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老娘第一美”和“哥哥你看我美不美”
第56章 “老娘第一美”和“哥哥你看我美不美”
已進十一月中旬,秋風勁爽,星城種了好些銀杏的地方開始火起來,金黃落葉鋪一地,成為拍照打卡好去處。 星河SOHO附近就有一處,老張約楊之玉和小章去賞銀杏。 走在金燦燦的銀杏路上,楊之玉有點恍惚,想起自己上大學時,也喜歡秋天去學校家屬區拍銀杏路,或者坐上公交車随意去哪,拍拍建築,拍拍行人,拍拍天氣。 那時的自己有着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夢想着有份穩定的工作,能夠在平凡崗位上發光發熱,閑暇時做喜歡的事,節假日約三五好友游歷大好河山。 那時候,她的眼睛裏裝不下太多錢。 不像現在,望着匆匆掠過的人群,她能精準捕捉到人家穿了什麽牌子的衣服,帶了什麽牌子的首飾,拎了什麽價位的包。 自己怎就異化到這種程度了呢? 但現在她漸漸明白,外表并不能說明本質,卻往往掩蓋本質。 比如旁邊的老張,依舊一頭鳥窩永不打理,身上套了件玫紅色沖鋒衣,背着手如領導視察般往前走,誰能想到人家住在知名別墅區呢?還有小章,伏案工作小透明,一年四季穿清一色的寬大裙子,文藝範十足,誰能想到人家常年私活不斷,畫繪本、畫插圖、給人設計結婚logo,錢是一點沒少賺。 所以,誰都別說誰不容易,都不容易,也都沒那麽不容易。 越往街深處走人越多,都是來踩點拍照的,除了附近辦公大樓裏午休的打工人們,更多是拖着行李箱的游客,還有做直播的視頻博主。 三人匆匆掠過幾個穿着馬面裙,正在擺pose拍照的年輕姑娘,忽然被叫住了。 其中一個姑娘指着楊之玉,張大嘴巴說:呀!你不就是那個……那個…… 半天也沒“那個”出來。 楊之玉心知肚明,肯定是認出她的博主身份,她怕當着老張小章露餡,麻利說認錯人了吧! 小姑娘拉她袖子,說不可能認錯,你絕對是“白雪助攻”!楊之玉說不是不是,我壓根沒聽過什麽白雪公主還是白雪助攻的,對方卻十分肯定說就是你,分享穿搭的時尚博主,勵志做姐妹們的穿搭助攻!還滿臉驚喜問你是擔心見光死嗎,放心吧,你本人比視頻裏好看多啦!你那個模特男友在…
已進十一月中旬,秋風勁爽,星城種了好些銀杏的地方開始火起來,金黃落葉鋪一地,成為拍照打卡好去處。
星河 SOHO 附近就有一處,老張約楊之玉和小章去賞銀杏。
走在金燦燦的銀杏路上,楊之玉有點恍惚,想起自己上大學時,也喜歡秋天去學校家屬區拍銀杏路,或者坐上公交車随意去哪,拍拍建築,拍拍行人,拍拍天氣。
那時的自己有着對未來美好的憧憬,夢想着有份穩定的工作,能夠在平凡崗位上發光發熱,閑暇時做喜歡的事,節假日約三五好友游歷大好河山。
那時候,她的眼睛裏裝不下太多錢。
不像現在,望着匆匆掠過的人群,她能精準捕捉到人家穿了什麽牌子的衣服,帶了什麽牌子的首飾,拎了什麽價位的包。
自己怎就異化到這種程度了呢?
但現在她漸漸明白,外表并不能說明本質,卻往往掩蓋本質。
比如旁邊的老張,依舊一頭鳥窩永不打理,身上套了件玫紅色沖鋒衣,背着手如領導視察般往前走,誰能想到人家住在知名別墅區呢?還有小章,伏案工作小透明,一年四季穿清一色的寬大裙子,文藝範十足,誰能想到人家常年私活不斷,畫繪本、畫插圖、給人設計結婚 logo,錢是一點沒少賺。
所以,誰都別說誰不容易,都不容易,也都沒那麽不容易。
越往街深處走人越多,都是來踩點拍照的,除了附近辦公大樓裏午休的打工人們,更多是拖着行李箱的游客,還有做直播的視頻博主。
三人匆匆掠過幾個穿着馬面裙,正在擺 pose 拍照的年輕姑娘,忽然被叫住了。
其中一個姑娘指着楊之玉,張大嘴巴說:呀!你不就是那個……那個……
半天也沒“那個”出來。
楊之玉心知肚明,肯定是認出她的博主身份,她怕當着老張小章露餡,麻利說認錯人了吧!
小姑娘拉她袖子,說不可能認錯,你絕對是“白雪助攻”!楊之玉說不是不是,我壓根沒聽過什麽白雪公主還是白雪助攻的,對方卻十分肯定說就是你,分享穿搭的時尚博主,勵志做姐妹們的穿搭助攻!還滿臉驚喜問你是擔心見光死嗎,放心吧,你本人比視頻裏好看多啦!你那個模特男友在不,可不可以合影啊?
楊之玉匆匆而去,卻被老張拽回來,說信息量大,得交代清楚了。楊之玉只好招了。不僅和粉絲合了影,還說了自己談戀愛的事兒,但沒提是榮善衡。
“牛啊,玉姐!剛甩了一個,這才多久又接續上了?”小章兩眼放光,是調侃,但不是奚落。
老張搶答:“這你就不懂了,空窗期最容易被趁虛而入。尤其被前面的渣了,就能充分感受後面的好,辦起事兒來也更容易。”
“行了行了,你倆能不能注意用詞,把我說得跟個蕩婦一樣。”楊之玉緊了緊薄呢大衣,這衣服是睡衣款型,沒扣子,只有一條系帶,風一大就呼呼往裏灌,衣擺被揚起,潇灑又凍人。
“所以現任是誰啊?”小章問。
“就是我的一個……”
“作者?”小章搶先一步說。
楊之玉被她突然擠過來的臉吓到,遲鈍點頭,說是的。
“媽呀,玉姐,你在作者圈吃得很開啊!那他出名嗎?多大了?教授?”
楊之玉懶理小章的八卦,幹脆回了句:“你問那麽多幹嘛,就是個解悶兒的。”
小章嘟嘟嘴,心有不甘,卻被老張打住:“行啦,瞧你那德行,有什麽好問的。咱玉姐這身價還在乎頭銜職稱那些虛無缥缈的玩意兒嗎?咱這年紀,在乎的就是一個服務水準!”
楊之玉沒繃住,咧嘴笑了。
“瞧瞧!”老張摟上她肩,“看你這表情,就知道挺性福。”
“你真不嫌害臊!”楊之玉推她:“給後輩們樹立點好榜樣吧!”
老張來勁了:“你就說性不性福吧?”
這種事怎麽能對外張揚,雖然确實性福。楊之玉只好避重就輕,說天天黏黏糊糊的,新鮮感都快耗沒了!
“知足常樂!”老張舒展開臉上的褶子,她從不去美容院,也不去健身房,但每周末都要帶着老公孩子去城郊玩,專去非景點的野山野湖,練就了一身健康膚色和硬朗體格。
本來,楊之玉是最不可能和老張這樣的人成為朋友,因為她一直覺得,女人就要倒饬自己,要積極主動地變美,可老張推翻了這一切,且給她深深上了一課。
老張不美,更無心倒饬自己,她是個切切實實的實用派,在乎的是個體感受,相比工作,她更看重生活,與其泛泛交友,她更看重朋友質量,這樣的人不輕易打開心扉,而一旦打開了,就會給你洪水猛獸般的友誼。
她愛老張。
“我打算離職了。”老張接住從天而降的一片銀杏葉子,“已經開始走手續了。”
三個人同時站住腳。
風吹來,卷起地上的銀杏葉子,在地面磨出響聲,伴着遠處游客的嬉戲聲。
楊之玉很驚訝,更多是惋惜,老張在出版社二十多年了,就算不是選題大戶,但每年的審稿量也是相當驚人,自己無數次驚嘆和佩服老張的審稿速度,而且複審基本一次就過,這是楊之玉工作九年也不及老張一毛的地方。
“張姐……”小章摟住老張胳膊:“騙人呢吧,你怎麽敢離職?你不說你上有老下有小,還得憑工資養家呢嘛!”
眼見小章淚快出來,老張哈哈大笑:“瞧你倆,怎麽啦?我辭職我快樂!再也不用受誰的氣,多好,你倆應該替我高興呀!別愁眉苦臉的!”
“老張,別沖動,也許戚總并非真的……”
老張擺手,打住楊之玉,摟上她倆,一邊一個往前走,說:“其實,我早就想離職了,和別人無關,我都四十七了,青春都奉獻給了出版事業,入行早,倦怠期也來得早,況且現在書越來越不好做,剩下的日子我想好好享受享受,帶我兒子出國旅游,他今年上大一,說宿舍裏六個人,除了他,其餘五個全世界都快走遍了,他不平衡,我這當媽的幫他補回來嘛!”
楊之玉佩服她,但心裏還是很難受:“不想讓你走,你走了,我和小章就沒說知心話、解心寬的人了。”
小章也點頭。
老張揉揉倆人的頭發:“那你倆找對象幹啥?充分利用起來!”
小章撇撇嘴:“得了吧。”
楊之玉雖然心虛,但也随了個:“得了吧。”
三人哈哈大笑。
老張說咱仨合個影兒吧?這麽多年還沒個合影呢!
楊之玉在中間舉着手機,背景是金黃的銀杏大道,“老中青”三位女性把臉擠在中間,定格下來。
照片拍完,老張反複地看,自己還沒感動,小章卻哭了。
她哭着說:“張姐,玉姐,我也有件事一直瞞着你倆,就是……我懷孕了。”
這下輪到老張和楊之玉愕然,楊之玉覺得她年紀輕輕未婚先孕有點操之過急,卻聽老張關心道:“幾個月了,你男朋友什麽反應?”
小章躲避:“四個多月了,他想繼續考博,沒心思養孩子。”
“那你怎麽打算?”楊之玉問。
“打算生呀。”小章嘴角勉強往上翹了翹,“我想生。”
她忽然嗚咽,也許是壓抑太久,有點語無倫次:“我也沒想到我男友是這個反應,我還以為他會很開心,畢竟這是我們愛情的結晶。他常和我講他的奮鬥史,他從小地方考上來,一直上到碩士,還要考博士,考了兩年都沒中,但依舊不放棄。他常常做夢,夢見自己在山中修煉多年,是時候要拯救黎民百姓了……”
“這你也信啊?”老張心疼。
楊之玉替她心酸,一個真正有內涵有能力的男人是不會天天在你耳邊叨逼叨,說着自己的遠大理想,并且拿此來對愛人施壓,這種人,他空洞的內心根本裝不下你的豐富和絢爛。只是當局者迷,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倆人還是勸小章把證領了,單親媽媽太難了,而且公司裏的那些碎嘴是不會放過她的。
三人沉默坐在長椅上,各自想着心事,有鳥飛過,拉了泡屎,正好掉在老張的鞋尖上,她笑了笑,随即點根煙抽,仰頭看着天空,把煙圈吹出去。
“去他媽的!”老張罵了句,拿手把眼角的淚一抹。
她夾着煙的手在抖,忽然,猛吸幾口,将煙一扔,用帶着鳥屎的鞋尖使勁碾了碾,站起來對小章說:“妹子,你想生就生吧!特麽人活着為了啥,如果不能長命百歲,有什麽可計劃和算計的,想幹啥幹啥去……等你孩子生了,我給寶貝兒包個大紅包!”
“還有你!”她拉起楊之玉,“下次,再有人要扇你巴掌,你特麽就給我扇回去!往死裏扇!咱不受這個氣,咱要硬氣起來。我是懶得說你,你別以為天天打扮得跟個花似的,別人就能瞧得起你,漂亮不會給你更多自信,還會牽扯你太多精力,你特麽不打扮都是天仙了,黎潇給你拎包都不夠格!自信起來,老娘第一美,啊!”
老張的一番話把三人的情緒帶到高潮,哭着笑,笑着哭,神經病一般。
老張在月底辦好了離職,是趁着部門開大會走的,等大夥回來,她桌上、書架上空空如也。
保潔大姨過來收拾,她素來喜歡和老張閑扯。清理垃圾桶時看見被丢棄的一包煙,感嘆,說人啊真是脆弱啊,好好的一個人說長癌就長癌,長在肺上,還敢抽煙呢!
老張雖是主動離職,但撞上這個風口,部門人覺得這是某種意義上的殺雞儆猴,上級領導這次“整風”“嚴打”不是鬧着玩的。
只有黎潇,在戚美熹耳邊吹風,說還是戚總厲害,咱社裏不養閑人,早該整治整治,戚總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戚美熹沒有表情,只顧在電腦上打字,問黎潇啊,農科院的那個選題什麽進展,我不是拜托給你了嗎,怎麽不來彙報?
黎潇抽抽嘴角,說齊總還讓楊之玉做。她以為戚美熹會大發雷霆,但她只是委婉一笑,說沒事,那就依齊總的意思辦。
黎潇走後,戚美熹拿出老張的體檢報告,按理說,老張确實該裁,但不能做太絕,給她相應補償,讓其主動離職,彼此也好看,畢竟,老張怎麽着得先治病保命。
當然,還有一點勾起了她敏感神經,就是齊震。這老狐貍當時已經答應讓黎潇接手何諾舟的項目,何諾舟去馬爾代夫的機票都是他給報的,現在出爾反爾,不太像他作風。
無所謂,就讓楊之玉繼續對接何諾舟吧,畢竟何諾舟還沒死心,對榮善衡來說就是變數,對自己而言,就是一道保障。
這麽一想,再聯系齊震,忽然茅塞頓開,難道此人早已洞悉一切,在打楊之玉的算盤?
有那麽一瞬,戚美熹大腦被什麽貫穿,在技術層面,她與齊震倒是有殊途同歸之處。
有點意思。
黎潇覺得自己的人設白立了,竟然還煞費苦心去研究近代史,在朋友圈連載家族故事。這些都是做給何諾舟看的,以證明她這個編輯出身大戶,有文化底蘊,何諾舟他媽不是喜歡這樣的嗎?
現在好了,不僅沒有成功拿下何諾舟,就連戚美熹的心思她都猜不透。
黎潇自以為很能體恤領導,當年對齊震也是左右研究,好歹有所收效,但戚美熹簡直是個謎!她探不出戚美熹的價值取向,便不能很好地投其所好。
而這一向是自己的拿手活。
比如老餘,在她軟磨硬泡下,終于答應訂婚了。
這裏面除了齊震從中說和,更多還是自己的努力。
老餘最近喜歡床第上的大開大合,黎潇就用實際行動滿足他。每次大汗淋漓渾身黏膩才結束。幾番下來,她發炎了,跑去私立婦科醫院挂了專家號,專家給她做了個長期治療的方案。老餘沒說什麽,開始還老老實實給她上藥,時間長了終于煩了,借口出差閃人。
黎潇在立鏡前脫了衣服審視自己,不管是臉上填充的膠原蛋白,還是雙胸隆起的飽滿形态,都是按照老餘的嗜好做的,歡愛的時候她呈給他看,讓他寵幸和蹂躏,然後情不自禁問,哥哥,哥哥,你看我美不美嘛?老餘躬起的身子像一只吸飽了水的河蝦,有氣無力說,你叫大點聲,還不夠騷……
黎潇哭了,是真的,不是裝的,問鏡中人,你什麽時候才能做一回自己?
可是可是,當她看到,化妝臺上那一排藍白魚子醬面霜,首飾盒裏大大小小的鑽石珍珠祖母綠,以及衣帽間裏塞滿的各種奢侈品衣服包包,還有老餘送她的白色保時捷 Macan……
她還是想嫁入豪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