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愛是常覺虧欠
第66章 愛是常覺虧欠。
這話似一塊不甚鋒銳的石頭, 倘在平時,也許一石落地蕩起的是關切與擔憂,畢竟那些曾經地故事足夠讓人心疼, 而講述故事的人的目的又是那麽單純可愛,讓人疼惜到忍不住想摟進懷裏抱着說別哭了我都聽到了。
可惜, 今天的水面本就激蕩,心緒擾亂至此的當下,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就足以蕩起滔天巨浪,更何況這塊帶着鋒銳的石頭,竟生生劃出了一道血痕,拉開了一道深淵。
蕭溫妤被這話砸懵了, 她擱在半空的手甚至都找不到自己的出路,摸索良久,終于握住了一旁的椅子扶手, 撐着自己,不至于直接跌下去。
眉梢簇在一處,良久, 她荒謬而茫然地看着阮盛意,讷讷道:“這話是什麽意思?”
過去的一些奇怪之處似乎慢慢在顯現, 那些夢醒時分的恍然,那些向她展露的脆弱, 還有最後爆發時的情感……都是為了所謂的「為她好」而生生地在阮盛意自己的身上割肉放血, 甚至掏出心來切塊。
是這個意思嗎?
她扶着桌子站起來, 踉跄道:“你說,那是什麽意思?”
阮盛意默了片刻, 道:“就是你聽到的,我想幫你, 我想讓你信任我,我想讓你覺得……”你還很有用。
但她僅存的理智攔下了這句話,她唇瓣顫抖着蠕動着,額頭邊血管都要鼓起來,一雙眼漸漸由通紅轉向黯然,最後的最後,還是無力地放下了手,眼眸低垂,自己對着自己哼笑一聲。
“算了,沒什麽,反正你們永遠不會聽,反正你們永遠也不會信任我的。”
就像阮清在最後的那段時間,疼得每天晚上在病床上打滾,為了壓制自己的叫喊聲,嘴唇上留下了深深的傷口,永遠無法愈合,因為新傷疊舊傷,鮮血淋漓。可就算這樣了,她還要強撐着自己說沒事,逼着自己露出血淋淋的笑容,并且……
永遠不會叫醒夜半時分就睡在她床邊的女兒。
永遠都是一群極堅定自我的人,永遠都不會聽她的話的。
愛聽不聽,她真的累了。
阮盛意扶了扶額頭,擡頭,恰好同另一人震驚驚懼茫然失措又帶着柔的複雜眼神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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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偏開目光。
倘若那眼神裏沒有一點點柔恐怕她就不移開了,可這樣的眼神,她厭惡至極。
她嘆出一口氣,似妥協,道:“吃飯吧,不想吃的話我送你回去吧。”
“既然還是不信任我,不想依靠我……那就……”
蕭溫妤猛地喚了她的名字,而後又涼又怒道:“在你冷靜下來之前,不要講出來我們都會後悔的話。”
“……”阮盛意呵笑。
蕭溫妤推了推碟子,“這還怎麽吃?你把話講清楚,沒說完的話說完。”
阮盛意:“為什麽都要我說?我說完了,那是我腦子抽了一下的半句,沒有後句,行不行?”
蕭溫妤笑:“好好好……那接下來我說。”
“你以為我看不到你的付出嗎?我看到了,我當然全看到了,我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
“可你看看你最近把自己擠壓成什麽樣了?阮盛意,你說我心底積累了無數的事情,你說我情緒不對,那你自己的就對嗎?”
“你拿出來那些事兒放在吵架場上就是因為你自己的心裏也不對了,你發現沒有我們的付出完全是失衡的,你一個人包攬了幾乎所有的東西,把自己當個機器人一樣連軸轉,誰喊你都不聽,就連我拽着你試圖讓你停下來休息休息你都不願意,你說我還怎麽讓你參與我這邊的事兒?你的一天本就只剩那麽點吃飯睡覺的休息時間了,難道我還要侵占嗎?”
阮盛意高聲應道:“那是我樂意!”
蕭溫妤拍了一巴掌桌子:“可是我心疼你!”
霎時,萬籁俱靜。
也許是因着桌子的震響,驚得阮盛意徹底愣怔,直直地看着另一個此時也有些愣怔的人。
她大抵也是第一次沖人拍桌子吧,此時此刻的手還在顫抖着,甚至手背上血管的躍動都清晰可見。
在愛的前提下,一切争吵都沒了意義。
這像是一盆冷水瞬間倒灌下來,阮盛意吸了吸鼻子,道:“你……你先不要生氣……我……”
“不許說你錯了。”蕭溫妤疲憊地揉着眉心,“不許說,憋回去。”
“我沒生氣,只是為了壓住你聲音高了點,你放心。”
“……”
見她只低頭不語,蕭溫妤試探着問:“你為什麽這麽急?這些事情慢慢做也是可以的,我這邊的事情我肯定會解決好的,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我們……”
“因為我害怕。”阮盛意低頭道:“我想在我骨子裏的瘋狂徹底爆發之前安排好一切,我想讓你即使需要照顧兩個人也可以游刃有餘,至少在錢財上游刃有餘。”
“等下。”蕭溫妤擡手打斷她,“我必須要糾正你一個想法。”
“我們現在是女朋友關系,我也沒有窮到需要靠你養活。況且,就算我們之後走入婚姻,也是一定要去做婚前財産公證的,你的就是你的,好吧?”
“……那就當是我賴着的生活資金,好吧?”
“阮盛意,那是後天的問題,它不是基因問題,不會遺傳的。如果基因能遺傳,我就不至于才上那樣一個大學了。”
“……”阮老板沉默了。
這份沉默有點詭異,蕭溫妤在餐桌下踢了踢她的腿,“你講話呀,這會兒不許進入獨處模式。”
阮盛意更沉默。
她能說什麽?這話擺在這兒真的太能把人紮得千瘡百孔了。
她掙紮良久,最終還是認命般地嘆氣:“好,那就我……”
“我說了不許說你錯了,憋住。”
“……我沒話說了,我送你走吧。”
她起身去拿衣服,始終背對着身後人,可隐隐約約的顫抖隐藏不了,周身陰郁到了極致的冷漠也隐藏不了。
“阮盛意你真的開心了嗎?”于是,這次問這個問題的人換了。
阮盛意蹲下穿鞋,聞言,停了下來,漠然道:“我不開心。”
“我讨厭你這樣的人,我讨厭你們這樣的人。我讨厭這個世界上所有人不假,但我格外讨厭你們這種性格的人。”
七拐八拐就能把話題轉走然* 後找不到回去的理由,一場本該愈演愈烈的吵架就這樣晃悠悠又收了戰火,盡管一半的原因也在她不想讓蕭溫妤繼續激動下去了,可另一半的原因就是她們這群人棉花團似的性格上。
一拳砸下去連個坑都砸不出來,更別說想要刨根問題。
這種人,只要她沒有憋到極限,憋到憋不住,她是永遠不可能主動和你說的,你把她用來藏自己的龜殼撬開她也會再蒙上頭裝一會兒到裝不住才肯開口。
呵呵。“我最讨厭你們這種人了!”
要是讓蕭溫妤聽到阮老板心底這一系列的推論,真的會當場回敬一句您也不遑多讓,可現在她能聽到的只有幾個讨厭,心底更覺得可笑。
她只想問阮盛意這到底是想幹什麽?這不像是交女朋友,這像是試圖借她贖罪。
不然為什麽付出了這麽這麽多,她只是希望她少付出一點點,就生氣到了這種地步,甚至接連不斷的讨厭,用的詞還都是你們。
合着是想借她贖罪。
原來是想借她贖罪。
這個念頭讓一切的矛盾不通的地方都瞬間變得合理,蕭溫妤回房間随便收拾了幾件衣服,拿上幾個重要東西,一個包就足夠裝下,提着走到玄關處默聲換鞋。
她甩開阮盛意試圖攙扶的胳膊,冷漠道:“沒那麽矯情。”
“不是讨厭嗎?那還送什麽。”
阮盛意垂眸,道:“你剛剛說過,不要說出來冷靜之後讓我們都後悔的話。”又一次擡手試圖扶她。
蕭溫妤瞪她一眼,惡狠狠道:“你敢當真你就完了。”
言畢,推門關門一氣呵成,只留阮盛意僵硬的一雙手還停在半空,半晌,冷笑道:“好一個沒禮又霸道的女人。”
不讓送就算了,呵。
*
敲門聲響起來時,趙雯正在收碗洗碗。
下午去菜場的時候碰到了她以前的學生,如今在菜場混得風生水起,她恭喜了一句發財,學生講什麽都要給顆白菜。可家裏的白菜也剛吃完沒多久,一看晚上又是白菜炖豆腐,家裏的大貓不樂意了,這晚上挑三揀四剩了半盤,鍋裏也留的還有,沒轍,且有的收拾。
她喊了一句,讓蕭大貓去開門,半晌聽不到回聲,簡單洗了洗手出來,就看到複制粘貼的一老一少坐在一起發悶。
趙雯樂了。
見她出來,蕭言月拍了拍桌子,“你哄女兒,我去找那個小老板算賬去。”
“虧我下午還覺得她人好,喊她來家吃飯。就該把那一鍋白菜炖豆腐全灌她胃裏!”
趙雯含笑冷道:“站那兒,別動。”
大貓罰站,忿忿不平:“為什麽?咱女兒都氣的回家了,我不樂意!”
趙雯不理她,搬來凳子坐在蕭溫妤身邊,溫聲問:“怎麽了?吵架了?”
“如果分手了,我就讓咱家大貓去找她麻煩了啊。”
蕭溫妤本身就煩,她只是不想說話,聞言也只能揉着眉心道:“沒有,都沒有。”
“我倆今天這架吵的,現在想想都有點荒誕。”
“算了,也好,如今這是多事之秋,我回來住兩天也好。”
趙雯二指并攏,輕輕敲了敲桌子:“坐好,別動。”
“說吧。”
蕭大貓叉腰站在女人身後,點點頭:“你跟我們講講,剛好整理思緒。既然都回來了,也該說。”
天曉得開門看到自家閨女渾身散發着幽怨回來時她有多氣,恨不得立即把阮盛意那家夥拔出來。可轉念一想,有時候能吵架反而是好事,就怕連架都不知道怎麽吵。
至少現在吵架了知道找媽媽了。
這讓大貓很受用,站在老婆身後自然多了幾分底氣。
蕭溫妤可憐地看着趙雯:“阿媽……”
趙雯微微一笑,“我在,可是你今天怎麽講都沒用哦。”
“……”
無奈,蕭溫妤只好硬着頭皮将今晚的事情重複了一遍,她不好把阮盛意的過去講出來,輕輕點了一下悲苦的緊就移開了,只能加重在她付出了很多很多,而自己只不過這麽一點點小事沒說就讓她生氣到了極點,憑什麽啊!
“她憑什麽生氣啊?”蕭溫妤又重複一遍,本來沒品出來的幾分不爽,如今越說越多。
站在趙雯身後的蕭言月已經聽得震驚極了,“不是,這還能吵架啊?”
“趙老師,我們……”
趙雯橫她一眼:“你敢?”
大貓收毛,“不敢。不是,這還能吵架嗎?”
趙雯輕輕握着蕭溫妤的手,道:“怎麽不能了。”
“有句話講得好極了,叫——”
“愛是常覺虧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