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她不想吓到你
第46章 她不想吓到你。
那天晚上, 拍照的那天晚上,阮盛意失眠了。
這事兒挺稀松平常的,但她那天晚上失眠的原因, 是她又一次拒絕了一個吻。
怎麽就發展到意亂情迷到想要親吻彼此了呢?
阮盛意翻了個身,第一次恨自己的窗簾太厚, 将窗外的慘白月光遮了個完完全全。
說起來,也許是那時候的氛圍,就和現在一樣,昏昏沉沉,最能擾人心弦。
拍照的房間為了調節燈光,直接拉了全部的燈, 而後沉黃色的燈從阮盛意的正前方打過來,又擡了擡燈,經過了一系列阮盛意看不懂并感嘆不愧是攝影師的操作後, 蕭溫妤終于喊她看鏡頭,咔嚓連續拍了好幾張照片。
蕭老板按着相機,微垂着頭仔細看着, 良久,“你要來看看嗎?”
阮盛意不懂流程, 她茫然四顧,“這就拍完了?”
她們方才做了好久的準備呢, 難道就這麽快?
蕭溫妤噗地笑了, “怎麽會呢, 怎麽也得拍個十來個動作吧,好不容易逮到這麽舒心的模特, 不得好好用一下?”
“那行吧,拍完了你一起看吧。”
最後一套動作, 要用到椅子,先是一個長腿的高凳。
阮老板今晚分外聽話,她一條腿垂下,另一條腿輕輕踩在長凳半中腰的橫杠,一只手撐着下颌,目光卻被蕭溫妤要求着要“含情脈脈”地看着一旁的花。
含情脈脈。
阮盛意以前不會,但現在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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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一旁擺着的假花,呼吸抖了一下,下一瞬,如水的柔情便裹住了那束花,眸光微微躍動着,似有無限情愫将撲過去,緊緊将之抱緊。
握持着相機的人有些愣怔。
并非是阮盛意擺的不好,相反,她擺的太好了,眸光間的躍動太攝人心魄了,以致于……
讓蕭溫妤想到了她們無意間對視的無數個瞬間。
她早已經歷過一遍情感的跌宕起伏,又怎麽會注意不到阮盛意對她的感情一點點地轉變着,從初見那天興許抱有和她一致的玩一玩的心态,到後來萌發了特殊的情愫,再到她學會了克制自己的情愫。
她都看在眼裏,并且,能夠理解。
但也是今天這份刻意僞裝刻意強調了情感的“含情脈脈”,忽地讓她覺察到了一絲特殊。
在無數個阮盛意貶低自己時,說自己不太好時,眼底總會閃過一絲眷戀,一點點含情,那些波動被她刻意忘卻,卻在這會兒都湧回了記憶的表層。
“好了嗎?”阮老板扶了扶自己的脖頸,“酸了。”
“好了,你要不要來看看?”
“要的。”
阮盛意活動着脖頸走過來,站在身後,同她貼靠地很近,腦袋幾乎湊在一起,這才能看清那小小屏幕上的照片。
近到溫熱的呼吸交雜在一處,甚至能聽到彼此心跳的輕響。
阮盛意忽然品出來了幾分這樣拍照的樂趣——
兩個人,獨處在一間封閉的房間裏,幽閉、陰暗、安靜且潮濕,結束後還可以這樣腦袋和腦袋湊到一起,感受呼吸交纏在一處,聽着彼此的靜谧的心跳聲。
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欣賞照片,還是在欣賞悅耳的心跳聲了。
她輕聲道:“蕭溫妤,以後我們多拍照吧,我給你當模特。”
握着相機的手默了片刻,反問:“你真的很喜歡我拍的照片嗎?”
阮盛意忽然被問住了。
她方才的話語多少有些居心不良,呆在此處也沒有太多心思欣賞面前的美圖,聞言,擡起一只手扶住相機,又看了一會兒,道:“你很有天賦,拍的真的很好看。”
“那個攝影比賽……”
蕭溫妤拿回相機,搖了搖頭,“我沒有那個實力了,是你好看,而不是我技術沒退步。這裏面有很多瑕疵的,不過非專業可能看不太出來。總之,我沒那麽好。”
被突然打斷話語的阮盛意本就茫然,又聽這人連着三句自我否定,更是茫然。
為什麽要否認的這麽誇張?況且,北市也算不得太大的城市,一個市級的攝影展,為什麽讓蕭溫妤恐懼到了這種地步?
但不等她多問,蕭溫妤重新安置好相機,道:“還有一組坐着的照片,換個矮一些的凳子吧。”
阮盛意走回去,坐下,想了一會兒,還是說:“蕭老板,你拍照的水平真的很高,相信你自己可以嗎?別總是否定你自己了。”
蕭溫妤沉默了。
阮盛意也不好在說什麽,她擺好了椅子,又整了整身上的休閑西裝,坐好後問:“我該怎麽擺動作?”
女人低聲道:“……我來教你。”
她曳着衣擺從光亮中走來,拖着一層虛影,緩步而行,停在了阮盛意的面前。
驀然開口:“阮老板講我講的好聽極了。”
手指勾上下颌,順着面頰滑落腦後,而後雙手捧着面前人的腦袋,向上一擡,“你自己怎得不這樣做?”
阮盛意看着她的眼睛,一時竟有些怯。
涼涼的食指摩挲着阮盛意耳後的疤痕,女人沉了聲音:“敢告訴我這傷疤的來源了嗎?”
“我……”
蕭溫妤一指按在她的唇角,止了她的話頭,涼聲道:“你說你自己壞,你确實壞。”
“只教州官放火的壞人。”
阮盛意被擡的有些酸,眼底也因着長時間的瞪着有些霧氣,聲音也啞了些,“那怎麽才叫允許百姓點燈了呢?”
“告訴我,這道疤痕。”
“……那不是一個好聽的故事。”
“小朋友是需要糖果才肯講故事嗎?”
紅唇更近,聲音便更喑啞。
阮盛意垂眸看着那雙紅唇,自然知道蕭溫妤這般做的目的。
她也想,她非常想,她無時無刻不在想,她甚至想這裏如此安靜無人,再發生一些什麽也沒關系的吧?沒關系的吧!
可是,她不敢。
對親密關系的恐懼戰勝了一切,對基因的恐懼戰勝了感性。
如果現在是八月份,也許她會試一試。
如果現在是九月份,可能她一個沖動就越過了最後的理性。
可現在不行。
她想給蕭溫妤的不只是一段短暫的親密關系,而是一段長久的依靠,那她就不能喪失理智。她不知道自己失去理智後還能不能回來。
清醒且克制地愛她,也未嘗不可。
或者,做好充足的物質準備,再放手讓自己的理智淪陷。
她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才将眼睛從之上移開,喑聲道:“你的獎勵,同我想的一樣嗎?”
可下一瞬的話,卻似一盆冷水,澆透了兩個人。
“那還是不必了。”
最後一組照片到底是沒有拍下來。
她們沉默着上車,各自都不願偏頭,更遑論去聊方才的事情,就連進屋都像是普通的合租室友,連晚安都沒有。
如此,便到了現在。
淩晨三點。
阮盛意又翻了一個身後,幹脆坐了起來,拿過一旁的手機。
她适應了一下光亮的刺激,而後找出來那個攝影比賽的折頁,一張一張地看了起來。
需要有至少三組共計十五張照片參賽,主題自拟,在比賽中獲獎的會在明年五月份的北市攝影展進行展出。現在進行的不過是初賽,在十一月之前和報名表一起按着要求發到指定的郵箱就行。
阮盛意沉吟片刻,簡單地套了一層睡衣,輕手輕腳地下了床。
*
樂鑫和今醉的差別還有一個,熱鬧開始的時間。
今醉是大家下班後的小聚,是疲憊生活的微調,所以往往都是晚上七八點之後才漸漸開始喧嘩。
樂鑫卻走了截然不同的路子,只要有人就有音樂,只要有音樂就能吸引來更多的人,甚至有開車大半個點從市區趕過來的人,就為了徹頭徹尾的喧嘩。
這樣的喧嘩也有一個好處,躲在角落裏謀求靜谧時,更不容易被發現。
陳越歆進來後直奔調酒臺,“誰找我?”
調酒師給她打電話的時候說的很急,她這才匆忙忙從家裏趕過來的。
調酒師揚了揚下巴,指了一個角落。
陳越歆一看,手心登時驚出了一層冷汗。
蕭溫妤怎麽跑她這兒來了?不是,她的傻學生沒給她說啊,這這這……應該不需要串供吧?
她背對着那個角落,摸出來手機給阮盛意打電話。
一個不接,兩個不接,三個還不接。
等死吧蠢貨,關鍵時候掉鏈子。
陳越歆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理了理衣領,這才走到蕭溫妤面前,伸出手,“您好,蕭老板,我是陳越歆。”
“您好……”蕭溫妤微眯了眯眼,恍然大悟,“是您啊,粥底火鍋的老板。”
陳越歆尴尬地咳嗽了一聲。
這就是為什麽這麽久以來她只想和蕭溫妤打電話的原因啊!!
這多少有些尴尬的。
蕭溫妤也不再客氣,坐下後呵笑一聲,“她說她騙了我很多事,看來這也是其中一件了。”
這便是蕭溫妤這次來要做的事情。
她現在覺得,阮盛意有點太不對了。每一次都是阮盛意主動冒出頭來關切她,向她走一步一步又一步,甚至會剖開自己的傷口試圖安慰她。可每當她想要向着阮盛意走半步,那個家夥就會立馬退回去,在心門前擺一層釘子,列數自己種種的不好,試圖攔下她。
這樣的狀态太不對了。
可問阮盛意注定是問不出來什麽的,她幹脆也不東問西問了,直接奔着陳越歆就來了。
畢竟陳越歆以前告訴過她,這事兒說來話長。
果然,陳越歆表情收的雖快,可那一瞬間的錯愕還是讓她暴露了她知道什麽的現實。
蕭溫妤便再進一步,“您在電話裏說,這事兒說來話長,我們不妨在這裏慢慢說。”
“……”陳越歆長嘆一聲,認命道:“蕭老板,她已經盡力在一點點剖開自己的過去給你看了,這種事情急不得。”
“可是,她剖開給您看也是這樣進進退退的嗎?”
“那不一樣。”陳越歆終于是找回來些主場的威壓,拿過一個玻璃杯握在手中,輕輕一敲桌面,“對我,她不需要擔心我能不能接受。”
“但對你,她要考慮很多,其中一項便是,”
“她不想吓到你。”
蕭溫妤呼吸微頓。
又是這個形容,難道她看起來是什麽很膽小的人嗎?
陳越歆想了想,握緊杯子輕輕撐在下颌,道:“我只能告訴你……”
“在解決這個問題之前,她不可能安心地靠近你,哪怕她現在離你很近很近了。”
蕭溫妤默了一瞬,又勾了淺淡的笑意,溫聲道:“所以我更要多了解一些,而不是靠她自己一刀刀血肉模糊地給我瞧。”
“……你們不是要出去玩嗎。”
“那就是另一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