敲詐。”
一頓飯吃得驚心動魄,以柏森要把宋禦河送進監獄為終點。
等他們開始喝飯後一杯茶,大堂裏忽然響起音樂聲。
馬頭琴,總給人遼闊又蒼涼的感覺。
臺上人穿着特色鮮明的民族服飾,閉眼拉琴,柏森聞到了青草香,腦海中浮現漫山遍野的水仙花,風吹草浪,那麽寧靜。
睜眼,宋禦河盯着他看。
又是這種欲言又止的眼神。
柏森把昨晚車上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他,“宋禦河,你看起來,有點喜歡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