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鐘以岫搖頭:“不見不見, 我不認識他,又有什麽好聊……啊,你看到了嗎?弟子們這是打算做什麽?”
鐘霄也看到了, 秘境之中天色已經黑了, 而明心宗的幾十個弟子,竟然全都聚在一起——
文葆師兄帶人選了一處駐地,所有人将最重的物品寄放在駐地內, 再分組出去挖草殺怪。
有些負責後勤的弟子先支起了雨蓬、石爐和大鍋, 布置護衛陣法, 到入夜時, 各組吹哨, 帶着戰利品返回清點。
完全無視游戲規則,搞成了小型部落狩獵采集。
這巨木森林中, 寶礦少了一些, 但靈草真的是當真不少, 明心宗其實有幾位主醫修的弟子, 但因為明心宗自己沒有靈藥圃,所以一直資源受限, 此刻看着堆了滿地的各類芝草地衣,雙眼發光, 魔怔一般拿着藥杵丹爐原地開始搓丸。
其中羨澤所在的吃肉組回來的最晚, 一群人都已經做好面糕馍餅主食,饑腸辘辘的翹首以盼,終于見到妖獸組在昏暗中頂着龐大的隊伍回來了。
刀竹桃卻發覺身邊的醜蔔随着吃肉組的接近,四腿發抖縮成一團。
當刀竹桃看清吃肉組拖行的巨物時,瞳孔縮了縮,忍不住後退了半步。不止是刀竹桃, 駐地上幾乎所有的明心宗弟子都緩緩起身,有幾個人倒吸冷氣。
“……是,是刺面巨蟒?”
一只花綠色巨蟒被弟子們拖行回來,它身軀龐大,堪比一列車馬,單單腦袋就有半人多高,身形綿延在黑暗中。
蛇瞳流下黑水,仿佛眼中還有着驚懼之色,腹中鼓脹,蛇信吐出,而其中頸部翻起,好似人面,突出許多刺針來。
但刺針都被人用極其鋒利的刀給削斷,周身好幾處刀剖開的傷痕,而更顯眼的是,蛇頭處,一把巨大菜刀劈開了它半個腦殼,卡在其中,因為拔不出來就放在那裏。
吃肉組弟子砍了一些原木,用作扛起巨蛇的架子,才數個人齊心協力才能将它扛回來。它龐大的肚子拖在地面上,弟子們哪怕用靈力輔助,也是費盡力氣才将它帶回來。
有好幾個弟子,都認得那把标志性的艮山巨刀,驚道:“是羨澤姐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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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巨蟒是什麽修為,我都已經看不出來了。能在這秘境活到這個體型,那恐怕……”
“羨澤人呢?她不會受傷了吧!”
忽然就看到暗處一個黑不溜秋的身影,擡起了手:“……還沒死。但已經想死了。”
他們定睛看過去,才發現滿身黑血的羨澤,竟然一直都跟在隊伍旁邊,恐怕是剖開巨蟒腦袋時,黑血淋頭,就跟掉進了染缸似的。
吃肉組的衆人都擅長兵器,不太會用法術,幾個靈力微弱的滌塵訣使下去,她連頭發絲都沒幹淨多少。
江連星顯然也在殺巨蟒中耗費了太多靈力,等到一群人放下巨蟒,他喘了好幾口氣,才借來竹片刀筆為她刻個滌塵符,等最後一道收尾,他臉色也有些蒼白了。他将符文塞到羨澤手中,羨澤靈力催化,總算是見到了臉和衣裳的顏色。
一群人不會吃蛇,也怕有毒,刀竹桃看不下去,走上前去剖開蛇口,将那毒牙拔下,一邊收集毒素一邊道:“我吃過的蛇比你們見的蟲子都多,聽我指揮,快點先把它肚子裏的東西剖出來,否則到時候全漚在肚子裏都臭了。”
文葆給坐在木墩子上的羨澤遞上一杯熱米茶,感慨道:“說讓你們殺點妖獸,怎麽招惹上這麽大的?這死了也看不出來多少年前修為了,估計一百三十年?”
羨澤攏了攏頭發,有些話并沒有說,只是笑了一下:“湊巧罷了。”
幾個劍修走到巨蟒腹部,用劍将鼓脹腹部劃爛開來,忽然,數個妖獸的屍體,從腹部破口噴湧而出,夾雜着胃液跌落在地。
放眼過去甚至有綠诤虎、荊猿與絲冠鹳之類的珍奇異獸!
毛發甚至都未被溶解,說明全都是巨蟒剛剛吃下去沒多久。曲秀岚站在滿地妖獸屍體前,喃喃道:“怪不得我們一路上都沒遇到什麽妖獸,竟然都讓它給吃了?”
正說着,從巨蟒腹部,升騰起一枚黑綠斑斓的妖丹,緩緩旋轉,随着巨蟒死去,妖丹也正在緩慢崩解。
周圍有些年輕或修為較低的弟子,因為妖丹迸射出來的厚重血腥的強悍靈力,面色蒼白隐隐冒汗,明明巨蟒已死,盯着妖丹,卻有種獠牙比劃在頸側的恐懼感。
曲秀岚怔愣半晌,道:“……将近兩百、三百年……的修為?我沒搞錯吧……”
三百年修為的妖丹,且不說壓根不該也不可能出現在當下這個級別的秘境——
羨澤又是如何殺掉它的?!
他們吃肉組其他人趕到的時候,巨蟒就已經被羨澤和江連星剖殺了,再加上她的刀嵌在這妖獸的腦袋裏,幾乎可以說是她幹掉了一只三百年修為的蟒妖嗎?!
與此同時,就在他們駐地不遠處,巨木之上的點位,千鴻宮正有三人守在此處占點,他們盯着篝火熱鬧處,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三百年修為的妖丹?真的假的……”
“他們實力真有那麽強?那為什麽不占點?為什麽不搶我們手中的秘寶?!”
這一組中作為師兄的那個,嚴厲呵斥道:“瞧你們心性不穩的樣子,這必然是明心宗的陰謀。所謂妖丹,也是誘我們離開點位,将我們一網打盡的誘餌罷了!”
“師兄說得對!”
“張師兄英明!如果這是真的妖丹,那他們就要必然争搶起來了,咱們就在樹上看好戲!”
“對對對,就看他們打起來!”
張師兄抱臂,定睛看去:“瞧,打起來了!”
妖丹浮空,周圍人遠遠圍成一圈注視着,刀竹桃卻忽然咬破手,甩出一串血,撲向了這枚妖丹。
“紫雲谷的!你是不是要搶妖丹,我已經看出來了!”旁邊劍修立刻拔出劍來,想要攔截刀竹桃。
刀竹桃呸了他一口,另一只手甩出之前在陵城時從同門大前輩手中奪取的荊棘鞭,卷開他的劍,然後飛身到妖丹邊伸出手去。
她的血包裹住妖丹,将妖氣牢牢鎖住在其中,血光覆蓋了黑綠色的斑斓,她指尖捏着妖丹,罵道:“你們都是傻子嗎?沒殺過妖獸嗎?放任妖丹崩解潰散,不但是暴殄天物,更是會吸引大量妖獸來到這裏吸食散開的妖氣!到時候這營地就變成鬥獸場!”
那持劍的弟子看着她,高喝道:“放下妖丹,這是羨澤殺的,一切要聽分配,你難不成想私吞?!”
羨澤皺起眉頭來,她不認為刀竹桃會私吞,她對于修為并沒有太大的上進心,反倒是這些弟子至今還惦記着入門前的出身,甚至用來區分敵我。
眼看着幾個人都拔出劍來,羨澤也起身走到巨蟒旁,打算停止這種鬧劇。
但刀竹桃永遠不需要別人給她出氣,她精致嬌狠的小臉擰巴起來,怒極反笑:“誰要妖丹了?你覺得這是好東西,卻沒想過我當年在紫雲谷,漫山遍野異獸!這玩意兒沒有足夠修為,沒有特殊功法,吃下去也無法吸收修為!”
但妖丹在她手中,好幾位弟子對她仍是有些提防,劍尖指着她。
刀竹桃将妖丹扔給了羨澤,咬牙笑道:“數個月同窗都是放屁嗎?當初陵城生亂,放倒妖獸的迷藥還是我做的,你們卻還叫我‘紫雲谷的’!這麽一根筋的簡單分類,怎麽沒見着你把豬崽子的屁眼當你爺爺的嘴狂親,把姑奶奶我用過的廁籌當你祖上的牌位磕頭呢!”
她這罵人的功力,實在是太離譜了……
本來前半句說出來周圍很多人都面露驚愕之色,但後半段罵人,更多人臉上是碎裂般的震撼。
一片死寂。
“噔”一聲響,衆人轉過頭去。
羨澤運起靈力,将艮山巨劍從巨蟒腦袋中拔出,黑血噴上天空,落在她面頰上幾滴。她刀尖也落在地面的石頭上,半寸刀尖将那塊能站人的石頭剖成兩塊。
她用袖子擦了擦刀面,轉頭笑道:“我記得你,你叫李戡對吧。你也知道我的名字,但你不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哪怕她已經穿着弟子服,你還是叫她‘紫雲谷’的。”
她面上露出了一貫的溫柔笑容,只是今天,羨澤靠着跟她腰差不多寬的巨刀,手邊是三百年蟒妖慘死的頭顱,臉上還有幾滴正緩緩流淌下來的黑血。
連曲秀岚都頭皮緊了緊,更別提李戡為首的劍修,忍不住沉默的咽下口水。
羨澤擦着刀面,笑道:“你或許不認識,我來向你介紹一下。刀竹桃。刀人的刀,夾竹桃的竹桃,擅長制毒和罵人。既然都是誤會,我們還需要把剩下的妖丹都剖出來,盡快儲存,而後等離開秘境之後要與脈主們共同商議如何使用,為了效率,你們能因拿劍指着同門這件事為她道個歉嗎?”
李戡緊張地捏了捏劍柄,有些不敢看羨澤。
羨澤用指腹蹭了一下臉頰上的黑血,笑容更和善:“如何?”
李戡僵硬地轉過身去:“呃、刀竹桃,抱歉,是我……我想錯了,我以為……”在羨澤的目光下,他覺得解釋什麽都很蒼白,吸了口氣道:“對不起。”
“好!”羨澤笑起來:“那咱們就繼續?”
李戡一愣:“啊?我以為你會讓她也跟我道歉?她也罵了我啊!”
羨澤一副為難的長輩模樣:“李戡,罵人要自己罵回去的。你罵不過的話,也可以夜裏趁她睡覺偷走她的鞋。”
李戡結舌,周圍弟子們面面相觑。
文葆師兄先忍不住笑起來:“可她根本不穿鞋!”
“噗。說的是,要不然給她枕頭底下放蜈蚣,她說不定一高興直接吃了!”
“哈哈哈哈哈李戡你也罵回去,确實不能用劍指着同門,但不代表不能罵人,我不是天天罵你腳臭嗎?!”
李戡腦子直性子直想要憋出一句罵人的話,憋得臉都紅了,才咬牙道:“你就是個、赤腳鬼!”
刀竹桃情緒說變就變,大笑起來:“你要不給我三十顆靈石,我教你罵遍九州無敵手。”
衆人也跟着哄笑,曲秀岚的細長臉也忍不住軟化了不少:“好了好了,她的血确實極其有用的封住妖丹,我們把妖丹都收集起來,給羨澤吧。”
羨澤:“為什麽給我?”
曲秀岚道:“因為你和江連星殺了巨蟒之後,一直在原地等我們,根本沒有想過妖丹的事,至少在我們當中,你是對妖丹肯定最沒有想法的那個。”
衆人齊力,很快就把妖丹都給剖出來,巨蟒吃下的其實也有不少百年修為的異獸,刀竹桃割開手掌,用鮮紅的血液包裹住了這些妖丹,血跡如同蠟液一般包裹在外。
這似乎不只是她普通的血液,刀竹桃面色有點青灰,正在旁邊幫忙剖開妖獸屍體的李戡忍不住看過來:“你不會死吧?”
刀竹桃白了他一眼:“你想得太美了。”
明心宗弟子都不太在意妖丹,反而開始研究蛇肉的幾種吃法。
羨澤将一把妖丹收入了芥子空間之中,另一端文葆師兄已經支起大鍋,巨蟒被扒的像一根蔥般,切斷準備下鍋,肉香四溢。
李戡也用滌塵符弄幹淨了手,看刀竹桃在割綠诤虎的綠色虎鞭,忍不住道:“……這也能入毒?”
刀竹桃擡頭:“你不知道嗎?綠诤虎的精華是頂級熱毒,我一會兒要找個碗,把蛋裏的都擠出來。”
李戡看她白白淨淨的小手,在血污裏亂掏,喉結抖了抖,半晌才道:“我叫李戡。不是砍人的砍,是戡亂的戡。”
刀竹桃鼻子哼了一聲,表示聽到了。
他攥了攥劍柄,左顧右盼一陣子,發現周圍都沒有人看着他們二人,沒話找話似的道:“呃,嗯。我不會偷你的鞋,也不應該叫你赤腳鬼。我只是想說,你、呃……你的裙子太短了,而且腰也都露在外面,彎腰的時候還是小心點。”
刀竹桃擡起臉來:“我就應該小心你這種人!”
李戡愣住,臉砰的一下紅了:“我沒有偷看,我只怕有別人會亂看。”
刀竹桃臉上浮現笑意:“還是你對我有意思?”
李戡呆住:“……不是,我……”
刀竹桃一薅一掏,拽出兩個包裹着劇毒的卵丸,笑:“那就好。否則就跟村口見了我就亂吠的狗,突然獻媚搖尾巴一樣惡心。你要不,還是叫我‘紫雲谷的’吧。”
李戡剛起來的少年好感,伴随着刀竹桃手裏盤着的兩顆卵丸,就像是放冷的盛滿夜壺澆了香爐似的,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