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溫水煮魚(一)
溫水煮魚(一)
9月22日,天氣晴,室溫25℃,體重44.6公斤。
完了,體重又掉下90斤了。
——摘自虞溫日記
*
“我剛才看了天氣預報,接下來七天都有雨。”
“不要啊——我是去度假的,我可不想待在房間裏!”
“預測臺風要來了。”
“還要打臺風?!”
“現在還是螺旋上升氣流,還不一定呢。”
虞溫到了機場人還有點恍惚。
許竹願和歐梓瑩兩人在耳邊嘀嘀咕咕,聲音卻仿佛從遠谷傳來。
她今早四點才睡,八點就起來趕飛機,現在整個人頭重腳輕,只剩一具漂亮空殼。
“雨?臺風?”
模模糊糊中,她捕捉到了這麽兩個關鍵詞。
“是啊姐!”許竹願将手機遞給她,“你看!明明我訂機票的時候還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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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雨天。
這也算是汐城的特色了吧。
四季如夏,暴雨不歇。
虞溫按了按太陽穴,頗有些頭疼地說:“如果我們過去剛好遇上臺風暴雨,那真是中彩票了。”
大學畢業之後,虞溫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歐梓瑩是她的工作助手,許竹願是她的生活助理。工作室成立初期很艱難,後來才漸漸好了起來,單子數量也多了起來。
她們最近清單,打算清完後休息一段時間。昨晚趕的是最後一筆商單,第一版圖是歐梓瑩修的,虞溫看了後不太滿意,就親力親為重修了一版,趕在航班之前發了過去。
下半年有一個重要的攝影大賽,三年一屆,時間只有一個月,這次拍攝主題是“故鄉”。
她們休假的目的地是汐城,因為汐城是虞溫的故鄉。
這些年她走過很多地方,看過冰川,滾過草地,淋過黃沙,見過日月星河,卻唯獨沒有回來過汐城。
她原以為要很多年後她才會回來,五年,十年,二十年?沒想到會是今天。
她甚至殘忍地想過,哪天丁春桦病危,她會因為身處異地而趕不上見她最後一面。
飛機平飛後,歐梓瑩立刻給她打開了遮陽板,見她不舒服,問她:“要不要喝點薄荷水?”
虞溫搖頭,閉上了眼,說:“我睡一會兒。”
歐梓瑩便把薄毯披在了她身上。
“怎麽帶了這張毯子。”虞溫突然問。
“嗯?”歐梓瑩愣了一下,“毯子怎麽了?不喜歡嗎?”
這張毯子是她随手拿的,毯子長度和厚度都剛剛好,就帶上了,并沒有多想。
虞溫扯了扯毯子,再次閉上了眼睛:“只是覺得有點巧合……”
應該不會有更多的巧合發生了吧?
虞溫一點點陷入黑暗,意識也慢慢跟着松散、抽離。
假期總算開始了。
飛機從北往南,從秋意漸濃的北京飛往夏日悠長的汐城,從晴日到陰天。
虞溫在飛機上睡了一覺。
但沒睡好,下飛機後頭更疼了。
下飛機後他們直接打車去海邊,虞溫不想住酒店,所以許竹願訂了海邊的民宿。
許竹願忍不住勸道:“溫溫姐,我們放了行李,你先休息一會兒吧?別把身體累垮了。”
虞溫駁回了她的建議:“只有今天是晴天,趕上落日的可能性最大。陰天光感弱,出圖效果不好,雨天就更難了。”
許竹願苦笑:“可你這樣跟沒放假有什麽區別?”
歐梓瑩用手肘碰了碰她,眼神轉了過去,輕輕搖頭:別勸了,你還不知道她的性格麽?
臨海一條街上有很多民宿,她們休假的時間定得太遲,所以沒訂到最好的。
許竹願先拿着證件去登記住戶信息,虞溫和歐梓瑩拉着行李,走得慢一些。
等她們走到民宿門口,卻見許竹願推門走了出來:“溫溫姐,我們可能住不了了。”
虞溫和歐梓瑩都很不解地看着她。
許竹願說:“老板說他這邊臨時出了點狀況,不能給我們安排房間了,推薦我們去別的地方。”
虞溫覺得這說辭也太敷衍了,她懷疑許竹願是不是被坑了。
但許竹願說:“他挺真誠的,說會把錢退給我們,給我們一筆補償費,如果我們實在找不到住處,他會盡量給我們安排,還給我道了好幾次歉,應該沒有說謊吧?”
換作平時,虞溫一定去質問一番。但她現在急着去拍照,從這裏趕到雲海鎮,還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她怕趕不上。
于是她說:“那走吧。”
她們拖着行李繼續往前走。走到街道最後,許竹願眼前一亮:“是這裏嗎?”
這邊的環境确實比那邊好很多,離商業街有一段距離,比較清淨。街道左右兩側有兩棟房子,裝修都特別好看,一看就很幹淨。只不過,一家挂了牌子,一家沒有,看不出是不是民宿。
沒挂牌那家風格典雅端莊,屋頂是藍色的,牆壁是白色的,藍白是虞溫最喜歡的色彩搭配。門前還有一片高大的棕榈林,林下擺了桌椅,海風徐徐吹過,令人頓覺心情舒暢。
見虞溫的眼神一直凝在那房子上,許竹願說:“溫溫姐,我過去問問!”
她走在前面,虞溫戴着墨鏡走在後面,歐梓瑩一手拿行李,一手幫她撐着傘。
她們進去的時候,老板正挂掉手中的電話。
老板是個年輕男人,留着微卷的中長發,穿搭很藝術,上身是一件亮黃色的衛衣,下身是一條度假風的短褲。他一見她們,就展露出親切的笑容。
歐梓瑩環顧四周,笑道:“你應該很喜歡這裏吧?”
虞溫點頭:“讓我有一見鐘情的感覺。”
她以前有很多願望,其中一個就是希望自己在海邊能有一棟房子,不用特別大,也不需要非常豪華,簡單、舒适就好。她喜歡陽光、大海、哈密瓜,不忙碌的時候,她只想在躺椅上,無所事事地吹海風、看落日、吃切好的哈密瓜。
長大後發現,這樣的生活簡直奢侈。
“還有空房間嗎?我們至少需要一間大房。”
虞溫聽見許竹願問前臺的老板。
似乎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老板的眼神越過許竹願,頻頻往她身上瞄。
雖然沒有惡意,但這目光的目的性太強,虞溫摘下墨鏡,長眉一挑,盯了回去。
“……”
老板悻悻地收回了目光,對許竹願說:“我這邊給你們安排兩個房間,一個單人間,一個雙人間,您看可以嗎?”
“可以。”許竹願高興地說,“那溫溫姐住單人間,我們住雙人間。”
虞溫和歐梓瑩都沒問題。
許竹願轉頭又跟老板聊了起來:“你怎麽稱呼呀?”
男人微微一笑:“可以叫我越北。”
“你們這裏環境這麽好,怎麽沒人來?還沒住滿?”
“我們店沒法在網上預約,門口也沒有挂牌子,你們能進來,說明是有緣人。”
“為什麽不挂網?”許竹願追問。
“因為這段時間我們老板在這邊休息,怕有些外地來的游客太鬧騰,作息不規律,影響他休息。平時都會營業。”
“你不是老板?”虞溫問。
“你們不會誤會了吧?”越北連連擺手,“我不是老板。”
“你們老板是誰?”虞溫又問。
“我們老板是個優秀大帥哥。”
“……”
許竹願面色一喜,“那你們老板有對象了嗎?”
越北頓了一下,想解釋說:“他有……”
他還沒說完,許竹願就撞了撞虞溫,嘻嘻哈哈開玩笑道:“溫溫姐,說不定是你的桃花來了!嗯?你說什麽?他有什麽?有女朋友了?”
越北:“他有——趣,對,我們老板人很有意思,你們住一個星期的話,應該能見到他。他沒女朋友。”
從員工口中蹦出來的贊美有失真實性,虞溫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老板”不感興趣。
“你們是怎麽過來的?”越北主動轉了話題問她們。
許竹願便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越北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随後低笑:“原來是這樣。”
虞溫看在眼裏,随口問:“怎麽?不能住了?”
許竹願不解其意地看向她。
越北愣了一下,慌忙遞過房卡,立刻做了個手勢:“可以可以,這邊上樓。”
進了電梯,歐梓瑩才問:“溫姐,剛才……”
虞溫:“可能是我多心了吧。我還以為有人故意刁難我們。”
許竹願“啊”了一聲,說:“不會吧?我們才剛來,哪能招惹什麽仇家?”
電梯門剛合上,越北就接到了一個急匆匆的電話。
“你時間踩着真準,她們剛上樓。”越北無奈笑道。
“到底怎麽回事?”
電話那頭的男聲磁性且沉穩,如濃醇的紅酒澆過心頭。但越北知道,季思問并不如表面鎮定,不然不會他消息剛發過去,不到十五分鐘,季思問就在忙碌的工作時間打來一個電話。
“好像鬧了個烏龍。”越北說。
“?”
“她們本來要住在孫叔那,剛去登記信息,孫叔一看身份證,發現是她,好心辦壞事,想讓人住對面去,結果她們推門進了這裏。孫叔前腳給我打電話,後腳她們就進來了,我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
“……”
“人已經上樓了,總不能再把人趕走吧?”
“你真不是故意的?”
季思問身邊全是人,好不容易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結果躲了沒兩分鐘,又有人找上來了,臉上帶着讨好的笑容,隔老遠就大聲喊他:“小季總,原來您在這裏!”
越北聽見了他那邊的動靜,聲音裏藏着笑:“季總,你忙吧,我會替你好好照顧虞小姐的。你要是怕見面,就……”
那人非常不識眼色,明明看見他在打電話,還一個勁往他面前沖。
季思問被迫結束話題。
挂斷電話前,他留下了四個字:“等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