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樂極生悲
第一章樂極生悲
天啓朝大豐元年。
黑夜,渲染了整個天地,将圓未圓的明月又灑下一片淡淡的珍貴光明。
臨州城顧府宅院內,偏僻幽靜的小道上,月色沉沉。
由遠及近,一片雪白跳躍而來,在這樣的夜晚格外醒目。
“太棒了!簡直太棒了!”壓抑不住的興奮從喉間逸出,雪衣男子再次蹦起來,要不是不合适,他真想宣告全世界,他終于得償所願!
男子星眸晶亮,猛地用力再轉一個圈,心中那股澎湃之意卻依然未宣洩盡致,他仰頭望天,恨不得狂笑三聲,對上那皎潔之月,璀璨之星,他贊道:“月色真美啊!”
這麽美的月色當然不能辜負了,男子将手中一細長匣子打開,小心翼翼取出一卷軸,徐徐展開,煙樹朦胧,山巒重重,很顯然是一副上品畫作,男子神情癡狂,有些不敢相信他剛剛竟然真的臨摹了這幅重巒煙樹圖[1],這可是長蘅居士最負盛名的重巒煙樹圖啊!
雪衣男子雙眸定在畫卷上移不開眼,腳下依然興奮地疾步亂轉着,而意外就在這一刻發生了,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腳踝,男子剎不住腳步往前栽了個大馬趴,臉上傳來一陣刺痛,他嘶了聲,擡起臉的下一刻卻只覺得天旋地轉,只見畫卷正中間,一段枯枝破紙而立,宣告着自己的勝利。
“真疼啊!”旁邊突然響起一聲清冷的嘆息,一十二三歲的少女刷地睜開眼,就着月光看向自己的雙手,十指紅腫不堪,更重要的是,這是一雙小孩子的手,少女平靜如古井般的雙眸泛起點點漣漪,這并不是她的手,而且,她不是......死了麽?
不管內心如何驚濤駭浪,少女臉上依然平靜無波,她爬坐起來,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發現衣裳褶皺還有泥土,袖口處甚至有不明液跡,臉上便顯出一些嫌棄來,嘴角也輕輕抽搐了兩下,卻牽動了臉上的傷勢,疼痛、腫脹、火辣辣,這肯定是一個傾盡全力的巴掌,她心道。
雪衣男子失魂落魄,依然保持着大馬趴的姿勢趴在地上,即使在晚上也能看見那白瓷般的側臉上有少許血珠沁出,雪衣男子卻仿若未覺,只癡癡地盯着眼前的畫卷,喃喃着,“我的畫...我的畫...我的畫...我的畫...”
少女看着破損的畫眉頭輕皺,在衣袖中一陣翻找,掏出一塊絹帕,往雪衣男子跟前湊了湊,“擦擦臉上的血跡吧。”
男子未聞,只重複着那三個字,仿佛失了心智。
少女紅唇輕啓:“這幅畫,很重要?”
“很重要!是我夢寐以求的珍寶,以及...夢想。”雪衣男子苦笑,視線未離開畫卷,眼圈忍不住泛紅,這真是,樂極生悲!他真的,都想不起來這到底是怎麽發生的,一瞬間,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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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男子的哀恸影響了少女,鬼使神差地,她聽見自己說:“我賠給你。”
賠?怎麽賠!讓長蘅居士再畫一幅?或者用銀子打發他?雪衣男子有些氣憤,扭頭瞪向說話之人,卻在下一刻愣住了,他愕然,“...三妹妹?”
少女挑挑眉,說了句無關的:“你剛剛,差點踩到我的臉。”
雪衣男子反應一會,才明白這是在解釋她剛剛猛地伸手抓住他腳踝的舉動,他有些吶吶,不知該說些什麽:“抱歉,我...沒注意。”
少女再次遞上手帕,指指自己的臉,又指指他的臉,道:“沒關系,”反正她也不可能讓他踩到,“是我抱歉,弄壞你的畫。”
男子擦着自己的臉,咧了咧嘴角,比哭還難看,他嘴唇輕輕動了動,也想說句沒關系,但怎麽也說不出來。
“走吧。”少女已經站了起來,伸出自己的右手,示意要拉雪衣男子起來。
男子看看眼前的手,紅腫、充血,布滿了橫豎交錯的戒尺印,又上移視線看看少女的臉,五根大大的手指印異常清晰,皺眉:“三妹妹,我之前給你的藥,沒有擦嗎?”
少女笑笑,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還有,大晚上的,你怎麽會躺在這麽偏僻的路邊?”男子後知後覺,才發現很多不合理之處,這條小道是府裏最偏僻的地方,基本沒有人來往,他自己是怕太興奮影響到別人才特意走的這條路,所以也就沒有想到這麽晚了還會有人,而且還無聲無息地躺在那。
少女聳肩,她也很想知道。
“是不是很疼?”男子滿眼心疼地看着拿涼毛巾敷臉的少女。
當然疼了!他懊惱自己問了句廢話。
半扇臉整個都腫起來了,怎麽會不疼,這還是今天剛打的,明天只怕更嚴重。
男子一時不知道怎麽安慰,脫口道:“你也別太怪三叔,他估計也是一時情急,畢竟你才剛回來,而三叔一向都很寵愛芝兒妹妹的...”話語及時剎住,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他真是嘴笨,這哪是安慰,分明是提醒三妹妹她今天就是無緣無故的受家法,三叔更是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就一個大嘴巴子,想到這又恍然,三妹妹肯定是因為這些而傷心難過躲在那裏偷偷哭泣的吧。
少女看着眼前精彩萬分、表情豐富的臉,有些無語:“你還是先關心關心自己的臉吧。”那道兩寸多長的劃痕還在沁血,已經開始漸漸紅腫,實在是也沒比她好到哪去。
一小丫頭端着盆水匆匆進來,手腳麻利地擰了熱毛巾過來給男子擦拭傷口,不一會兒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有些埋怨道:“少爺怎麽這麽不小心。”動作卻越發地輕柔。
男子一時手足無措:“你...你別哭啊冰琴,我這不是沒事麽,這麽點口子也不會留疤,你說不是?”
丫頭卻沒被安撫,淚珠滑落,直接哭了起來:“姨娘已經不在了,少爺受多少苦都沒人真正心疼了,也怪奴婢,竟然都照顧不好少爺!”
男子撓撓頭,他真的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啊,他結結巴巴地道:“怎...怎麽會,這...不是還有冰琴你嘛,你這麽關心我,就像姨娘一樣,我一點都不可憐啊。”
丫頭一聽,卻哭的越發大聲,她可憐的少爺啊......
坐在一旁被小丫頭無視的少女嘴角輕抽,這一對奇葩主仆!看向那更加不知所措的男子,她不得不出聲打斷丫頭的哭嚎:“閉嘴!”
丫頭果然住了嘴,轉過頭來驚愕地看着她,長長的睫毛上淚珠欲落未落,有那麽幾分美感,鼻頭卻哭的通紅,顯得有些滑稽:“咦?三小姐,你還在啊?”
少女這回是真的無語了,她是該誇她衷心呢還是該說她缺心眼?
“我和你家少爺還有要事要做,你去弄點吃的來。”
丫頭領命下去才緩過神來,她竟然就這麽理所當然的聽三小姐吩咐了,甚至都沒再請示下少爺,雖然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搖搖頭,管它呢,弄吃的去,少爺肯定也餓了。
雪衣男子奇怪地看着少女,問道:“三妹妹,什麽要事?”
少女擡起手想要扶額,卻想起雙手紅腫不堪,又放下,道:“書房在哪?”
“不遠,就在東廂,”男子回道,又問,“妹妹要去書房做什麽,要寫信嗎?”聽說三妹妹那院子簡陋的很,肯定是沒有書房的,要借他書房用也正常,不過都已經這麽晚了,不知道是不是特別着急...
少女很想翻個白眼,她現在真的有些懷疑這男子是否真的在意那幅畫了,面上自然是波瀾不驚:“不是說了要賠你畫?走吧。”
重巒煙樹圖[1]:中國名畫,明代李流芳所繪,就叫重巒煙樹,是他仿董源風格的着名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