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一時間,屋子陷入沉默,剛剛的熱鬧溫馨似乎在一瞬間蕩然無存了。
夏油傑回過神,慢慢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麽。
“......”
這個人,知道自己在想什麽,知道自己剛剛要做什麽嗎?
——別做自己會後悔的事,白癡。
他抿了抿唇,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徹底冷靜下來了。
他想說自己不會後悔,可是連過去的記憶都沒有的人信誓旦旦說什麽“不會後悔”,确實十分可笑。
只有恢複了記憶,他才能理直氣壯地把“我沒有後悔”這句話砸在對方臉上吧?
夏油傑盯着五條悟平靜的臉,盯了很久,也沒看明白這家夥在想什麽。
反感嗎?抗拒嗎?喜歡嗎?
他不知道,也看不出來。
夏油傑沉默地爬起來,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他一個人坐在屋子後面,腦海裏亂七八糟地閃過很多事,這幾天的,剛才的,他聽着遠處時不時傳來的說笑聲,從未如此期盼自己可以快點恢複記憶。
可是,恢複記憶之後呢?恢複記憶之後,他就能看懂五條悟了嗎?
五條悟爬起來,蹑手蹑腳地挪到了屋外,五條家的幾個人關心道:“悟大人,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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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無聲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三人懵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不明白這是出了什麽事,五條立無聲地往後退了幾步,繞到房子旁邊一看,看到夏油傑獨自一個人的背影。
五條立:“......”
哦。吵架啦。
這個嘻嘻哈哈又突然冷戰的效率,真是堪比幼兒園小朋友啊。
不過看五條悟完全沒有要跟他們說什麽的意思,他就識趣地拉着五條文和五條敏繼續聊起來。
又過了一個小時,靜子再次從自己家裏走了出來,這一次,她沒有悄無聲息地自己跑出來,而是鄭重地跟家裏的每一個人都打了招呼,家人們看起來有點疑惑,但還是揮揮手和她告別。
大城葵披上被子,也和小出雲介一起跟外婆道別,說他們要去海裏游泳,用“海水泡澡”的偏方治一治怕冷的毛病,外婆忍不住抱怨這種偏方怎麽可能有用,但兩個“孩子”的态度都很堅定,便囑咐他們晚上一定要回家。
大城葵和小出雲介應了,他們一步三回頭,有遲疑、有不舍,有因記憶扭曲而産生的迷茫。
五條悟勾起嘴角:“舍不得?”
小出雲介弱弱地表示:“我總是覺得我們就是這個村子的人......”
但是,經過大家的提醒,他們也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刀和童年回憶都跟整個村子格格不入了,終于意識到這件事後,他們逐漸開始恢複正常,菅田真奈美反省道:“阿拉,早知道他們這麽容易被說服,我應該早點試着告訴他們真相的。”
她的頂頭上司五條悟滿臉無所謂道:“沒關系,反正他們也幫不上什麽忙。”
菅田真奈美:“......”
大城葵受傷道:“這也太傷人了吧,五條大人!”
說完,他自己還愣住了,周圍的好幾個人都忍不住笑起來,只有夏油傑,安安靜靜地走在人群裏,一言不發。
拉魯輕輕戳戳夏油傑的肩膀,“小傑,你怎麽了?”
夏油傑回過神:“沒什麽。”
拉魯心中疑惑,正要繼續追問,便看見五條立沖他一頓擠眉弄眼,拉魯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一臉淡定的五條悟。
嗯?
這是——吵架了!
五條悟目不斜視,笑嘻嘻道:“再擠眉弄眼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哦,立醬。”
五條立立刻老實了,也目不斜視向前走。
他們穿過樹林,在黃昏時分成功抵達海灘的一處峭壁,靜子不愧是在這個島上生活了千年的人,把時間估算得剛剛好,他們來到這裏的時候,峭壁下面的海水緩緩褪去,露出一個黑洞洞的入口。
靜子說:“這個入口天黑之後就會消失。”
而另一邊,藤原雅義等人正在準備跑路。
派去監視他們的蜥蜴一個接一個地被幹掉,蜥蜴操使很輕易就看出來,這是沿途的蜥蜴在被挨個幹掉,五條悟他們正在往這個方向移動,她咽了咽口水,對藤原雅義說:“我們跑吧,好像就是我們的方向。”
攔截通訊的男人說:“是不是米格爾出賣了我們?!”
藤原雅義冷聲道:“不會,他不知道地洞的确切位置,不可能帶人回來的。”
知道地洞位置的只有他,以及必須要全面掌握島嶼情況的蜥蜴操使而已,其他人都是通過他們布置的短距離傳送陣出入,他寧願幹設置衆多傳送陣這麽費時費力的事情,也不願意告訴他們地洞的入口位置,就是為了防止五條悟殺過來,沒想到、沒想到......
“那個帶路的女孩是誰?”
“村民。”
“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太對!”
蜥蜴操使催促說:“我們快跑吧!”
藤原雅義怒道:“跑什麽跑!如果要跑,那就由我們破壞這座島嶼!我一定要讓五條悟死在這兒!”
藤原雅義此時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了,他眼底劃過一抹狠厲:“走,我們去島中心破壞結界!”
蜥蜴操使看了看地洞內的其他隊員,已經萌生了退意。
米格爾叛變了,吸血鬼被殺了,另外三個雇傭兵也被殺了,再加上藤原雅義、通訊男和自己這三個非戰鬥人員,在場就只剩下兩個還能戰鬥的家夥。
其中一個哈哈大笑道:“藤原,你吓破膽的樣子也太搞笑了,還沒有輸就驚慌成這樣,別這麽影響士氣。”
藤原雅義道:“別廢話,快走!”
他們爬起來,正要折騰傳送陣,入口的方向就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門整個起飛了,五條悟的聲音優哉游哉地從門外傳來:“要去哪裏啊,五條悟可還沒死呢。”
所有人都是一驚。
五條悟從入口的洞裏探進來半個身體俯瞰他們:“哦,原來是這種地洞啊,真神奇,這裏位置這麽低,上面還有水,竟然都不會漏水呢,啊啊~這就是神奇的咒術吧,可以解釋一切不科學的東西。”
藤原雅義臉都綠了,“你是怎麽知道這裏的?沒有祖先留下來的地圖,沒有人會知道這個位置!”
五條悟坦然道:“哦,你有地圖啊,不好意思,我們有這裏的原住民。”
靜子靜靜地站在所有人身後,看向藤原雅義的目光一片森冷。
這個人,就是當初那些惡人的後代。
五條悟笑了:“姑且還是禮貌地說一聲吧——這段時間,我玩得很開心,謝謝你們的精心安排喲,地鼠醬。”
藤原雅義氣得眼珠子都要凸出來了。
轟!!!
一個男人沖上來,術式迅速織出一張巨網,包圍住五條悟,嘩啦一聲,巨網內部燃起藍色的咒力,男人冷笑道:“別以為你打敗了凱恩他們就能得——”
意了。
他的臉被一只大手抓住,狠狠撞在了石壁上。
砰!!!
五條悟淡定道:“這種大話,還是打敗了我再說吧。”
他眨眼間就被拍扁了腦袋,再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活過來了,藤原雅義臉色發白,他猛地從懷裏抽出一張紙,防禦結界瞬間張開。
然而結界張開不過三秒,結界便再次裂開,五條敏手起刀落,冷冷道:“原來是你,結界師。”
——害他每晚都打呼嚕的罪魁禍首!
這下其他人也顧不了藤原雅義了,通訊男、蜥蜴操使和最後一個戰鬥力連忙往外跑,能在海上引發風暴的家夥一邊跑一邊開大:“風刃!!!”
空氣裏風形成無數看不見的風刃,向着五條悟等人席卷過去,只聽铛铛铛的幾聲,大部分的風刃都被擋住,米格爾離得遠遠的,和靜子站在一起,不太想跟前一批隊友打起來。
雖然他每次接新任務都會換一批隊友,這次的隊友變成下次的敵人是很正常的事,但這次情況特殊,他就不上去補刀了。
“真可怕啊......”
操縱風的男人就地一滾,趁亂逃出好遠,并掀起一場巨大的龍卷風。
龍卷風中,沖出一個身着十二單和服的咒靈。
“!!!”
操縱風的男人瞪大眼睛,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身着十二單和服的身影飛近,它晃動金色的大尾巴,島嶼便刮起了更大的風,還精準地卷起操縱風的術士。
“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最後的戰鬥裏像火箭隊一樣消失在了天邊。
通訊男簡直要被吓死了,藤原雅義找到的這幫隊友簡直屁用都沒有啊!
這時,旁邊傳來撲通一聲,蜥蜴操使竟然直接跳海了!
通訊男:“!”
不是,你這麽狠嘛!
他急的跺腳,“我不會游泳啊啊啊啊啊啊啊!”
蜥蜴操使不理他,直接潛水潤掉了。
拉魯一看,好奇道:“他們幾個怎麽不還手?”
米格爾告訴他:“哦,那兩個都是非戰鬥人員,那個會攔截通訊,那個是攝像頭,會操縱蜥蜴偷看你們。”
拉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難怪。
五條悟拖着藤原雅義的衣服從地洞裏走出來,“抓住那個會攔截通訊的,還有那個控制蜥蜴的......”
五條立說:“報告悟大人,操控蜥蜴的咒術師跳海了。”
五條悟哇哦了一聲,滿臉不明覺厲道:“是嗎?那就算了。”
他将藤原雅義扔在地上,問他:“佐佐木健太郎派你來的?”
藤原雅義奄奄一息,他鼻青臉腫,四肢都被咒力扭斷,已經沒有任何反抗之力了:“早知道你這麽膽小,我就,不會設計這一招了。”
五條悟笑了:“膽小?啊啊,是指我不敢跟山頂的東西正面剛嗎,不好意思,我現在就要去跟它決鬥,很可惜你看不到那一幕了。”
藤原雅義的脖子被當場扭斷,籠罩在彼岸島上空的結界破裂,所以Debuff在這一刻全部消失!
五條悟的視野恢複正常,他看向夏油傑,跟恰好擡頭的夏油傑四目相對。
比......腦海裏勾勒出來的傑更生氣一點呢。
另一邊,蜥蜴操使跳入了大海,卻不是走投無路地尋死。
她在水裏游泳,向着太陽落下的方向不斷前進,終于,她在力竭之前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海螺。
很大,像一個潛艇一樣蟄伏在海底的懸崖上。
蜥蜴操使奮力游完最後一段距離,終于游到了海螺跟前,她敲了海螺的外殼三下,海螺呲溜一下将她吸進了嘴裏,一陣天旋地轉後,蜥蜴操使來到了一個昏暗的空間,一個人拽了她一把:“謝謝,咳咳咳咳咳,主人,我回來了!”
海螺裏面的房間就像童話故事裏的海底宮殿一樣,到處都是珊瑚、貝殼和珍珠,夢幻值拉滿的房間中央有一面巨大的屏幕,現在已經黑了。
這段時間,藤原雅義等人在地洞裏看到了什麽,海螺裏的三人便也看到了什麽。
一個女人背對着她坐在貝殼形狀的椅子上,淡定道:“回來了?這一趟真是辛苦你了。”
女人旁邊的貝殼椅子自己轉過來,坐在那上面的男人竟然是半年前從日本落荒而逃的佐佐木健太郎本人。
佐佐木健太郎陰陽怪氣道:“挺好,十個人沒了九個,省了我一大筆尾款了。”
蜥蜴操使心想我又不是戰鬥人員,跟我抱怨這些話有什麽意義?
拉起蜥蜴操使的人默默退開,房間中央的女人滿臉和事老的表示:“嘛嘛,本來也沒指望他們打敗五條悟,我早說了,打敗五條悟是‘沉睡的咒靈’的工作,大家就當度個假就行,可惜,雅義君非要逞強,最後把自己的命逞沒了。”
佐佐木健太郎冷笑道:“他上蹿下跳搞那麽多事,無非就是想刷刷存在感,假裝自己很忙,好在計劃成功後從我們這裏分到更多好處,不過——他實在是沒什麽領導能力啊。”
女人笑吟吟道:“健太郎,死者為大,他雖然既沒有智謀也沒有能力,但我們畢竟還是靠他打開了隐藏多年的彼岸島,當年給彼岸島設下隐身結界的家族可是絕後了的,要找到他們的血脈真是難如登天,要不是雅義君自己找上門,我都不知道應該去找誰呢。”
佐佐木健太郎閉上了嘴,因為正如女人所說,這件事确實只有藤原雅義才能做到,要不是有藤原雅義在,這次的局根本布不起來。
蜥蜴操使用毛巾抹了一把臉,回到這裏後,她的狀态看起來放松多了。
“主人,那個藤原雅義真是萬妖之母的後代?可他好像不怎麽了解咒靈操使。”
“是那個家族的後代,不過到了雅義君這一代,那個家族的血已經稀釋得差不多了,只夠開個門而已。他手裏沒什麽跟咒靈操使相關的記載。”
佐佐木健太郎唏噓道:“萬妖之母的詛咒還真是強大,竟然真的把自己的家族咒絕後了。”
“哈哈哈哈哈哈......沒錯,她的詛咒成真了,不過他們可不是因為被萬妖之母詛咒才生不出後代的,他們啊,是被其他世家殺死了。”
佐佐木健太郎和蜥蜴操使都是一愣。
女人似笑非笑道:“你們不會真以為當年的世家都是傻子吧,就算事情發生前沒有反應過來,事情發生後也是能反應過來的,各個世家都損失了許多後輩,這對看重子嗣的世家而言是最嚴重的損失,他們後來就聯手展開了報複,讓萬妖之母的整個家族集體失去生育後代的能力,又在接下來的幾年讓他們以不同的方式病故或者意外死亡——世家,可是很記仇的。”
她感慨道:“這麽一想,萬妖之母的‘詛咒’其實更像是‘預言’吧?阿拉阿拉,真不愧是強大的術士,果然言出法随。”
蜥蜴操使聽得心驚肉跳。
“那,藤原雅義.......”
“嗯——我了解過了,因為年代太過久遠,所以情報不是很準确,但藤原雅義應該是他們家已出嫁的某個女兒的後代。”
佐佐木健太郎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已出嫁的女兒?我記得以前的咒術世家流行一種特別的結婚形式,如果世家裏誕生了實力強大的女兒,那這個女兒是不必嫁到別人家裏的,也不必改姓。這種婚姻叫什麽來着?走婚?”
女人笑笑:“訪妻婚,也叫走婚。”
有天賦的女兒不用出嫁,只會和同樣強大的男性咒術師形成短暫的夫妻關系,“丈夫”會來到她的家裏和她生活一段時間,之後就各自分開,而生下的孩子當然屬于女人所在的家族,這種“訪妻婚”是母系氏族遺留的習俗,在當年的咒術世家非常流行。
誰願意把實力強大的後代拱手送到別人家裏呢?
因此,在那個年代,出生于強大的咒術世家但又出嫁的女兒默認是資質平平或者資質低劣的,沒有搞特殊的價值,便只能普普通通地嫁掉,由此可見,藤原雅義根本不可能對咒靈操使了如指掌。
佐佐木健太郎嘲弄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弱者生存’?強大的都被搞死了,弱到可以忽略的反而活了下來。”
蜥蜴操使偷偷斜了他一眼,心想你又何嘗不是“弱者生存”的代表,五條悟壓根沒有把你放在眼裏,才給了你活下來的機會,像福田那樣有點存在感的,第二天就被殺了。
不過鑒于這個人對主人還有大用,她識趣地沒把這番話說出來。
女人說:“好啦,既然接到人了,又大戰在即,我們就先離開吧?”
佐佐木健太郎問她:“我們不在這裏看看後續嗎?”
“不用,留在這裏很容易被波及,別忘了海面上還有總部的船和五條家的船,被他們發現可一點也不好玩。”
佐佐木健太郎提起總部和五條家就面如菜色,但經過半年多的沉澱,他已經冷靜了很多,不會一想起自己的曾經的逍遙日子就氣得睡不着覺了,他開始全心依賴這位“老師”,什麽都聽這位“老師”的。
貝殼開始慢吞吞地爬開,等他們爬到總部和五條家的船只都看不到的距離,他們就可以加速離開了。
女人依依不舍地往後看了好幾眼,蜥蜴操使小聲問:“您是擔心‘沉睡的咒靈’殺不死五條悟嗎?”
女人意味深長道:“其實,我現在更希望咒靈操使能調伏‘沉睡的咒靈’。”
蜥蜴操使一怔。
女人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哎,真可惜,當年彼岸島熱火朝天的時候,我正在忙別的事情,騰不出精力,等我終于有精力看看彼岸島是怎麽回事了,萬妖之母居然已經成了咒靈,可惜,真的很可惜。”
那個年紀的孩子總是太過偏激又太過沖動,竟然說自殺就自殺了,連個像樣的屍體都沒有留下。
仔細算起來,萬妖之母在平安京正式活躍的時間加起來都沒有三年便移居彼岸島了,昙花一現般綻開又隐匿,導致世人對她知之甚少,後世之人更是完全不了解咒靈操術是怎樣一個術式。
好在新一代六眼的誕生又把新的咒靈操使召喚到了現世。
她喃喃道:“我們會再見的,六眼,以及......咒靈操使。”
整片海域突然猛地一顫,他們的貝殼也狠狠震動了一下,女人的額發晃了晃,露出底下整齊的縫合線。
緊接着,一股極其邪惡的氣息在海上蔓延開!
女人興奮道:“哦哦,來了來了,快跑!”
海底的人跑得飛快,天上的人也不遑多讓,載着衆人的胧車高高飛起,離開了彼岸島。
不同于載的人一多就飛不起來的其他飛行咒靈,胧車的車廂裏明明載滿了人,依然能夠優哉游哉地飛在天空中,看它那從容不迫的樣子,就像是行駛在平地上一樣。
輪入道飛在胧車身旁,為胧車保駕護航。
拉魯拍拍車廂的內壁,感慨道:“我們過來的時候要是有這種家夥,路上就能少受很多苦了。”
菅田真奈美好奇道:“你們是怎麽過來的?坐小船?”
拉魯滄桑道:“坐飛行咒靈飛過來的,小傑那孩子,怎麽說呢,比想象中的喜歡胡來。”
菅田真奈美目瞪口呆,然後拍了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五條立問:“那接下來的戰鬥呢?我們真的不管了嗎?”
大城葵撓撓臉:“交給他們吧,五條大人說了,接下來的戰鬥不是我們可以介入的。”
“看!”五條立從車窗探出頭,“是五條家的船!”
不僅如此,更遠處還有一艘總部的船。
原來他們困在島上的這段時間,五條家的船一直藏在不遠處,而昨天中午的時候總部的船也姍姍來遲,還帶來了一些咒術師,随時準備接應他們。
胧車便朝着他們的大船沖了過去。
彼岸島上,只留下了兩個人。
恢複視力的五條悟高高飛在黑湖上方,等待胧車遠去,夏油傑帶着靜子坐在魔鬼魚咒靈身上,也飛在半空之中,身着十二單和服的玉藻前護衛在他身後,随時準備開始戰鬥。
黑色的湖水平靜如一面鏡子,裏頭沉睡着最最可怕的怪物。
自從藤原雅義的結界破除,五條悟和夏油傑再也沒有過任何交流。
一時間,整個上空一片死寂。
靜子緊張地手心冒汗,懷裏抱着一面鏡子。
這些鏡子原本是某個晦氣的家族用來鎮壓十六夜怨靈的,有很多個,分別擺放在了彼岸島的各個角落,但沒過多久就被十六夜的怨靈反過來利用了起來,用作了便捷通道。
原理的話,跟夏油傑的咒靈“鏡姬”差不多,只是內部沒有可以滞留的空間。
她抱着鏡子,心想:十六夜,我們的故事終于要結束了。
五條悟擡起手,對準了湖面:“赫。”
紅光震碎了湖面,咔嚓一聲,湖底的結界轟然碎裂,緊接着,一股強烈的異香和濃郁的邪惡氣息從裏面散發出來。
靜子露出畏懼的神色,夏油傑的變青更是凝重,特級咒靈僞裝玉藻前忍不住發出了警告一般的低吼聲。
八色陰雲自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最後籠罩在了山頂,黃昏時分的天空驟然間變得烏雲密布,帶着邪氣的風也刮了起來,黑色的海水翻滾湧動,漸漸變成海浪,整個世界如末日一半昏暗、陰沉、詭谲、遍布危機。
轟!!!
湖中心,有黑色的肉塊飛快地爬上來,很快就蔓延至整個島嶼,五條悟和夏油傑下意識地飛得更高,看見那些黑色肉塊迅速膨脹成一個熟悉的形狀。
九條頭顱,每一個腦袋的形狀都如桐傳聞中的龍首,可它們散發的氣息是極其邪惡的。
“吼——!”
怪物的低吼仿佛來自遠古,它們慢慢直起身,睜開眼睛,燈籠大小的眼睛鮮紅如血,邪惡的氣息更加濃郁,它翹起八條尾巴,露出八頭八尾一身的全貌,怪物的背長滿青苔和樹木,就像是彼岸島本身膨脹起來了一樣,而微微挺起腹部盡數潰爛,流淌着膿水與血水,它身形龐大,直接用身體壓碎島嶼上的所有村落,偌大的彼岸島幾乎快要裝不下這個巨大的怪物。
一身、八頭八尾、八色陰雲、大如八座山峰、八條山谷,自狂風暴雨中現身,正是傳聞中的禍神——八岐大蛇。
“哈。”五條悟笑了:“看起來,當年的咒術師們所對付的還不是完全體啊。”
當年那群咒術師也就是仗着這個東西剛剛誕生才能勉強壓制住,這家夥當年要是完全展開了自己的身軀,光是身上流淌下來的膿水就足以淹死所有人了。
僞裝玉藻前發出更加刺耳的低吼聲,要不是它被夏油傑控制,它絕對已經逃之夭夭了。
他們的幾道身影在禍神面前渺小得宛如幾顆米粒。
“悟。”夏油傑說:“小心,除了八岐大蛇,還有別的咒靈!”
八岐大蛇的背上,傳來更多妖怪們的嬉笑聲,雪女、針女、白粉婆......那些曾經出現在十六夜回憶裏的咒靈們在八岐大蛇背部的樹木間穿梭撒歡,明明也都是很可怕的咒靈,此時卻被八岐大蛇襯托得像一群跳蚤。
“你們看!”
靜子忽然指向八岐大蛇的腹部,膿水形成的河流中,村民們的屍體正在成批成批地順水流淌。
即便知道這些人早在千年前就死去了,但親眼看到這樣的畫面,夏油傑的眉頭還是忍不住蹙起。
他目光如電,看向中間那條蛇的背部,那條蛇的頭頂有一只紅色的咒靈,渾身都是美麗的赤紅色,跟十六夜的怨靈——血霧很像,然而不同于神出鬼沒攻擊性不強的怨靈,那只擁有實體的咒靈正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其他的咒靈圍繞在這只赤色咒靈身邊,衆星拱月般将它簇擁起來。
夏油傑心裏浮現出了一個猜測。
那些咒靈,是以十六夜的咒靈馬首是瞻的嗎,難道說——
“吼!!!”
八岐大蛇的低吼聲傳遍整片海域,離五條悟和夏油傑最近的兩個蛇首分別對他們發動了攻擊。
夏油傑立刻操縱魔鬼魚躲開,“玉藻前!”
十二單和服的咒靈飛了過去。
五條悟則冷眼注視着八岐大蛇,不緊不慢地捏出一個手勢:“蒼。”
砰的一聲,蒼的威力在蛇首處爆開,蛇首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向後仰去,但居然沒有吃到多少真實傷害,然而它還沒有歸位,更多的攻擊落在了它們身上。
“吼!”
轟隆一聲,僞裝玉藻前的雷電從八岐大蛇的正上方劈下來,緊接着天空便下起了岩漿雨,僞裝玉藻前火力全開,它在九頭九尾的怪物之間靈活穿梭,九條尾巴攪在一起呼風喚雨,無數火光破開了陰沉沉的天空,帶來了光亮,岩漿雨之後,更有沉重的巨石不斷落下。
八岐大蛇本身還沒有怎麽樣,八岐大蛇背上的咒靈們先倒了一片。
紅色咒靈陰沉沉地看向玉藻前,下一秒,那些聚集在它周圍的咒靈露出戰鬥姿态,目光齊齊對準了玉藻前,夏油傑基本可以确定了,是十六夜在操控八岐大蛇以外的咒靈!
這時——
“術式正轉,蒼。”
“術式反轉,赫。”
“虛式,茈。”
一藍一紅兩個碩大的咒力球在夜空中融合,發出滋滋滋的聲響,很快變成更加恐怖的紫色咒力球,紫色咒力球猛地砸下來的同時,八岐大蛇的八顆頭顱齊齊張開口,同時将嘴中的黑色咒力球射向同一個方向。
轟——
整片海域都在這場咒力對沖中搖晃起來,對波産生的勁風掀飛了八岐大蛇背上的那群妖怪,夏油傑閉上眼,再次睜開,竟然發現八岐大蛇和五條悟剛剛的對波是五五開的境地。
該死!
居然這麽強!
遠處。
五條家和總部的大船在恐怖的暴風雨中劇烈搖晃,似乎随時都有翻船的危險,咒術師們死死抓住身邊的欄杆和牆固定住身體,面色慘白地看着遠方那一幕,心裏不約而同的浮現出同一個想法:他們,能贏嗎?
米格爾在混亂中發現海面多了個掀翻了的海螺:“我靠,那是什麽!”
海面上居然有個紅色的大海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旁邊的咒術師死死抓住柱子,“管他是什麽!誰先想辦法穩定一下大船,不管打不打得贏,船翻了我們就得游回日本!”
話音未落,五條悟和八岐大蛇又是一場超規模的對波,又讓整個世界震了兩震。
“我靠,再這麽打下去,絕對要引發海嘯了!!!”
從八岐大蛇身上砸下來的妖怪們也沒閑着,他們迎接了新的敵人,正是夏油傑的咒靈大軍,古代咒靈和現代咒靈雙方你來我往,打得十分激烈,但夏油傑知道,自己的這幾百只咒靈很難跟十六夜這邊的幾千只咒靈打持久戰,期間,還有村民們的屍體被踩踏、被誤傷,靜子痛苦地大喊一聲:“媽媽!”
低低的哭聲也漸漸從鏡子裏傳了出來。
是十六夜的怨靈。
當年,十六夜死後,十六夜身上發生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她的屍體變成了不斷依照本能吞噬其他妖怪的大咒靈,而她的靈魂則在濃重的怨氣中變成怨靈,詛咒了整個彼岸島的村民。
如今正在哭泣的正是十六夜的怨靈。
“十六夜!”夏油傑對着鏡子喊道:“別哭了,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
十六夜沒有回應,但夏油傑能感受到十六夜的怨靈注意到了他,他大聲道:“你明白的吧?我是咒靈操使,是和你一樣的咒靈操使!”
靜子手中的鏡面中出現一團猙獰的血霧,夏油傑伸出手,去觸碰那團血霧,在接觸到的剎那,他與十六夜的靈魂再次産生了交集。
千年來,十六夜的靈魂一直在哭,它哭泣了千年,從未停止。
只是現在,它又多了一件悲傷的事情。
因為世上誕生了新的咒靈操使。
猙獰的血霧張開口,發出一連串刺耳的噪音:「你不該出生的。咒靈操使這樣以‘他人’的詛咒為力量的人,最後也會因‘他人’的詛咒而死去,這是我們身上與生俱來的‘咒’。」
夏油傑笑了,“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是十六夜,我不怕死,你也不怕死,只要能幫到大家——哪怕只是有限的幫助,我們就算是死了又能怎麽樣呢?我們不斷吞噬詛咒,不就是為了庇護蒼生嗎?”
那團血霧流露出了動容的情緒。
“所以,請你幫助我們打敗現在的災禍!”
「......」
怨靈混沌的思維努力理解着這句話,又有些茫然地想:可它的力量要用來保護它虧欠的人們。
它虧欠村民們的一切還沒有償還給他們。
怨靈再怎麽留有理智,也不再是通情達理的人類了。
“十六夜。”靜子忽然哽咽道:“我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了,一起離開這裏吧,不要再留戀下去了,我不想再看見大家的屍體,不想再留在這裏了。就算再呆上千年又怎麽樣呢,我們的未來不會有任何改變,大家的人生......早就已經結束了。所以,我們去輪回吧,去成佛吧,下輩子,十六夜要成為大家的朋友。”
「......」
夏油傑柔聲道:“十六夜,過去的錯誤已經無法彌補,但我們還有現在、還有未來。”
血霧茫然地問他:「什麽是現在?什麽是未來?」
夏油傑篤定道:“正在發生的災禍是‘現在’,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的世界是‘未來’!”
血霧渾身一震。
五條悟猛地從高空墜落,親手撕爛一顆蛇首,兩邊的蛇首張開血盆大口攻擊他,五條悟敏捷地跳起來,跟另外兩個蛇頭厮殺在一起,而原本被破壞的蛇頭卻在快速複原。
“茈”的力量無法一次性轟掉整個八岐大蛇,這場戰鬥注定是一場地獄般的持久戰,只有能厮殺到最後一刻的家夥才能活下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現在,真是太爽了!”
五條悟飛在天空,瞬發了一發威力不減的“茈”。
轟!!!
他沖着腦袋被打爛的八岐大蛇豎起中指:“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
夏油傑在這個糟糕至極的氛圍裏笑了出來。
該死的混蛋,玩的還挺爽嘛。
就在紅色的咒靈再次下達命令的那一刻,鏡中的血霧毫無預兆地沖出來,直直沖進了實體咒靈的身體裏。
“吼——!”
刺耳的嘶吼聲中,十六夜的怨靈重新占據了已經變異千年的身體,被十六夜操控着的咒靈們全都表現出了長達二十幾秒的混亂,随後,它們忽然全部轉向八岐大蛇,對八岐大蛇這個臨時隊友展開了最為兇猛的攻擊。
雪花、尖刺、更多的火焰和劍雨沖向了它。
“吼!”
驟然被大批隊友背刺的八岐大蛇發出憤怒的嘶吼,夏油傑大喊一聲:“玉藻前!”
一道直徑一米粗的雷電從八岐大蛇的頭頂砸了下來!
轟隆!!!
八岐大蛇最中間的頭顱嘶吼一聲,直挺挺地倒下,其他頭顱或多或少受到波及,它們正要進行反擊,夏油傑抽出游雲,直接親身上陣,一口氣抽飛一個蠢蠢欲動的蛇首,又敏捷地抽身而去,他剛剛從原來的位置離開,又是兩發瞬發的“茈”砸了下來,
轟隆,轟隆——
夏油傑嘴角抽搐。
“你可真是越來越吓人了,悟。”
五條悟愉悅道:“彼此彼此,邪/教頭子。”
夏油傑哽住。
夏油傑深吸一口氣,“悟,十六夜,要上了,一鼓作氣壓制住它!”
戰場的中心直接打出了地球大戰的陣仗,遠處的兩艘大船努力穩住船只,還在觀戰的咒術師們趴在窗口,難以置信道:“這真的是人類咒術師可以應對的戰鬥嗎?”
那裏的火光明明滅滅,恐怖的咒力一波接着一波,激烈的戰鬥以撕裂暴風雨的架勢進行着,那邊看起來甚至都不太像是人間了。
有人抽了抽嘴角,“一群怪物的對沖而已,我等凡人還是......額啊啊啊啊啊!船,船,船又要翻了!”
在一陣狂風暴雨的進攻下,八岐大蛇的八顆頭顱全部栽倒下去,八岐大蛇血紅的眼睛忽然開始一閃一閃,夏油傑心中一凜,再次擺出進攻的姿态。
他已經有了将所有咒靈消耗在這裏的準備。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領域展開——”
“!”
“無量空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