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江連星面紅耳赤起來, 羨澤看他的表情又是真的關切,她一直在摸着他手臂肩膀,一寸寸探過去檢查他傷勢。江連星忍不住把手背搭在臉上, 聲如蚊蚋:“羨澤……我還好, 就是剛剛沒站穩。”
羨澤卻注意到他手臂斷裂後又因為強行使用而錯位,道:“我猜是戈左捉了你。因為我讓你去幫我送東珠?這是我給你又惹上事了。幸好你命大,咱們倆都命大……你遮着臉幹什麽?”
江連星被她查傷查的忍不住躲她的手, 越想越覺得自己見了她就腿軟想靠着, 實在是丢人, 他無地自容, 含混着找理由道:“腦袋上撞了一大塊, 好醜。”
羨澤笑着将他手拿開了,仔細端詳了一會兒, 腦袋上的包好大一個, 臉頰上也有好幾處蹭傷, 血和灰混在一起, 他偏着眼睛躲她的目光,就聽羨澤道:“确實有點醜。你竟然會在意這個。”
刀竹桃終于磨磨唧唧走來了, 醫毒不分家,不過她的醫術确實好不到哪兒去, 只能做些簡單處理。江連星有些懷疑的看着她, 刀竹桃拿來竹板固定他斷臂時,他疼的直冒汗但一聲不吭。
但他越是不吭聲,刀竹桃越是使勁兒勒他,最後江連星疼得嘴唇都白了,羨澤忍不住在刀竹桃腦袋上拍了一下:“都這個時候了還鬧。”
刀竹桃哼了一聲:“我不是折磨他,是因為他錯位了又有骨碎, 這樣寬布綁緊了,醫修才能更好地治愈他。”她看向江連星道:“看在你提醒我紫雲谷的人發現我這件事的份上,我不會害你的。”
江連星沒搭理刀竹桃,反而目光挪到羨澤皺着眉頭的臉上,鬼使神差的從口中吐出字音來:“……疼。”
羨澤果然臉上神情動了動。
其實她也有點後怕。
雖然跟書中她偶爾翻到情節相比,江連星現在受的苦可能算不了什麽,但羨澤看到早晚都見得如此熟悉的人,被打成這樣,她心裏也有點……不舒服。
羨澤也是頭一次聽他喊疼,她想了想,将手指放在他嘴唇上,道:“我不敢直接刺破手指,那劑量太多了。這會兒手上還沾着一點點我的血,血裏混着高濃度的慈悲,你舔一下就不痛了。”
江連星愣住,羨澤手指已經放在他幹裂的下唇上。她盯着他的臉,似乎在等他伸出舌頭來一般。
江連星不知為何,她的凝視讓他有種恨不得蜷成一團的窘迫,但又找不到理由拒絕,似乎也不那麽想拒絕。
他非常快速的從微張的幹燥嘴唇間,探出一點舌尖舔了她手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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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非常輕微的血腥味,江連星覺得自己或許不應該想太多,師母只是想幫他……
忽然,羨澤突兀的抽回手去。
他舔一下太像個小狗了。
平時就是搖着尾巴師母長師母短師母汪汪汪的。細想起來,他真是特會忍疼,會察言觀色,什麽剩飯剩菜都能吃的小土狗。
而且是主人不要它了,就會追着嗚嗚亂叫的那種。
她心裏頓了頓,面上沒了表情,轉過頭去不看他,只盯着刀竹桃正在處理敷藥的傷口看。
江連星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轉開目光了,想叫她名字,但很快就感覺舌尖發麻說不清楚話,身上的疼痛也在慢慢消退……他勉強還能動,但行動有些遲緩了。
刀竹桃簡單給他處理好,道:“止血了。你再給他一點靈力,就應該行動沒什麽問題了,這條胳膊等回去讓宗門裏的醫修處理吧,我搞不了。”
她拍拍手:“那你陪他,我去那邊配藥制香,做出‘滿山猴倒人不倒’來。一會兒還要讓醜蔔撒尿呢。”
刀竹桃走了,櫃臺這就只剩躺着的江連星和站着的羨澤了。
江連星感覺氛圍似乎有點微妙,只能閉着眼睛裝作小憩。
羨澤看了看他周身,道:“鐘以岫說的沒錯,确實該給你多買幾件衣裳了,這袖子都短了一截,而且也都磨破了。”
江連星眼睛在眼皮下轉了轉,他想到鐘以岫以“後爹”似的身份說這話,心裏有些別扭,卻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羨澤看到他剛剛要砍人的劍在櫃臺邊立着,光禿禿一把劍就跟個棍兒似的,她摸了摸身上,道:“喏,給你買了個芥子囊,平日生活就方便些。還買了個小玩意,算是給你身上多點顏色。”
江連星睜開眼來,就瞧見羨澤手中拎了個水藍色劍穗。劍穗上有一顆很平實的波紋斑卵石,只是下頭的絡子因為她一直折在衣袖裏,有些不那麽順垂的皺褶。
江連星忍不住撐起一點身子來,伸手摸了摸劍穗,還有點她的體溫。
羨澤看他有了些神采,笑道:“喜歡嗎?我不太會打絡子編繩子,還是直接給你買成品方便。給你挂在劍柄上?”
江連星點點頭。
他側着身子,看羨澤将劍也拿到櫃臺上來,她伸手将劍穗綁在劍首柄頭處。羨澤淡紅色的指尖撫了一下劍穗,就像是在撫摸他頭發一樣。
不過,羨澤這時候才注意到,劍柄上竟然是斑斑點點的血跡,再看他掌心,果然是被土石也磨破了好幾處。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将手指微微攥緊了。
江連星清了清嗓子,舌頭有些不利索,道:“劍。我想看看。”
羨澤兩只手擡起劍來,她以為他要抓起劍柄舞動兩下,看看劍穗是否礙事。但江連星只是伸手輕輕撫摸了兩下劍穗,又細細端詳了上頭的石頭幾眼。
藥毒坊內沒有點燈,室內昏暗,只有幾縷陰天的灰光從高處的透氣窗照進來,能看得出他們頭頂流動的浮沉飛揚。
晦暗模糊着人影與事物的邊界,水藍色的劍穗也像是蒙了塵,只有他眼睛像是抛光的黑曜石似的晶亮。江連星看了好久,用只有他倆能聽到的音量,彎唇道:“真好看。謝謝師母。”
羨澤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如果江連星還有好感值,這會兒恐怕滿腦袋飄小心心吧。就一個小劍穗,竟能把可憐小白菜哄得這麽開心……
她頭一回心裏有點過意不去了,又道:“等過些日子,咱們再下山來做衣服。”
江連星搖搖頭,但又很快點了頭。
羨澤伸手輕輕摸了摸他額頭上沒被撞的地方:“你先躺着吧。”
刀竹桃那邊忽然怪叫了一聲:“這是什麽東西?蜥蜴?爬蟲?還是什麽……?”
羨澤擡起臉,就看到刀竹桃捏着一只半死不活的變色龍走過來,那變色龍正是戈左身邊用來搜尋她蹤跡的那只!
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難道現在正在向戈左提供她的位置?!
羨澤臉色大變,登時走過去,抓住那小變色龍的脖子,就要往地上摔去,打算直接砸死它算完——
小變色龍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時候,就是這一幕,它驚得吱哇蹬腿,求救的目光看向江連星。
江連星也吓了一跳:“這是做什麽?它是同我一起來的。”
羨澤驚愕:“難不成你從戈左身邊把它帶出來的?它能夠不論多遠都察覺到我的方位,之前戈左一直追到郁江城,都是因為它!”
小變色龍本來還想讓江連星救他一命,畢竟剛剛二人配合才傷到戈左,并一路逃出來。沒想到,江連星一聽到羨澤的話,先變了臉色,拿起櫃臺邊的直劍,就到:“殺了它,咱們立刻走!”
小變色龍吓得六神無主,它周身砰的一聲爆出一團粉色薄煙,羨澤只感覺手中感覺變了,提防地将它推出去。
薄煙很快散開,一個赤裸少年跌坐在地上,渾身白淨得簡直像是雲片糕,只可惜雲片糕上太多青青紫紫的傷痕與血疤。
他岔着腿坐在地上,又氣又委屈,張嘴便是嚎啕大哭,淚珠從他好幾處腫傷的臉上滾落下來:“戈左他繞了這麽一大圈最終還是沒找到你,不都是因為我嗎?你還要殺我!你還要殺我——”
看他赤身裸體的樣子,江連星第一反應就是去捂羨澤的眼睛。
羨澤眼前一暗,聽到江連星怒斥:“穿上褲子!”
她:……被十幾歲小孩捂着眼睛不讓她看男人?江連星難不成以為她這師母跟師父這麽多年一直炒素菜?
旁邊刀竹桃卻瞪大眼睛使勁看,啧了一聲大叫道:“你怎麽沒有小鳥?”
江連星這才把眼睛挪過去,只瞧見那個少年,像個陶瓷做的人偶,身下一片光禿禿的,胸前也平平坦坦。他哭叫道:“我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為什麽要長那些東西!我還沒想好要變成什麽呢!”
羨澤對他仍然是提防,皺眉道:“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瞪大眼睛,眼淚掉下來,怔怔地看着她好半晌,道:“……果然幾個月前你出了大事。你不記得我,恐怕也不記得其他人了吧。”
幾個月前?
羨澤心道,難道是自己剛穿書過來的時候?
從江連星口中,她得知自己那個時候大病一場,前夫葛朔被追殺,只送了一枚丹藥回來給她,便身隕喪命。
她确實不記得大病之前的事,就含混地點了點頭。
少年瞳孔變成細豎一條窄縫,似乎在透視窺探着羨澤的身軀,他輕輕倒吸了一口冷氣,道:“幾個月前你果然是身受重傷,竟然能活下來?原來如此、竟是有人将自己的內丹挖出來給你續命了……”
羨澤一愣:“什麽?”
江連星也面露驚愕之色。
倆人想到了一處,難道是當時葛朔将自己的內丹給了羨澤,用自己的性命來換她活下去?!
可她腦海中卻完全想不起那個男人的模樣。
少年忽然沉默了,似乎意識到了很多東西,他嘴唇抖了抖,好似又要哭了:“我還真的不能在這裏了,天要變了。嗚……”
羨澤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麽,很明顯這小變色龍知道很多事情,他能猜出來是誰害了她,誰在追殺葛朔,甚至是可能知道戈左為什麽要來抓她。
羨澤上前一步,就要按住他肩膀,他卻有些不舍有些恐懼地回頭掃視了羨澤一眼,瞬間變成了小變色龍。
羨澤只來得及抓住他的尾巴,小變色龍翻身過來,小爪子抓住她衣袖,用只有她能聽到的音量,說了一句話。
羨澤臉色變化,江連星只聽到了小變色龍吐出的幾個字音:
“盡快……殺了……否則你會輸。”
江連星從櫃臺上翻身下來就要抓住小變色龍,羨澤卻伸手攔住了江連星,它從她指縫下溜走,順着牆根扭着尾巴,轉瞬間消失了。
江連星看着她側臉,以為羨澤會告訴他小變色龍剛剛跟他說了什麽,但羨澤眉頭微皺,面露思索之色,扶着膝蓋起身:“他跑了也好,咱們也盡快離開這裏吧,刀竹桃,你那猴倒人不倒怎麽樣了?”
刀竹桃:“就差醜蔔尿尿了——”
羨澤立刻往外走去。
江連星忍不住道:“它、那個小變色龍說了什麽?”
羨澤面上敷衍的笑了笑:“回頭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