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三十二
三十二
“東螢山射獵,讓我去含玉君手下替補?現在嗎?”
桃桃點頭:“是的,射獵之前需要時間讓弟子之間訓練磨合,加之含玉君住在北院,離梧桐苑遠,怕你來往不便,所以長青君吩咐讓我們今天就收拾收拾,搬去北院小住。”
碎瓊的眼睛轉了一圈,面上也并無異樣,只順從地點頭。
桃桃在這邊收拾行李,而逢湛已經在北院候着了,百裏清遠遠看見,激動得飛奔而來,後面還追着百裏含玉:“裴之你又去哪裏?說好的你要陪我下棋的!”
百裏清擠出僵硬的笑容,“下次,下次吧,我找湛小友有些事情,下次我陪你做風筝如何?”
百裏含玉氣鼓鼓地在原地跺腳:“上次,上上次你就這樣說了,可我每次來找你你都躲着我,說,你是不是做了什麽虧心事?!”
“沒有,沒有……”
逢湛望着冷汗直流的百裏清,絲毫沒有出手相助的想法,反而悄然去到新收拾好的屋內看書,等百裏清渾身大汗找來的時候,剛好讀完了一本書。
百裏清整個苦瓜臉:“辭山君,你也太不夠意思了,竟然抛下我一個人!”
“你應付得挺好的。”
百裏清差點哭出來,主要是自小百裏含玉給他的印象就是冷漠嚴肅無情,和現在少年時期的百裏含玉想比,簡直颠覆了他的認知,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是目睹碎瓊裝傻,逢湛裝瘋的那種程度。
“話說回來,既然辭山君不是來解救我,那來這裏是?”
“參加東螢山射獵。”
百裏清瞪大眼睛:“可是東螢山射獵從未有外族弟子參加過!”
“現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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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清心中思緒一轉,問:“和碎瓊前輩一道?”
逢湛的目光不曾自書頁離開,只低沉地“嗯”了一聲。
逢湛斷了話頭,不再說話,一時無言,沉默的氣氛一時讓百裏清有些無措。縱然在幻境中一起度過了五年時間,但逢湛留給他的印象依舊是冷漠高深莫測的,只是最近又多了幾分低壓。
他想起葉飛玉時常逗逢湛說他生氣,可平時分明見着逢湛面上也并無表情,實在搞不懂葉飛玉哪裏看出來的。但是現在安靜坐着,反倒讓他察覺到逢湛可能确實不怎麽開心。
半晌,百裏清才慢悠悠說道:“方才,我被母親拉去找長青君了。”
“嗯。”逢湛目不斜視,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額,這個……”
其實救人一命,日後對那人多了點關心也是正常的,百裏清在一旁也看得分明,百裏長青看似時常與碎瓊一起,實則兩人之間并未有什麽越界的舉動。他曾瞧見百裏長青教碎瓊練劍,許是要演出第一次握劍耍招式不熟練,碎瓊重心不穩,眼瞧着要仰面摔倒,要緊時刻還是百裏長青以木枝代手扶腰穩住。
就連下意識的舉動都保有距離,平日裏又怎麽會越界?所以對于一些流言,百裏清是不信的,曾向百裏長青提起,對方只微微一愣,随即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言論一樣,他說:“我與白月之間并無什麽,只不過是我将她救起後一直教導她至今,反倒是生出了師徒情誼,她懵懂莽撞,我不太放心,這才時時将她放到身邊而已。”
百裏長青說這話時的表情要有多端莊就有多端正。
只是方才百裏含玉提起,百裏長青沒有笑吟吟地拿出之前的說辭,倒是默默了良久。
百裏含玉看他一直轉着手裏的杯子,惴惴不安地說:“兄長?我只是将白月借來一段時間。”
百裏長青卻望向窗外,他院子裏也栽了一棵梧桐樹,那會碎瓊正在樹下和桃桃一起挑選樹葉,說是桃桃最近學了如何做首飾,打算拾一片合适的葉子做些小玩意。百裏含玉連同百裏清都以為百裏長青是在看她,仔細一看卻不是,他只是望着梧桐樹出神。
百裏含玉笑道:“兄長何時喜歡上梧桐的,還特意在院子裏栽上一株,今年雨水充沛,想必很快就能長成蒼天大樹了。”
百裏長青的目光似乎找不到落點:“你方才說要把白月要去?”
一片落葉從枝頭落下,碎瓊伸手剛好接住。
百裏長青收回目光,淡淡道:“那便安排吧。”
他的聲音像是含了一輪明月,清冷,淡寡,沒有不舍之意,也沒有歡愉之心,就這樣淡淡的,淡淡的,卻在落入耳畔之刻,在人心裏重重劃上一痕。可回想之時,卻察覺不出異樣。
百裏清感覺自己隐約窺見了兩百年前無人知曉的秘密。
回到屋內,逢湛還在等百裏清的下文,久久沒等到,擡眸,發現對面的思緒已經不知飄到了哪裏,恐怕連自己要說什麽都忘記了。
逢湛嘆了口氣,道:“還是說些正事吧。”
百裏清回神。
“婆沙幻境這五年太平靜了。”
“這不好嗎?”
“陷入婆沙幻境越久,靈識沉得就越深,想要喚醒子川就越難。與其坐着,不如主動出擊。”
“辭山君的意思是……?”
“我暗中探查過幻境內的靈力和濁氣流動,發現疑點在于東螢山。”
百裏清思緒千回百轉,難得抓住了重點:“辭山君的意思是,禍蛇可能藏身于東螢山?”
“本體不一定,但山眼之處一定藏有禍蛇的分身。此行我去探一探,如若發生變故,你在外要替我掩護。”
“……山眼?我想起來了,我曾聽母親說過,東螢山曾經有一兕牛占據為王,此獸脾氣火爆,手段狠辣,怕它傷及無辜,射獵之時長青君都會将其封在山眼。可是後來一次射獵有人不慎闖入,被兕牛重創,長青君救人心切,便将此獸就地斬殺。”
“若是兇惡之輩,禍蛇分身附身其上,也不無可能。”
百裏清贊同地點了點頭,又見逢湛垂眸,低低的聲音像是喃喃自語:“我們在這裏待得太久了,這很危險。”
話音剛落,就聽窗邊有異動,百裏清瞬間警惕,他身體繃緊,直到看到坐在窗沿朝他們揮手的碎瓊,這才松了口氣:“碎瓊前輩,你就不能用正常一點的方式進來嗎?”
碎瓊嘴角綴着笑意:“怎麽,躲着我在說什麽悄悄話?”
“我們在商讨主動出擊的事情。辭山君推測東螢山的兕牛可能被禍蛇附身了,這次射獵正打算主動出擊呢!”
碎瓊掃了眼逢湛:“是嗎?真可惜,我還以為是怕我露餡才特地讓葉飛玉跟百裏含玉說自己也要參加的呢。”
逢湛依舊垂着眼,也不搭話。
“前輩,就憑你這演技,誰還敢稱第一!将一個剛剛化形的花妖表演得淋淋盡致,完美無缺,又怎麽會露餡呢?”
碎瓊彎了彎眉眼,正要說話,逢湛的聲音就淡淡傳來:“我看你樂在其中,倒不像是演的。”
碎瓊微頓,有些驚奇,“你這嘴巴,什麽時候學會噎人了?”
“說起來,前輩,你有沒有一種感覺?”
“什麽感覺?”
“就是覺得在你面前的長青君,跟在別人面前的長青君不太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
“就是,就是那種啊!”百裏清有些着急,兩只手在半空中亂畫,卻怎麽也不得其意,索性破罐子破摔,“就是花前月下,男女獨處,互訴衷腸,暗生情愫的感覺。”
碎瓊像是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可是百裏長青也沒有和我花前月下訴過衷腸啊。”
“哎呀不是,不要揪住這個點!”百裏清不知如何說,焦急着組織語言,卻見碎瓊率先忍不住笑起來,他這才恍然大悟:“前輩,你戲弄我!”
碎瓊捂嘴掩下笑意:“不好意思,看你如此青澀,忍不住逗一逗。”
百裏清漲紅了臉,不敢說話。
“至于你說的暗生情愫,我又不是白月本人,我如何得知?且那百裏長青成日堆着笑臉,我又不是時刻盯着他,怎麽知道他待人有什麽不同?不過嘛……”碎瓊停頓,“依我之見,以百裏長青的性子,即便是動了情,也不會讓人得知他動情,甚至不會讓自己察覺。”
百裏清不明白:“什麽意思?”
“一旦被自己察覺,有些行為就變了意思。”一直不說話的逢湛淡淡地擡頭,目光在空中和碎瓊相遇,随即又慢慢落到桌上的花瓶,“與其在這糾結這個,不如想着早日離開婆沙幻境。百裏清,莫要以為你成日躲着,就讓人看不出你有親近沉迷之意,不要忘了你來這裏的目的。”
“……”被說中的百裏清默默垂下頭。
距離東螢山射獵還有半個月,逢湛和碎瓊總算見到了另外兩名隊友丹陽和丹楓,兩個都是學堂裏的佼佼者。本來今年是和百裏含玉和月裴之一起參加的,但是他們二人婚約将至,加上百裏含玉已經繼位長老之位,地位拔高了一籌,自然不用參加射獵。
丹陽和丹楓是雙生子,配合相當默契,尋不出一絲錯處,只是逢湛還是小孩模樣,而且喜歡獨來獨往,兩人便不強求逢湛和他們一道,只希望到時候別分開就行。
兩人的目光又轉向在旁邊撲蝴蝶玩的碎瓊。
花妖之身的白月,修習不了結印術,又沒有修煉妖族心法,其他術法也學得磕磕碰碰,丹陽和丹楓決定也不指望她了,說不準到時候射獵還得分神去保護這脆弱的花妖。只是這樣一來,也不知道能不能拔得頭籌。
兩兄弟頗為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