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在賽博朋克裏修仙啊

第32章 趙裏

趙裏

話音剛落，白澤夜視系統全面開啓，除樓尋外所有人白澤外骨耳機延伸出虛拟藍屏，幽幽藍光之中，整個仿生人倉庫無所遁形。

負責信息技術的治安員倒吸一口冷氣，看清的瞬間差點腿軟吓跪，被李七金扶了一把才堪堪站住。

【趙裏：我靠……】

他顫抖着在通訊系統中開口。

【趙裏：這他媽是人還是仿生人？】

李七金臉色也不好看，他是義體改造人，有義體自帶的五感保護功能，卻在傳送過來的一瞬間依舊被濃郁的血腥味沖得直犯惡心。

他擡起眼，只見面前無數半尺見方的籠子堆疊在一起，手臂和人腿從鐵杆之中扭曲着支出，在夜視系統中形狀怪異悚然，更有莫名物體被像繩子綁在了一塊，垂掉在空中，像一塊撕爛的破布，啪嗒啪嗒往下滴着水。

李七金鼓起勇氣，把夜視精度開到最大，白澤系統指針對焦——一張粘着腐爛眼球的人臉猝然撞入他視野！

“嗬！”他下意識出聲，又立刻捂住自己嘴巴，想忍住惡心細看，樓尋的提醒冷漠傳來。

【李七金：看不了就別看。】

樓尋用的是李七金的隊印，白澤頻道內也是是李七金的名字。

面對樓尋，兩個凡人都相當聽話。李七金連忙調回正常精度，緊接着想到什麽似的，一邊扶着身旁弱不禁風的治安員亦步亦趨跟着樓尋，一邊在系統裏小心翼翼開口。

【臨時治安員735：您沒事嗎？】

樓尋背影融在黑暗裏，像片悄無聲息的影子。

【李七金：嗯，別跟丢。】

半仙大概有跟凡人截然不同的辦法屏蔽五感，用不着他擔心。

李七金默然想。

但他不知道的是，下一刻同樣的問題在樓尋腦海中又問了一遍。

【真沒事嗎？】

蕭長宣聲音很淡，【如果害怕的話，你也可以封閉視野聽我指揮——我總不至于在這個時候害你。】

樓尋無視了他前一句話，并對後一句話嗤之以鼻。

幾人沉默往前，越過外圍死屍籠之後，倉庫裏便開始出現細微的呼吸。

常年呆在基地的信息員趙裏順着聲源看去，還沒看清，一道金光轉瞬即逝，半仙陣盤精準地切開頭頂籠子裏的野獸脖頸，符文和血一起閃進趙裏眼裏，他差點當場跪下。

樓尋邊走邊殺。

先是陣盤精準定位脖頸，而後鋒刃直切而下，兇神惡煞的魔物頭顱一個接一個咕嚕滾落，來不及發出聲響就被術法輕飄飄裹住，除了淋漓的血無聲染下，浸濕鞋底，沒有任何東西……聽到任何聲音。

這是場緘默的屠殺。

凡人治安員哪裏見過這種世面。

趙裏不由自主抓緊李七金冰涼的義體，他一貫膽小，經驗又少，感覺自己傳進白澤的聲音都在發抖——事實上也在發抖。

【趙裏：大、大人，煌城寨這邊有個傳說，我當年随便一聽就、就記住了、我講給您聽。】

他想說些什麽緩和一下氣氛，樓尋沒回應，他又停不住嘴，只能權當默認。

【趙裏：百、百年前重天九霄，萬神除魔，血雨臨世，魔淵埋骨，不知道大人聽沒聽過。】

【趙裏：我現在感覺大人您就是那九重天滅魔的神，特別……】

“啪嗒”一聲，奉承的話還沒出口，流成一灘的血濺到了他手背上。

趙裏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特別半天也沒特別出來什麽，倒是身旁的李七金一言不發地撕開自己衣袖，給他這個沒有義體化的凡人圍了個兜，讓他自己扯着兜擦眼淚。

一路血流漂橹，樓尋手起刀落，忽然，生殺予奪的陣盤停了——

李七金探頭看去，不遠處有個巨大的籠子。

那籠子比他們之前看見的都要大，先前的籠子人在裏面直起腰尚且困難，這個籠子在夜視系統裏看長寬，可以容納十幾個人在其中自由行走。

事出反常必有妖，趙裏心裏知道這點，鐵了心不去細看，可借陣盤金光瞥到籠裏的東西時，又忍不住愣住了——那有個極為漂亮的女人。

或者說，那個是個跟籠子裏其他人長相一模一樣、極為漂亮的女仿生人。

趙裏一怔，旋即松了口氣，心裏壓抑的陰霾散去不少。

【趙裏：吓死我了，原來不是凡人，我一直都不敢喘氣……】

通訊頻道裏沒人理他，李七金見他能站穩了，便把手收回來，望着動作停滞的樓尋。

【治安員735：半仙？您沒事嗎？】

樓尋依舊沒有回頭，李七金便順着看向籠中。

籠子裏奄奄一息的女仿生人衣冠不整，即使陣盤光亮微弱到忽略不計，她依舊察覺到了什麽，從難耐的睡夢裏脫離，仰起細長脖頸，眯開春水般的眼眸，在黑暗裏和樓尋對上視線。

樓尋沒有移開眼。

女仿生人似乎頭一次在此地見到生人，疑惑前，她先習慣性露出讨好的笑容，垂下自己的胸口，讓原本松垮的衣領更低，像是在獻媚。

可惜樓尋只看見森森白骨。

見樓尋不理她，她有些焦急，蒼白發爛的手指握住鐵欄，低頭卻觸到了什麽。女仿生人一怔，立刻伸長舌頭，如饑似渴地舔舐地上的血液，全然不顧頭頂鎏金陣盤是不是離她的脖頸越發得近。

李七金和趙裏看得雲裏霧裏。

【趙裏：妓女嗎？】

【臨時治安員753：是被弄壞的妓女，應該好多天放着沒管了，不然不會這樣。】

兩人本想繞開這個籠子，樓尋卻踏着血走了過去。

趙裏瞪大眼睛，吓得不敢動，【大人？！】

話還沒傳進白澤，他們在現實之中聽到了聲音——是女人的呻.吟。

正蹲下觸碰女仿生人的樓尋一怔，擡眸掃去，女人滿臉染血，正将臉貼上他的指尖。

生産于專門用途的仿生人內裏程序設定不會發出別的聲音，她看起來有些許意識，但不多，一雙狐貍眼裏全是天真疑惑，卻只能出口不堪入耳的嬌.吟。

樓尋沒有抽回手，甚至都沒有嫌棄女仿生人伸出舌頭輕舔了一口他的指背，只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極淡聲、極淡聲問——

“你叫什麽？”

下一瞬間，一聲悶響倏然炸開！

火花在黑暗裏一閃而過，女仿生人還沒來得及回答，腦門上就多了一個貫穿的血洞。

“！？？”

開了消音槍的趙裏自己都莫名其妙，見樓尋起身朝他看來，整顆心都停了，連忙搖頭解釋。

【趙裏：不是？！不是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怎麽開的！我根本沒按啊！我保險栓都沒拔！大人我——】

他對上樓尋眼神，聲音一哽，以為自己要橫死當場，卻見樓尋掃了眼死去的仿生人，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轉身繼續往前走。

見此，趙裏如獲新生，感激涕零，一旁的李七金心頭卻升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怪異，他幫趙裏重新檢查了一遍保險栓，等趙裏顫巍巍把槍放進槍袋後才跟了上去。

還沒走兩步，消失許久的指揮活了，只是聲音冷了許多。

【蕭周：前面向右轉彎，直走三十尺後，就能見到活的歌舞仿生人，野火幫首領在三樓中央位置，如果能混進去，一擊必殺首領的把握有八成。】

【蕭周：其他分隊已經差不多了，你們只需要往前走。】

【蕭周：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這副嗓音一貫吊兒郎當，趙裏和李七金從來沒聽過他如此冷淡幹練的語氣。

趙裏以為是在說他，吓白了臉。李七金則心頭怪異感加重，正當李七金試圖把聲音跟那張插科打诨的臉對上號時，金光忽而一片大盛！

兩個陣盤憑空而起，橫空切過眼前所有禁锢着仿生人的籠子！李七金和趙裏心肝膽顫之中，濁血如漂泊大雨淋下，鋪面而來的血腥味裏飄來樓尋的聲音。

“走。”

聽起來像一陣腥風。

還沒反應過來，前方傳來響動，李七金和趙裏腳下傳送陣一閃，下一秒他們就被塞進了一個滿是脂粉香氣和血腥味的籠子。

趙裏愣了一瞬才意識到自己進了仿生人堆，差點當場吐出來。

這籠子裏人擠人，舞女妓女和供人玩樂的矮人左右推搡，誰也管不上誰。李七金先掙紮着給自己開啓白澤的迷彩模式，才騰出手把蒼白的趙裏撈起來。

【臨時治安員753：別出聲！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倉庫大門洩進一絲光亮，下一刻，伴随着刺啦的刺耳巨響，兩個大腹便便的凡人搖晃着走進倉庫。

“啧，又死了多少？”一人捂住鼻子，“是不是又要進貨了？”

“每天出表演被玩死的就有幾十個，”另一人也跟着說，“進就進呗，反正也不值幾個錢。”

“算了，先把活的送上去再說吧，上面說沒人，記得用全自動清洗一遍，免得身上有味。”

他們說完，李七金和趙裏只感覺籠子一震，旋即視野變高——整個籠子居然被升了上去！

趙裏沒站穩，下意識握住籠子邊沿，剛抓住鐵杆，高壓水槍就沖他沖了過來！

他連忙往籠子裏躲，聽到了一片慘叫，趙裏驚訝地擡起頭，看見了無數張痛苦的面容。

剛到倉庫時那種壓得人無法呼吸的死寂忽然又浮現在他腦海，明明耳膜都要被震碎，趙裏卻覺得這世界寂靜無比。

沖過後，是霧。

霧之後，是烘。

烘之後，是遠遠傳來的歌舞歡笑。

仿生人們原本在哭喊，聽見絲竹俏樂後，像是被啓動了什麽程序，也跟着笑起來。

叫人頭皮發麻。

趙裏被李七金的義體護着，他躲在不知反抗的仿生人中央，明明毫發無傷，眼底卻紅成了一片，身體也跟着止不住打抖。

李七金注意到他的不對勁，在系統裏問他：【趙裏？你還好嗎？】

趙裏愣了一下，恍惚地點了點頭，又忽然問：【李哥，他們不會痛嗎？】

李七金似乎完全沒想到會是這種問題，輕飄飄回：【仿生人痛什麽？你真的沒事嗎？】

【沒事，我能有什麽事，】趙裏搖頭，他低垂着眼，看着自己捏緊的十指，【就是第一次出現場任務，太、太緊張了、之前都在白澤裏看通訊，你知道，我是個不出門的膽小技術員，也、也沒見過什麽……嘔……】

他猛地彎下了腰，劇烈嘔吐着，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李七金一驚，從手臂義體艙裏翻藥丸，還在手忙腳亂尋找，白澤系統傳來聲音。

【蕭周：白澤檢測到出口有安檢武裝，掃描過來就會發現活體數量不對。白澤沒辦法篡改，攻擊對方系統容易打草驚蛇。趙裏，兩分鐘，控制住整個籠子的仿生人，你做不做得到？】

趙裏虛弱且茫然地垂着頭。

【蕭周：只要你能做到，你樓半仙踏出去的第一秒，他就能殺了所有惡人。】

【蕭周：就像你自己說的，九重天滅魔之神，你能嗎？】

人影憧憧，哭笑相間。

趙裏看了眼面前擰眉的李七金，他們善良的隊長怒斥：“你都成什麽樣了！兩分鐘這麽多人怎麽可能！”

趙裏又轉頭，看見了在籠子邊沿，一身黑衣埋在仿生人群之中，眼瞳不知什麽時候染成濃郁暗紅的樓半仙。

耳邊白澤系統投映出藍光，瑩藍色懸浮鍵盤落在趙裏手指間。

趙裏想，如果現在是隊長帶隊，他們看見仿生人那刻就已經打道回府了。

野火幫，一個不大不小的幫派，搞仿生人買賣，有什麽錯呢？

他以往從白澤屏幕裏，看見現場好多幫派都在交易，漂亮的、矮小的、醜陋的、高大的、健康的、瘦弱的、千篇一律的、像人類一樣的仿生人。

像人類一樣，又不是人類。

治安隊稱霸煌城寨？這什麽異想天開的想法。

那個半仙就是用權勢和武力逼迫，得虧他膽小如鼠，不然的話，他才懶得幫他做事。

待在大本營當個平安庸碌的信息員，不招什麽仇家，幫治安隊修修網，不好嗎。

他又膽小又好哭。

一開始考仙盟，就是為了——

就是為了……

趙裏盯着鍵盤，眼淚在恐懼之下再也忍不住，哐的一下奪眶而出。

【白澤系統為您服務】

【您已開啓網域鏈接】

【檢測到異頻信號73個】

“調試異頻信號，嘗試鏈接，接口白澤乙丙三六，”趙裏十指放上鍵盤，他眼淚刷啦啦掉，模樣窩囊又委屈，“連接個人神經……”

他吸了一下鼻涕，“個人神經接口嗚……”

【提示：距離檢測還有30秒】

【異頻接口進度：37個。】

“喂！趙裏！”李七金喊道，“你一個人怎麽接得了這麽多！你沒有義體化，腦袋會爆炸的！”

“提高速度，開放、開放神經全部接口，”趙裏凄厲抹眼淚，手上卻不停，“嘶仿生人不是嗚嗚嗚，不是沒意識嘛，怎麽這麽多啊嗚嗚嗚……”

【提示：檢測倒計時】

【五】

【接口進度：48個】

【四】

【接口進度：53個】

【三】

【接口進度：61個】

【提示：治安員趙裏，您的精神承載即将到達臨界值】

“臨界就臨界……”趙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淚眼婆娑地看向樓尋，“我就是……我就是想……”

【二】

【接口進度：67個】

【想什麽？】有人笑盈盈問。

趙裏沒有移開目光。

眼前的人銀發如萬雪，血瞳若紅玉。

【一】

【接口進度：71個】

【提示：治安員趙裏，您的精神承載瀕臨崩潰】

“想看重天、重天九霄……”

他只聽一遍就記住的傳說回蕩在他腦海之中。

【零】

血紅的射線從所有人眼前蕩開，天光乍現那一瞬間，樓尋猛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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