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羨澤:“……???”
什麽?誰有什麽的種?
鐘以岫難道還是什麽帶球跑?
她實在是太過震驚, 落地便分了神,只感覺自己撞在毛茸茸又綿軟的事物上。羨澤條件反射地抓住身下的卷卷長毛,而那飛星似乎認為她身下的東西是異獸怪物, 立刻襲擊向對方, 打在了它屁股上。
羨澤這時候才聽到咩的一聲大叫,身子猛地擡起,原來是一只猼訑。
羊身有角, 九尾四耳, 卷毛柔軟茂密, 而後脖子到後背的地方, 張開一只水靈靈的怯弱眼睛, 驚恐的看着一屁股坐在它背後的羨澤,撒丫子便跑。
那飛星盡職保護羨澤, 還因為它沒離開, 不斷戳它屁股, 猼訑咩咩亂叫着狂奔起來, 羨澤被颠的死命抓緊了它後背的毛發——
她回過頭去,半空中戈左倒飛出冰霧, 手持雙锏,靈壓洶湧氣勢驚人, 和剛剛大不一樣, 仿佛之前故意讓自己被刺中被削腦袋,引她畏懼又憐惜似的。
羨澤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戈左的碧色雙瞳似乎也變化了……
緊接着,冰霧瞬間坍縮收攏成一團雪球,懸浮在鐘以岫手中,他身形在空中清晰可見。鐘以岫的發髻似乎在剛剛的對戰中散開, 他長發揚起,随着衣袖被四周的風吹動,羨澤的視野被房屋遮擋之前,只看到他緊蹙雙眉,似痛苦似懷疑,緊盯着對面的戈左。
但很快一陣風将他發絲覆在側臉,羨澤再看不清他的神情了。
猼訑一路狂奔,羨澤也想趕緊離開神仙打架現場,街道上覆蓋着一層厚厚的黃沙與冰碴,羨澤仰頭看到天空中半透明的月裳帷,變化成了白色。那些帷幔更加垂墜聚攏,好像是将陵城包裹在其中,像即将落在人們頭頂的海市蜃樓——
街道上四下無人,絕大多數的百姓和修仙者恐怕都已經躲起來了,只在某些街頭,能聽到刀劍相撞或法術破空的聲音。
羨澤抓着猼訑的羊角,打算跑過這段街巷就松手,幸好飛星也覺得它沒什麽危險性,只是不斷用冰戳它屁股……
她正要跳下來躲藏入街巷的時候,忽然瞧見眼前街口二層,有個人影撞破花窗沖出來!她渾身有十幾條細長的血口子,鞋都丢了,光着雙腳,身材嬌小,露腰露腿,她一眼就認出來:刀竹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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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竹桃身形狼狽,不妨礙她嘴裏罵的正髒:“天天就念叨我娘犯過什麽錯!我娘死得早也比你好,你怕不是被男人硬屙出來的,生你的時候打了個噴嚏,把你夾成這幅奇形怪狀!”
……羨澤永遠對她的罵人水平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也從猼訑上撐起身子,想要接應刀竹桃。
刀竹桃回頭瞧見了羨澤,驚喜歡呼出聲,竟然伸出雙臂,像個飛鼠一般朝她飛躍而來:“接住我!”
羨澤吓了一跳,只好也伸出手抱她,卻瞧見上頭花窗和一樓正門處,奔出兩個身穿紫衣的女子,頭戴銀冠,年紀四十上下。
一人手上帶着紫玉銀絲手套,指尖有着不祥的煙雲;另一人手腕上盤着長鞭,鞭若荊棘,倒刺油潤的像是吸飽了血。
是紫雲谷的人!
刀竹桃自家的事啊。羨澤有些後悔,但刀竹桃已經跳上猼訑後背,冰涼的手臂緊緊摟着她肩膀。陵城中亂成這樣,羨澤也不能扔下她不管,只能又是使勁兒拍了拍猼訑的屁股。
刀竹桃朝着後頭大喊道:“用不着你們提醒我是誰的女兒,我現在有新的娘了!你們再敢追來,我娘把你們全都殺了!”
羨澤:……這個娘不會是我吧。到底我要有多少個孩子啊?
猼訑狂奔,刀竹桃好似認識她們二人身下這羊身怪物,歡喜的拍拍她腦袋:“醜蔔!竟然能在這麽遠的地方,見到醜蔔!”
但其中一位紫雲谷女修步法輕靈飄忽,不需要禦劍或法器,竟然快要追上她們,刀竹桃害怕,急道:“用慈悲,那是我自己做的,她們不會解毒!”
羨澤拿起簪子刺破手指,緊接着凝起雨霧,将極高濃度的慈悲混入其中,對面不敢小觑,甩出長鞭,鞭尖仿若藤蔓,襲向羨澤門面。羨澤手中也沒武器,她空手接住了長鞭。
“不要用手!”刀竹桃驚聲大叫。
卻看着羨澤面色不變,她手掌之中浮動着一大團水,覆蓋在掌心,像是軟墊手套一般,幫她握住了長鞭而不被刺傷。
她一只手抓着猼訑的角,在颠簸中坐穩,而從她肩膀上,忽然生出一只由水構成的透明胳膊,粗壯有力,協助她抓住了鞭子,而後她輕輕颔首,靈力灌注手臂,連同着那只水做成的第三只手,抓住鞭子狠狠一拽!
銀冠紫衣的女人踉跄着沖過來,羨澤手臂一揮,毒霧籠罩住了她,她皺眉道:“小竹桃,莫要以為你的毒有多麽呃……啊、唔……”
羨澤的“濃縮慈悲”就已經讓她口不能言,抓着鞭子的手也無力松開,委頓在地滾落出去了!
羨澤肩上的“水臂”消失,刀竹桃歡呼拍手,羨澤将那鞭子給她,她拿着愛不釋手,羨澤卻道:“你家裏人來找你?”
刀竹桃仰頭冷冷笑起來:“家裏人,我哪裏來的家裏人。”
羨澤挑挑眉毛,不再問了,她反而抓着羨澤胳膊:“你怎麽不問我,我娘是怎麽死的?我為什麽要跑出紫雲谷?”
羨澤抓着羊角,也不知道江連星到底去了哪裏,她目光四處搜尋,哪裏有空聽人家家事。
“我娘是被她們殺的,我姥姥和我娘都是曾經的紫雲谷谷主,她們就是看我的血有用,所以想——”她一肚子話都往外說,甚至不看前路,只拽着她胳膊亂晃。
羨澤忽然轉頭道:“你怎麽不問我丈夫怎麽死的?江連星是怎麽來我身邊的?”
刀竹桃瞪大眼睛結舌。
羨澤扯了扯嘴角:“要不咱倆幹脆在地上支個篝火弄個野餐,聊到天亮,你覺得好不好?”
刀竹桃忽然意識到,在這個危機時刻,她還滿腦子想的是訴說自己的委屈和往事,實在是不成熟。
刀竹桃咬了一下嘴唇,道:“……有一事确實跟現狀有關。這些低修為的修仙者變成怪物,便是因為多年前紫雲谷和伽薩教有些合作,伽薩教提供異獸成丹,紫雲谷則将其融毒煉化,制成了血吼丹。”
“血吼丹不需要服用,只要擊中膚體,毒會探入他們的經脈靈海,以寄主的靈力為養分,瞬間寄生附身,異獸就能撕碎原身魂魄而……”
刀竹桃咧嘴笑起來:“血吼丹,就是因為這裏頭最主要的一味藥,是我的血。”
羨澤忽然想起來,當初在明心宗入門試煉時,刀竹桃的靈力就主動入侵了她的經脈,與她靈力相連并吸收。
看來這便是她生來的天賦。
羨澤扶着她,二人在颠簸中抓緊了猼訑身上的:“那你的血還能制成解藥,把他們從異獸變回人嗎?”
刀竹桃:“那當然不可能,他們的人身早都已經死透透,化作了異獸複活的營養。但是,我小時候很讨厭山林異獸,我就制出一味‘滿山猴倒人不倒’的香,修為不強大的妖類和異獸嗅到都會昏厥倒地。”
現在整個陵城裏,街道上各種異獸橫行,猼訑這樣柔弱不能自理的少之又少,絕大多數都是四處撕咬殺人,主動捕獵修仙者,茹毛飲血想要增加它們自己的修為。
伽薩教教衆反而不多見了,除了是被鐘以岫殺了一部分,另外的或許也聚集在暗處謀劃動作。
如果刀竹桃能制出香來,能極大減少陵城的傷亡。
“要如何制你那個‘猴倒人不倒’?”
刀竹桃咧嘴笑起來:“你膝下的猼訑,就是苗疆曾經的圖騰異獸,數量稀少,我都叫它們醜蔔。不過因為它們的皮毛能夠制作蟄隐衣,後來被許多修仙者捕獵——”
“所以說,找到了醜蔔就是天意!用它的尿,外加幾味靈草和南疆熟籽,很快就能制出香藥來。”
羨澤想了想,現在大海撈針去找江連星也很難,不如先制藥。
二人尋到了陵城頗為有名的藥毒坊,外頭看着門緊鎖,甚至還用帶靈力禁制的木板釘住了前門。這家藥毒坊在巷子深處,看左右垮塌的屋瓦與圍牆,似乎有大型異獸正從這裏橫沖直撞而過。
刀竹桃:“正門上頭的透氣窗破了,我從上面爬過去,你帶着醜蔔進院子,把它拴在院子裏吧。”
醜蔔本來就體力柔弱,已經跑得呼呼喘氣,兩股戰戰,四個耳朵全都耷拉下來。羨澤拽着它往後門走去,将它拴在院中,院落裏只有晾曬、研磨草藥的一些器具,羨澤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很新鮮。
有人受傷了,而且還躲在藥毒坊內。
刀竹桃恐怕要遭殃。
羨澤想了想,從芥子空間內拿出降魔杵,抓了一把醜蔔身上的羊毛做瞬移的标記物,從松散的後門走入藥毒坊。
後門推開,屋內的草藥香與血腥味更濃重,羨澤之前一直無法鋪開靈識,但吸了鐘以岫之後她還沒試過。她半蹲在藥櫃後面,運轉心法,靈海迅速充盈,她半垂下眼睛,再次嘗試以自己浩浩湯湯的靈力去拓展靈識——
實際上築基期的修仙者,靈識能有個十寸三尺的半徑,便能對接近身體的暗器有所察覺,已經算是不錯。
羨澤卻緩緩将自己的靈識推至整個藥房大廳,她甚至半垂着眼睛都能感知到藥櫃上層貼着的名簽紙,因為翹了個角而被微風吹動。
她感覺到隔壁還有兩個房間,靈識正要拓過去,就察覺到一個血腥味濃重的身影朝她的方向掠過來,單刃劈出淩厲的劍風。
羨澤終于領會了靈識的重要性,那個人影剛剛邁入她靈識範圍的瞬間,她的身體已然行動,将降魔杵抵擋在臉前,另一只手捏出最簡單的氣訣——
等等,不對勁!這步法和劍法!
羨澤猛地擡頭睜眼,那直劍也堪堪停在半空中。
就看到了灰撲撲的江連星滿身是血,一條胳膊似折斷般垂着,甚至半邊臉和睫毛都被幹透的血糊住了。
他呆呆的望着羨澤,忽然驚怒:“鐘以岫為什麽沒跟你一起,他一個化神期難道還護不住你嗎?!”
羨澤沒想到二人碰面,他第一句卻是這個,愣住道:“什麽?我自己跑掉了,他跟戈左打起來了。”
江連星皺眉道:“戈左去找他了嗎?那怪不得……”
羨澤扶着櫃臺站起來,江連星卻已經因為失血過多而搖搖欲墜,他本來想看看師母是否有受傷,但身後幾根針猛地朝他背中襲來,女孩脆生生喊道:“歹人,你敢傷她試試!”
江連星本就已經踉跄,強行擰身躲開銀針,又抓着羨澤也一同躲開,自己受傷的胳膊就結結實實撞在了櫃臺上。
江連星悶哼一聲,抱着胳膊疼的滿頭冷汗彎下腰去。
羨澤被他難看的臉色吓到了,近距離才發現他額頭上還有個包,衣衫像是被人在地上拖行,半邊耳朵也血糊糊的——
她連忙擁住江連星,斥道:“刀竹桃,是江連星,收手!”
刀竹桃:“啊?……嘁。”
自陵城大亂後,江連星提心吊膽了許久,只告訴自己鐘以岫作為明心宗師尊一定能保護好她,可寄托于他人身上終究不符合他性格,此刻真真切切見到羨澤在他身邊,嗅到她身上氣息,他才猛地安心。
或許是因為強撐了太久,江連星額頭靠在她肩膀上,似脫力一般從她肩膀上滑下去。
羨澤接住他,然後……然後她忽然彎下腰,摟住他腿彎,将他打橫抱了起來!
江連星瞠目結舌,他雖然現在個頭只比師母高了一點點,人也瘦削,可、可怎麽能讓她抱着——
他也壓根就沒有過被人抱着的經驗,驚慌之中,一只手像是攀着浮木般緊緊摟着她肩膀。
羨澤直接将他抱到旁邊的櫃臺上,将櫃臺上的賬冊紙包推開,高聲道:“刀竹桃!快過來看看,江連星要昏倒了,他胳膊好像還斷了。”
江連星窘迫起來,他壓低聲音道:“我沒暈倒。”
羨澤:“你別說話。你到底流了多少血,就剛剛站着地上都一小片血泊。”
刀竹桃啧了一聲,拿着好幾味藥走過來:“剛剛還襲擊你呢,這會兒又腿軟暈倒了,怎麽一見到媽媽就頭疼腦熱渾身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