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光陰荏苒（九）
光陰荏苒（九）
去博物館前一晚，虞溫幾乎一夜未眠。
倒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丁春桦。
白天丁春桦一個人出門，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有告訴任何人。家裏的阿姨告訴她的時候，她給丁春桦打了電話，丁春桦沒接。
直到晚上十點半，她才出現在家門口。
虞溫急忙跑下樓，見她安然無恙，才松了口氣。
但她狀态看起來很差，臉色蒼白，雙目無神，仿佛被抽去了魂魄。
“你去哪了？”虞溫問了她幾次，她也沒說。
等虞溫準備睡下時，丁春桦突然說頭疼，頭痛欲裂，虞溫摸了摸她的額頭，發現她有點低燒。
兩人關系因為成人禮緩和之後，沒再大吵過一次架。她們都有意無意地避開矛盾，維持表面的和平。
丁春華大概知道了虞溫想去北京，也知道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會更多，只會更少，所以每當有話想說，都克制住了。
雖然丁春桦什麽都沒說，但虞溫感受到她不想自己離開，因此她照顧了她一夜，讓阿姨去休息了。
後半夜丁春桦退了燒，虞溫才得以回去短暫休息了一會。第二天天剛亮，她因為記挂着丁春桦，早早就醒了。
虞溫比約定時間早到了十分鐘。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到達的時候，季思問已經在博物館門口站着了。
季思問低着頭看手機，沒注意到她的到來。虞溫舉起相機，給他拍了一張側影，才收起相機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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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季思問也看到了她。他們的視線隔空交彙。這樣的情景發生過不止一次，但不知為何這次尤其暧昧。
季思問收回目光，将手中拎着的飲料遞給她：“蜂蜜檸檬水。”
虞溫說過，她的最愛是蜂蜜檸檬水，酸酸甜甜剛剛好，清新解膩口感好。她的原話是：蜂蜜檸檬水跟夏天絕配！
“我也有東西要給你。”
虞溫從挎包中拎出了一個白色袋子。
“給你的。牛油果酸奶，問過了，是真的沒有茶。”
季思問對茶葉有點過敏，不嚴重，但他沒想到虞溫會記得。
不過……
季思問買了兩杯，虞溫也買了兩杯。
而且買的都是對方愛喝的。
兩人大眼瞪大眼了一會，虞溫忽然笑了。
“我們現在算在約會嗎？”她問。
“不算。”季思問冷酷地拒絕了她。
說完，他用空出來的另一只手接過了虞溫手上的牛奶，“我拿着吧，你現在要喝嗎？”
“不，現在不喝。”
虞溫手上便空了，正好可以拿相機。
季思問見她還背着包，看起來不太方便，想幫她拿，但沉默幾秒還是沒有開口。
如果虞溫沒有跟他表白，哥哥幫妹妹拿包，很正常。但一旦邁過那條界限，很多舉動很多話都變了味道。
季思問從沒在誰面前這麽別扭過。
但虞溫很自然。
她看到第一組圖片，就忍不住擡起了相機。
“你可以幫我拿包嗎？”
“可以。”
季思問接過包，跟上虞溫雀躍的影子。走了兩步，他忽然反應過來，他今天只帶了手機鑰匙出門，現在手上卻挂滿了東西。
——到底誰追誰？
虞溫一旦拿起相機，就會全身心投入進去，沒有要等季思問的覺悟。眼睛盯着取景框的時間是盯着季思問的好幾倍。
果然不是約會吧。季思問呵呵地想。
虞溫一半注意力都被展覽的作品吸走了。在她眼中，那些不是一張方方正正的紙張，而是奔走的生命。河流一樣的彩色，星星一樣的眼睛，天空一樣的野草，都悄無聲息流過她的身體……
她相信季思問會跟上來，所以很放心地往前走，眼神黏在作品上撕不下來。
再說了，季思問這麽大個人，虞溫無需擔心他會走丢。
季思問不僅當拎包的，還得給她當模特。
“你能不能站過去，對，就是那張照片前面，我突然發下一個很有一絲的角度……”
季思問能說什麽？他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能乖乖照做。
虞溫拍了一會，再回頭時，第一眼沒看見人，心髒撲通跳了一下，然後看見季思問蹲在少人的地方系鞋帶。
虞溫所有注意力都回來了。她走過去，看見季思問的發旋上粘了一小撮絨毛，便俯下身，小心翼翼替他取下來。
她聞到季思問衣服上有熟悉的味道，是季家洗衣凝珠的香味，她的衣服以前也有這個味道，但現在沒有了。她有點想念，不禁又低了低頭，用力嗅了嗅。
季思問并未察覺她的舉動，猛然擡頭，在虞溫錯愕的眼神中，頭頂撞到她的下颚，臉頰與她的嘴唇擦肩而過。
碰到了嗎？兩人不約而同在心裏想。
季思問下意識探出手揉了揉她的下巴，他這一下挺狠的：“疼不疼？”
“不……”虞溫眼神奇怪地盯着他的臉看。
“我臉上有東西？”
“有……”虞溫微微一頓，“有我的口紅。好像沾上了……我幫你擦掉吧。”
所以是碰到了吧。
兩人再次不約而同地想。
季思問站起來直起身，身高擺在那，虞溫夠不到，她說：“低一點。”
季思問便朝她低了頭。
虞溫用濕紙巾給他擦拭，動作很輕，怕把他擦禿嚕皮了。
“好了，擦幹淨了。”
虞溫話音剛落，身後兩人在博物館裏嬉戲打鬧，其中一人猛地撞上了她的後背。她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前倒去，結結實實撞在了季思問身前。
“嘶。”
這聲疼痛的悶響不是虞溫發出來的，而是季思問。
“怎麽了？”虞溫沒顧得上看發生了什麽事，她直勾勾地盯着季思問，發現他疼彎了腰，表情皺成了一團。
“我撞疼你了嗎？”虞溫有點慌了，“哪裏不舒服？對不起我……”
“沒事，不是你。”季思問疼得只能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那……”
虞溫的目光往下移，季思問被撞到的時候下意識捂了一下肚子……不對，不是肚子，而是肚子下面……
季思問被虞溫探尋的目光看得臉色黑了一個度，咬牙切齒道：“你，看，什，麽？”
“哦，抱歉。”虞溫終于反應過來了，“是我的相機撞到你的……呃，生殖器官了嗎？”
季思問：“……”
離開博物館後，他們本來要去吃飯。餐廳是虞溫找的，是一個歐式宮廷風餐廳，工作日至少要提前一周才能約到。她和季思問還沒有正式單獨吃過一次飯，因為是第一次，所以她精挑細選了好幾天。
但季思問突然接到電話，他得臨時去一趟公司。
這個暑假他在公司工作，上次他說有點事情，不是騙她。他需要提前熟悉業務，以便畢業後能立刻上班。
“那下次吧。你臨時放我鴿子，下次你要請我吃飯。”
“好。”季思問一口答應。
虞溫記得以前每次考完試，季思問都會帶她和季思義去吃飯，他請客他買單。但這次高考結束沒有，因為她離開季家了。
季思問從虞溫的表情判斷不出什麽，便安心離開了。
虞溫心想，又多了一個見面的機會，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不過，她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畢竟那間餐廳很難約的啊。
再見面是高考成績出來虞溫填報完志願後。
七月中旬，汐城熱得像個大火爐。
“到了。”
虞溫沒想到季思問帶她來的是上次她預訂的那間餐廳。
而這天是周六，他訂的是二樓窗邊的位置，至少是半月前訂的了。
季思問一向很細心，但他的細心不會讓虞溫誤會為喜歡，因為虞溫知道他本就如此。雖然以前他總是用一種“你怎麽這都不知道”的語氣教育她跟季思義，但他總是背後默默做好一切，給他們收好爛攤子，最後才輕飄飄說他們一句。
不熟悉他的人會覺得他刻薄，熟悉的人只會淪陷。
“什麽動靜？”
正吃着飯，季思問和虞溫同時擡頭。
餐廳裏的燈突然全都滅了，鋼琴聲也斷了。正當虞溫以為是惡作劇時，樓下一盞吊燈突然亮了起來。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顯得尤為耀眼，只為一桌點亮。
砰——
成百上千的紅玫瑰花瓣不知道從哪噴了出來，把虞溫吓了一跳。
她已經看明白了，是有人要表白。
但從她這個角度，伸長脖子也看不見主角的正臉。
“要不要過去看看。”季思問提議。
兩人眼神一對，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好奇和八卦。
這種餐廳價格不便宜，能在這裏大張旗鼓求愛的，興許是哪家的少爺小姐。
果然！
“你覺不覺得那人有點眼熟？”
“是有點。”
只見左右兩側走出幾位穿着齊整的樂手，伴随着小提琴聲，鋼琴再次響了起來。如果虞溫沒聽錯的話，應該是最近流行的網紅嗨唱曲的古典樂改編版……
“那個男生好像是……”季思問說出一個名字。
虞溫聽着耳熟：“你認出來了？”
季思問點頭，跟她分享了自己所知的八卦，即哪家的少爺和哪家的小姐在搞暧昧，而現在八卦的主人公就在他們面前。
因為音樂聲很大，所以兩人說話貼得很近。借着昏暗餘光，虞溫捕捉到了季思問翕動的嘴角，想起在博物館那個意外的……吻？
如果真的親上去會怎樣？
在音樂聲中，服務生推進來999朵粉色玫瑰，深淺不一的粉色愛心氣球，五層高的粉色大蛋糕……虞溫有點被震撼到了，“哇”了一聲。
“好土。”
季思問剛才還不好意思評價，但看見是熟人，就無所謂地說出了內心真實想法。
虞溫表示很贊同。
“把我們當NPC啊。”
音樂聲停了，朦朦胧胧中，虞溫聽見一句“跟我在一起吧”！
氣勢足得像在求婚。
砰！
又來？！
與此同時，有一雙溫熱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虞溫沒想到這麽土的招式能來第二次，更沒想到季思問會伸手。
不過這次不是噴花瓣，而是從天而降一張巨大的海報，海報上是兩人的圖片……更土了。
仿佛怕那雙手逃走，虞溫擡起手按住了它們。體溫從手背傳到手心。
虞溫愣愣轉頭，與季思問四目相對。
所有的視線，所有的光，都集中在樓下，沒有人注意他們的小動作。噴出來的花瓣飛上二樓，落在欄杆上和他們腳邊。
虞溫沒管，扣住了季思問的手，他們靠得那樣近，近到似乎她墊腳就能吻到他。
“季思問，你是不是心跳很快？”
“……沒有。”
“你有沒有聞到什麽香味。”
是玫瑰花的香，混着香水味。
“沒有。”
“騙人。”
虞溫踮起腳，與他目光平齊。其實她看不清季思問的表情，同理，季思問也看不清她的。
黑暗令人恐懼，也給人勇氣。虞溫身體前傾，緩慢湊近季思問，在黑暗中找到他的嘴唇，将口紅輕輕地印在了上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