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密室
密室
破敗的小院子裏枯樹伸展着枝丫,月光被陰雲遮擋,大門被風吹的發出“吱呀吱呀”不堪重負的聲音。
肚子抽搐的疼痛致使坐在木頭凳子上的女子彎了彎腰,消瘦的身體藏在褪盡色彩的破衣爛衫下,冷風吹動她雜亂的長發,兩只眼睛漆黑如墨,流露出憂慮。
轉身走回荒廢的破廟中,望了一眼同她一樣境遇悲慘的佛像:“佛祖,如果您在天有靈,能不能告訴小女子這魚要如何烤熟?”
回應她的只有呼嘯的風聲和破門被吹動的聲音。
看着手上烤糊的魚,索性翻了個面,用樹枝架起的小火堆燃燒正旺,火苗躍動着給破廟裏增添一絲暖意。
應玉堂撐着下颌幹脆把魚架到火堆上,沒耐心的時不時翻動一下,昏暗的天幕驟然變亮猶如白晝,驚奇踏出門口看過去,一抹飛星劃過夜幕消失不見。
天降異象,不知道是福是禍。
一隊官兵站成兩排為奢靡華麗的軟轎開路,百姓在官兵後張望,軟轎用輕紗圍成一圈,隐約可見轎子內乘坐的女子戴着鑲嵌各色寶石的帽子,白紗遮擋面容。
騎馬的男子頭上戴着尖頂帽子,領口和衣衫下擺都圍着一圈絨毛,肩上還披着野獸皮子,面容粗犷與承乾國人相差很大,朝着兩側百姓揮手,引得女子們低頭避讓。
“這就是莎車國的使者嗎?那轎子裏那個就是公主吧,可惜看不見樣貌,不知道有沒有天香樓的幺娘好看。”
“那豈是能比的,也不看看公主是什麽身份……”
“莎車國送來公主求和,不就是在讨好咱們的君主?宮裏什麽美人沒有,這公主也沒什麽稀奇的,你們別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給咱們丢人。”
應玉堂支棱着耳朵聽着,她昨夜剛到都城,不知道這是什麽情況,手上抓着的一把邊果嗑完,也聽明白了。
“老兄,我問一問,他們這是要上哪去?”
聚在一起閑聊的幾人扭頭紛紛露出嫌棄的樣子:“你一個乞讨的問這個做什麽?”
Advertisement
她就是連日趕路髒了點,也不至于被認成是乞讨的吧,沒心思與他們解釋,敷衍的點點頭:“這不是也好奇嘛。”
“還挺有閑情,這會兒人多,不趁機讨點銅錢吃飯……告訴你也無妨,你看沒看見走在前面那人,那是吏部給事中長孫大人,現在是要去長孫府上接待貴客……同行的有……”
沒聽這人把話說完,應玉堂拍拍手轉身走了。
“哎……這個小乞丐……想聽的是她,扭頭就走的也是她……”
轎子被迎進長孫府後大門緊閉,能聽見裏面熱鬧的樂器演奏聲和歌舞聲,應玉堂蹲在府門對面的胡同裏,研究了一下圍牆的高度,衡量着用手比劃兩下。
小池中漂浮着朵朵蓮花燈,院內燈火通明,莎車國使者仰頭喝酒似乎不過瘾,叫婢女換了大杯,爽朗的笑看着歌舞表演,臉上毛發濃密在黑夜裏分不清鼻子嘴巴的位置,不知道他喝酒會不會沾染上。
坐在他旁邊的就是莎車國公主,面上的白紗已經拿下,嬌媚面容帶着異域風情,眼眸是碧色的,長發卷曲垂在身後被一層紗籠蓋,手腕上戴着金首飾燦爛的晃眼。
應玉堂趴在房頂咬了一口從後廚順出來的頻婆果,脆甜多汁。
“長孫大人,你們的酒沒有我們的烈,喝着和喝水一樣。”莎車國使者拍拍手,沒多久,一壺囊酒被擺上桌。
“嘗嘗我們的酒。”
拿着酒的男子走動間露出腳腕上的鐐铐,看樣子是奴隸,轉了一圈把衆人的酒杯都倒滿,才站回使者身後,像是與黑夜融為一體,如果不出聲根本無人注意。
應玉堂眯了下眼,有意思。
“努爾滿勇士,這酒太辣了……咳咳……”長孫山被嗆了一口滿面通紅,接過旁邊侍女遞過的水漱漱口,辛辣的感覺還在胃裏攪合的難受,這就不是人喝的酒,果然是蠻夷野人,吃喝絲毫不會享受。
無論心裏如何鄙視看不起,面上絲毫不顯,一味讪笑着把酒杯推遠些:“我還是喝我們這裏的酒吧。”
莎車國的公主也笑起來,扭頭和努爾滿說了一連串的話,沒人聽得懂他們在說什麽,其餘莎車國人也都跟着大笑起來。
一看就沒憋什麽好屁,應玉堂翻個白眼撇撇嘴,昨夜天降異象飛星隕落,不祥之兆正是這個方向。
再觀察看看。
一輪歌舞後,全程基本都是努爾滿在和長孫山在互相奉承,莎車國公主吃了一會兒便帶着女奴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另一位勇士少言寡語,獨自喝酒吃菜,注意力沒有放在歌舞侍女上。
應玉堂幹脆趴在房頂上過夜,看着殘羹冷菜被撤下去,庭院中被灑掃幹淨,翹着腿枕着手臂看夜幕上的圓月。
美景沒欣賞多久,随着夜色漸深寒氣越重,她感覺再不起來活動活動就要僵住了。
悄無聲息落到後廚,掀開窗子仔細看,确認沒人才翻身進去。
屋內漆黑難以視物,應玉堂摸到竈臺處,在蒸籠裏找到了一些剩餘的吃食,抱過牆角的雜草鋪到地上,又搜羅了一些吃食填飽肚子才躺下休息,顧不上雜草隔着破衣爛衫紮到皮膚,閉上眼休息還留有一絲警惕。
第二日早早爬上房頂,頂着冷風瑟縮的縮成一團,婢女和後廚婆子忙碌着生竈燒飯,香味順着煙囪飄出,應玉堂咽了口唾液忍耐腹中饑餓,料想努爾滿不會太快離開,她先去搞些銀子填飽肚子再來。
翻牆落在後巷,利落轉身離開,沒注意到巷子拐角處藏着的一頂轎子,裏面坐着的男子收回掀開窗幔的手,慢悠悠出聲:“跟上去查一下。”
一個乞丐武功這麽好,能輕易出入長孫府,或許是沖着此次兩國接洽來的。
應玉堂再次出現在長孫府外,推着一個煎餅車,腰間系着圍布吆喝着:“煎餅喽……好吃的煎餅有沒有要買的?”眼睛有一搭無一搭的時不時看向長孫府門。
旁邊站着一個膀大腰圓的大叔,叉着腰:“小玉啊,這在長孫府門口吆喝不太好吧,萬一一會兒被侍衛抓住怎麽辦。”心裏很無奈。
這小乞丐昨日站在他的煎餅攤前許久,光看着也不買也不開口,他以為是個啞巴看她可憐就給了她一個煎餅,沒想到這就賴上他了,幫着他收攤推車還嗓門大能吆喝,倒是引來不少顧客,一早就跟着他來出攤,他張不開口攆她走,她也說只要給口飯吃就行。
“張大哥,放心吧,雖然是府門口,但他們府上的人不是也要吃飯喝水?”
話剛說完,從大門口出來兩個侍衛,面色不太友善:“你們是幹什麽的,不知道這是哪嗎?跑到這裏來吆喝,趕緊走趕緊走。”
應玉堂面上帶笑:“兩位大哥,不如先嘗嘗這煎餅,都是剛烙好的,又脆又香,一邊吃一邊說,有什麽情況我們都配合。”
見她好說話态度也誠懇,兩名侍衛接過煎餅吃起來:“味道真不錯……那你們也不能在這裏吆喝啊,府裏來了莎車國的貴客,要是驚擾了貴客你們就該闖禍了。”
“是啊是啊,我們這就收拾……”張大勇拽了拽應玉堂的圍布,示意她不要再胡說。
應玉堂只當沒看見,皺着眉思索道:“這煎餅是張大哥家祖傳的手藝,味道全都城都找不出來第二個比這好的,莎車國肯定沒吃過這些,沒準也喜歡這一口……兩位不如再帶幾張煎餅回去給府上的其他兄弟分一分,只要府上的人來買,買一送一怎麽樣。”
兩人見勸阻無果,但是畢竟吃人嘴短,不好再攆人:“那你們先別吆喝了,也別正對着府門,往巷子口挪一挪。”
應玉堂這回應下,推着煎餅車往外挪去。
“ 你幹嘛非要在這裏賣煎餅,沒聽這倆侍衛說嘛,府上有貴客。”萬一得罪了,是不是要掉腦袋啊,越想越後怕,甚至後悔一時心軟給她煎餅吃。
應玉堂心裏有底,安慰道:“放心吧張大哥,我不會害你的,要是真的怪罪,你就說都是我的主意。”說完也不管他信不信,眼睛盯着府門。
不一會兒,後門被打開,幾個婢女裝扮的女子相約着遙望了一眼,扭頭在一起說些什麽後朝着煎餅車走來,應玉堂挂上和善的笑:“幾位姑娘是要煎餅嗎?”
“你這煎餅買一送一?”婢女開口問。
“對,凡是府上的人都買一送一。”
“這是為何,如此你不就賠了?”
“說來話長,那是一個深夜,我饑寒交迫行至府門口實在走不動了,眼看着就要餓死,是府上的公子扔出來一塊餅給我,這才讓我度過那個寒冬,這份恩情沒齒難忘……”應玉堂傾情演繹,怕編的不夠打動人還裝腔作勢抹起眼淚。
“哦,懂了,所以你賣煎餅就買一送一,想要報答府上的恩情?真是個老實人。”婢女們為了這個命運坎坷的小乞丐心軟。
“那你還記得給你餅的公子長什麽樣嗎?”
“大概……那夜雪太大看不太清,瘦瘦的高高的很清秀……”應玉堂随口一說。
“那定然是長孫初真公子了,也只有他才如此良善心腸。”婢女們給這段經歷自動對號入座,看得應玉堂也不禁感慨,不知府上的長孫初真公子是何俊秀,能讓婢女們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