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十三
二十三
濮靈的百歲節過得十分熱鬧,盡管修行之人比常人長壽,但食百家飯的意頭他們也樂意去湊一湊,碎瓊使了個障眼法,暢通無阻地走在大街上,逢湛緊随其後,不知道在想什麽。
“說起來,你這一趟,給我療傷是借口吧?”
逢湛:“不是借口。”
“那就是順帶。”
逢湛看着她的背影:“不是順帶。”
碎瓊走到人少的街角,回頭見逢湛臉上的神情頗為認真:“我就是來給你療養身體的。”
碎瓊哼笑:“我知道你真正的目的。”
逢湛垂眸。
“濮靈的長青君,百裏的上任家主,自兩百年前禍蛇封印松動的那場大災後就纏綿病榻,終日不出,且多年來除了百裏含玉之外無人能見其真容,甚至連百裏清都未曾見過這位‘舅舅’一面。你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逢湛沒有回答:“你知道的應該比我要多。”
碎瓊笑笑,她随手從旁邊樹上摘下一片葉子,對着月亮比對:“其實三天前,我見過他。”
逢湛擰眉:“長青君?”
月光落在樹葉上描繪葉子的紋路,在碎瓊的眼上留下一片葉子的陰影,“其實也不完全是他吧。”
“怎麽說?”
碎瓊有些驚訝:“你不是知道的嗎,躺在城主府上養病的百裏長青,真的是百裏長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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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湛:“我只是懷疑。近年禍蛇封印松動得過于頻繁,掌門師兄擔心百裏含玉私底下有什麽動作,導致了靈威減弱。”
碎瓊:“讓一個能力本來就差強人意的人,去做一件必須完美的事情,有意外不是肯定的嗎?”
“三天前你碰到的是誰?”
碎瓊放下樹葉,聲音微妙,“一個跟百裏長青一模一樣的人。”
【三天前】
夜裏清淨,月色清冷,鋪了一地銀霜。
碎瓊為了逃避喝藥,趁機溜出了院子。
城主府占地極大,奴仆卻是不多,碎瓊便自己溜達溜達,順便和失聯多年的好友聯系一下感情。
剛施好傳音術,白小生的聲音就迫不及待地傳來:“姑奶奶,您總算聯系過來了,師父罰我每日抄書,我都快長蘑菇了。”
“白小生?你又犯什麽事了?”
白小生委委屈屈:“我就是在路邊擺攤算卦,給一個大客戶算了一個先知卦,師父聽了就大發雷霆,罰我三個月不能出門,還要把書閣的書全抄完!書閣這麽多書,還不能用法術,我手都要抄斷了!”
碎瓊:“活該!蔔卦先知不可告人,說了你多少次?”
白小生哼哼唧唧表示很委屈。
“你師父家族當年就是……等遭了天譴,你就知道這個問題有多嚴重了。”
白小生不敢再說話。
“對了,我是找蘇瑤生的,她人呢?怎麽你截了我的傳音?”
“哦,師父說她要閉關,她說你此行有驚無險,無需牽挂,所以她想搞一票大的。”
“嗯哼?”
“師父說,她想算一下九曲天河的位置。”
“九曲天河?”
“對,古籍有載,我們的世界呢,分有九個重天,下重天的人通過修行飛升至上重天,重新投胎修行,直至飛升到九重天方可真正成神。而連接這九個重天的橋梁,便是九曲天河。相傳,九曲天河承載了所有人的過往,現在,以及未來,只有有緣人才能到達這條天河。”
碎瓊:“怎麽聽起來像是遠古時候誰編出來哄小孩的?”
白小生:“我也覺得不靠譜,但是師父說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找點事做,于是就閉關去算,不過這等訊息如果是真的,光是寫下來都要遭一次天譴,我讀出來也要遭一次天譴,更別提師父想算位置。所以我想這應該是假的,不過難得師父能提起勁,我這做弟子的,總不能掃她老人家的興啊。”
對面傳來白小生嗑瓜子的聲音,“對了,姑奶奶,您下山這麽久,有沒有遇到什麽新奇的事兒?我聽說修行界的第一美人月中仙前不久露面了,但我被師傅罰在這,沒法去看。”
“你能不能別一天天想着美人美人,想點正經的。”
“比如?”
“嗯,比如說百裏長青。”
“百裏長青?有有有,我最近聽到了些小道消息。”白小生瘋狂翻書,“聽說百裏含玉将他安置在城主府中,任何人不可窺探。一開始可以說是重病,可以說是清心寡欲不想見人,但都過去這麽久了,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每天只看自己的妹妹,不見第二個人吧?”
碎瓊挑眉:“所以?”
“所以,其實大家都在偷偷懷疑,百裏長青是不是真的不想見人,還是說被百裏含玉軟禁,不能見人。”
“妹妹軟禁哥哥幹什麽?”
白小生的聲音變得不好意思:“這都別人的私事,我怎麽好意思揣測。姑奶奶您要是在濮靈,憑您的能力,不得直闖城主府,單槍匹馬救出長青君,到時候不得三界傳頌?”
“越說越離譜,看來瑤生讓你抄書,還是罰的輕了。不過嘛,我碰巧就在濮靈,而且還是在城主府裏。”
白小生:“!!!”
“姑奶奶您怎麽進去的?!”
碎瓊心情頗好:“總之呢,我也有點好奇百裏長青兩百年不出門,所以呢,我今晚打算夜闖,去瞧一瞧百裏長青到底是什麽情況!”
“啊啊啊啊!姑奶奶您是我的神在世奶奶!要是真的看到了,麻煩告訴小弟一聲!額不過呢,您也知道濮靈是妖族禁行,我在那沒什麽人,所以不知道城主府的地圖……”
碎瓊打斷他:“不用,我知道。”
“您怎麽知道?您去過——”
碎瓊斷開法術,白小生的話戛然而止,想到他話沒說完就被掐斷而撓心撓肺的樣子,碎瓊心情更好。
果然,逗小孩就是有意思。
自百裏長青受傷後,百裏含玉就在他的院子周圍布下法陣,确保無人能闖的進去。百裏一族的結印術有多敏銳強大毋庸置疑,所以碎瓊并不打算硬闖,而是分出一縷靈識,偷偷溜進去。
細如發絲的靈識巧妙地穿過法陣。
如果換成其他人,當下就會被法陣發現并且截獲,但碎瓊卻是不同,控制靈識,操縱靈力,甚至操控空氣中靈力的流動,這術法沒有人比她操作得更強,從某種程度上講,她已經是一方大能。
發絲粗細的靈識當然不能毫無察覺地穿進去,所以碎瓊便将自己的那一縷靈識再細分成幾萬縷,小心翼翼地越過法陣,進到法陣裏之後再重新彙合。
碎瓊的額頭上已經有了一層薄汗,但靈識已經順利進到了院子。為了能瞞天過海,碎瓊分出的靈識微乎其微,所維持的時間更是短上加短,必須動作快點。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顆數人環抱的參天古樹,枝葉茂密,穿樓而過,百裏長青的院子就是順着這棵樹而建的。
碎瓊環顧,院子布局十分簡單,樹下有一石桌,桌上的棋盤未動,白子黑子厮殺戰況慘烈,卻未能決出勝負,似乎在等執棋人的下一個落棋一絕勝負。不遠處,還有一片池塘,邊上竟然有一個秋千,紅漆椅子上擺了一個軟墊,上面放了一碟糕點。走到廊下,那裏挂了一排的風鈴,風輕輕拂過,叮叮當當地響了一片。
——與其說這是長青君一個人的院子,倒不如說,這更像是兩個人的院子。秋千,軟墊,糕點,風鈴,這不是更像女孩子的玩意兒嗎?
碎瓊穿過門,輕飄飄來到內屋。
進來的一瞬間,濃重的藥味就充斥鼻腔,碎瓊有點慶幸現在的自己是靈體狀态,否則這麽重的藥味,鼻子肯定受不了。
就如傳言所說,長青君好簡,內屋的陳設簡簡單單,窗邊有一琴臺,上面的琴卻不翼而飛。旁邊書桌上的畫未完成,毛筆被随手擱放在硯臺上,旁邊還有一個白玉的小花瓶,裏面插了一朵漂亮的花,細眼一看,竟然是妖域的花。
碎瓊想起逢湛說的,長青君喜歡妖域的花。
但是,一個在濮靈閉門不出的人,喜歡上妖域的花,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
而且更奇怪的是,屋裏有很多白紗,重重疊疊的看不清,越靠近床,白紗就越多,而且看起來都是後面加上去的,不像長青君的風格。
碎瓊慢慢走近,越過重重白紗,隐約看到床上似乎有什麽隆起。
難道長青君在睡覺?
碎瓊微微後撤一步,轉眸不經意看到窗邊挂着一幅畫。
“呵。”
碎瓊剛露出的笑容又緩緩消失,她慢慢靠近。
畫上的女子一襲藍白相間的留仙裙,笑顏如花,眼睛純淨漂亮,恍若不谙世事的少女。
但是,這并不是百裏長青的作品。
碎瓊轉身來到書桌,桌面上除了一些書,只有未完成的畫作,畫上是一朵藍色的小花,正是旁邊白玉瓶裏的花。
此花,為妖域的半月花。
花期一月為期,半月生,半月死,十年才開一次花,一次只開一個月,其中還有半個月是枯萎狀态。在妖域,半月花象征着人與妖的殊途之戀,花期短暫,意為人之壽短。
不過時至今日,半月花已經絕跡,而且,花期應該也不是現在才對。
碎瓊正要湊上去把半月花看仔細,遠在院子外的身體卻聽到了琴聲。
碎瓊不動聲色地收回靈識,但是因為收得急,心口一陣刺痛,她吞了顆藥丸,把汗擦淨,這才朝遠處望去。
皎皎月光偏愛地全灑在男子的身上,就連一縷青絲都鍍上了柔美的月光,他背對着碎瓊席地而坐,盤起的腿上放着一把古琴,男人的手指在弦上微微一勾,一聲低啞的琴聲落地。
這把古琴似乎許久未曾被彈奏,聲音晦澀嘶啞,男人又試了幾個音調整了一番,古琴的音色總算正常起來。
“如此良辰美景,姑娘不如與在下一道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