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二十四
二十四
“如此良辰美景,姑娘不如與在下一道欣賞?”
碎瓊拿出墨笛:“你是誰?”
百裏長青:“方才姑娘,不是看到了?”
他随手撥了個音:“我很驚訝,我百裏一族的結印結界至今鮮少有人能在不被結界截獲的情況下闖入,姑娘的縱靈之術怕是無人能及,只是如此能力,為何沒有在修行界闖出一片天地呢?”
“再厲害,不也是被您察覺到了麽?只是……”碎瓊飛身上前,将墨笛抵在百裏長青脖子處,“你不是長青君吧?若你是,那屋裏頭躺着的,是誰?”
百裏長青笑了笑,絲毫不在意脖子上的笛子,“姑娘似乎識得妖域的花,可是曾去過妖域?”
碎瓊擰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而且,你的重點不在花上吧?”
“呵,确實,我方才窺見姑娘你的心神在那幅畫上多費了些……所以敢問,姑娘可是見過畫上的人?”
碎瓊并沒有回答,百裏長青繼續說:“她是白月,兩百年前,我将她從濮靈谷外的結界救回,自此就一直侍奉在我身邊,直到那場浩劫,她不見了。我見姑娘似乎認出她,便現身問其下落。”
碎瓊無聲地笑:“聽聞長青君自兩百年前便纏綿病榻,誰人不見,沒想到竟是騙我們的,不僅沒有病卧不起,還有心思關心一只花妖的下落。”
古琴發出一聲低啞的聲音,白玉的手指停止彈奏,百裏長青的聲音變得莫測:“……我記得,我沒有說過白月是花妖。”
碎瓊笑:“看來我們都對彼此很好奇,好了,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相應的,我也考慮解答一下你剛才的疑惑。”
百裏長青沉默一會,“你知,為何濮靈設下妖族禁行的條規,卻無人看守嗎?”
碎瓊:“因為你們根本不擔心?”
“是呀,因為我們不擔心在不知情的時候會有妖族潛入。姑娘,你方才看到那朵半月花,是不是開得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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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瓊心中一驚,難道?
“沒錯,那朵半月花,其實是幻化的上古儀器,被施加了檢測妖氣的古法,一旦妖族進入了濮靈,就會被古法捕抓到氣息,從而幻化成半月花花開。”百裏長青擡頭看向夜空,聲音飄渺不可測,“原來姑娘,是妖啊。”
一時靜谧。
一片落葉掉在池上,蕩起一圈圈漣漪,将兩人的倒影虛化,忽而襲來夜風,落葉一分為二,連同樹上完好的樹葉也無辜地斷開落下,漫天綠葉簌簌落下,只見方才還各自安好的兩人此時已經針鋒相對起來。
碎瓊的墨笛抵在百裏長青的喉結處,看似在短暫的時間裏占據了上風,可細看卻能看到百裏長青早已在致命處施加了術法,令墨笛動彈不得。
百裏長青淡然自若:“姑娘此舉,可是因為在下說對了?”
碎瓊亦笑:“牛頭不對馬嘴,看來你确實并非真正的百裏長青。”
百裏長青微微蹙眉:“怎麽說?”
碎瓊只笑不答:“雖然不知道你冒充百裏長青的目的是什麽,但是說實話,你的破綻挺明顯的。”
“……”百裏長青沉默半會,再次擡眸時目光犀利:“你,究竟是誰?”
碎瓊要收回墨笛,百裏長青不再阻撓,只能看着碎瓊轉身離開,他望着碎瓊像與好友分別那般背着他揮了揮手,“我是誰無所謂,重要的是,關于兩百年前的事情,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不必深究我是如何知曉的,也不必着急找我要答案,因為這些我全都不會告訴你。倒是你現在再不走,你害怕的辭山仙君一會就要來了哦~”
碎瓊回眸,眼睛亮晶晶的:“你也不想被他當成邪祟除掉吧?”
【三天後】
“就是這樣。”
逢湛擰眉:“你沒有和我說過。”
碎瓊笑:“反正說與不說都一樣。”
“你已經知道是誰假冒長青君?”
“七七八八吧,只是那人這般做,執念過深,執迷不悟,這樣的人會毀掉自己。”
逢湛沒有說話,碎瓊有些驚訝:“你不是一向熱心腸嗎?有這樣一個人擺在面前,竟然能忍住不去渡化?”
逢湛垂眸:“世人自有各自的歸路,皆是自渡。”
“那你為什麽要渡我?”
“這麽想,就這麽做了。”
逢湛找了處偏僻的攤位坐下,攤主是個賣酒的老人,眼睛看不見,摸索着端酒過來,碎瓊正要接,卻被逢湛攔下,只見他端出藥壺,給碎瓊添上一杯苦藥,“這才是你的。”
碎瓊震驚:“你竟然随身攜帶我的藥?”
逢湛彎了彎嘴角,“今日的藥,莫想逃。”
碎瓊只好把藥一口悶了,托着下巴氣沖沖地聞着酒香味解饞。
逢湛又掏出幾塊蜜餞:“給你,解解苦。”
碎瓊嘗了一塊,她含着蜜餞,任由膩人的甜味沖淡嘴裏的苦味,嗅着酒香,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藏了一壺藥酒,只是後來被逢湛發現收走了。
那是以前還沒遇到逢湛這個逮着她治病的怪人的時候,她的身體狀況很糟糕,只得拖着殘病之軀四處尋求續命的辦法。一次機緣之下,她遇到蘇瑤生,蘇瑤生給了她這壺酒,無數靈丹妙藥濃縮而成的酒,一滴可值千金。
“我記得你之前收走了我的藥酒。”
“嗯。靈丹妙藥,不是你釀的。”
“朋友所贈,她贈與我之時,曾與我談及過往,說是此酒本是給另一個人準備的,不過用不上了。”碎瓊托着下巴,回憶道,“她說那人死了。”
遠處傳來笑聲,原是一對新婚的夫婦,丈夫将一朵花別在自己的頭上,惹得妻子咯咯地笑個不停。碎瓊望着望着,道:“很久以前,我也喜歡去逛凡城。”
“和一個人交換了貼身的信物,還遇到過一個人,可惜是個騙子。”
交換貼身信物,視為結姻。
逢湛上下滑動喉結,默了一會,“後來呢?”
“後來信物被我毀了。”碎瓊無聲笑了笑,“那個騙子也死了。”
寥寥數句,傾盡兩段過往。
“罷了,同你說了也不懂。你性子這般冷漠,斷然理解不了我們這些凡人的苦惱。”
“我理解。”
碎瓊握着酒壺的手一顫,她匪夷所思地看過去,逢湛臉上的神情在昏暗的光下看得不真切,只聽到他沉聲重複了一遍,聲音無比肯定:“我理解。”
孩童嬉笑的聲音由遠及近,亳無所覺地路過兩人嬉鬧,又噠噠噠地跑遠了。碎瓊沒回過神,“什麽?”
“你似乎很擅長忘記一些事情。”
碎瓊被他看得不太自在,“什麽意思?”
“……”
逢湛垂眸。
“她忘記了,呵呵,她不記得了。”
腦海裏心魔的笑聲刺耳。
“故事還沒有結束呢,還沒有到結局才對。”
“說什麽一直想兩清……”
心魔在腦海裏絮絮叨叨,越說越生氣,而逢湛只是默默聽着,他咽下嘴裏的酒,這酒比起他曾經喝過的酒,味道不過如此,卻不知為何,被他嘗出了苦味,苦澀的味道順着食道落入胃中,變成酸澀苦辣的味道。
百年前,在金城城外的山洞裏,說什麽一直想兩清,他還未品出什麽,身體就先行一步做出了反應,胸腔像是悶了一口氣,吐不出咽不下,難受得很,他又覺得有些發熱,血液沸騰。
——他在生氣。
意識到這一點,他對碎瓊做出了說的上是輕薄狂妄的舉動。
他從小被寄予厚望,人們将他推上神壇,可那一刻,神子被拉下來神壇,落入了滾滾紅塵。而無意拉他入塵的人卻推開了他,直到臉上傳來火辣辣的痛感時,這種真真切切鮮明地活着的情緒才在胸膛裏放肆蕩漾開來。
也就是在那之後,心魔以一種俯視挑釁的姿态出現在他面前。
“可憐哪,七情六欲,酸甜苦辣,如今你才品出一二。”
……
從回憶中抽身的逢湛望着碎瓊莫名的模樣,并不打算揭穿。如果裝傻能讓事情會變得簡單,相信碎瓊會義無反顧地選擇裝傻。
突然,兩人的靈識皆是一動,碎瓊下意識往牽動靈識的方向望去,“那是……城主府,枕靈山?”
“出事了?”
碎瓊站起來,卻被逢湛攔住:“是禍蛇封印,你速回院子,不要靠近,我去去就回。”
說完,逢湛便施術回到了城主府後的枕靈山,此時留守的衆弟子在山下圍成一圈,雙手結印,合力造了一個結界将飛散而出的黑霧困住,但黑霧何其多,眼見結界內部肉眼可見的被黑霧占領,弟子們臉上的神情越發痛苦。
“辭山君,辭山君!”百裏清跑了過來,“怎麽辦,成子川在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