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阮安,阮清
第33章 阮安,阮清
陳越歆心頭一跳, 忙看過去。
評論區有個人說,這合照看着有點眼熟,那個坐着的一看就是對面今醉的老板阮盛意, 美女和美女簡直太配了。
“……”
陳越歆松了一口氣,一巴掌呼在了阮盛意頭頂, “那是你的常客,不是你家裏的人。”
“你怎麽知道?”
“阮盛意,你是腦子抽掉了嗎?你家裏的人知道你現在的名字嗎?她們知道的是阮安,不是阮盛意。”陳越歆氣的牙疼,恨不能拎着阮盛意砸地上,“你現在太杯弓蛇影了!!”
“我……”阮盛意顫了顫, 糯聲道:“可是,有人知道我改名叫阮盛意了。”
“?你沒跟我說過啊。”
不是,這個人從來沒和她說過那邊有人知道她改名了這件事, 這樣讓她方才氣沖沖的一番罵看起來很傻诶。
陳越歆撓了撓頭,轉了兩圈,“真有人知道?你親戚?不是, 這麽多年了你咋不說一聲。”
阮盛意閉了閉眼,有些虛弱, 道:“我沒想到會發生這件事,只要我的名字不上網, 家那邊知情的人也很難把我和阮安聯系起來, 畢竟她們也只是聽到過, 沒有看過字形。”
她嘆了一聲。
如果她是一無所有地逃離,她可能也沒這麽恐懼, 可她是背着那個瘋女人留下的全部遺産以及拆遷款離開的,在她離開時二嬸甚至還在給她打電話要她去那邊借居。
一群人争相要求甚至強迫一個二十歲的成年人去別人家“寄人籬下”, 但房子拆遷前她們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幫剛失去母親的她整理整理亂成一團的生活。
多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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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多麽讓人恐懼。
可笑她還試圖信任過她們,央她們去帶她辦一辦流程,這才讓她們聽到了她這個本只有兩個人知道的新名字。
如今年歲漸長,她才漸漸能理解最後的那段時間裏,瘋女人偶有清醒時寧願花着錢走後門也要幫她改換姓名,也慶幸家裏那群人想逃避責任,不願意當她的瘋媽媽的監護人,這才讓很多事情都變得有機可乘。
也給她謀了一條生路。
陳越歆看着她這副模樣,自知也沒辦法再說什麽,認命地坐在她身邊,輕道:“總之你仔細想想吧,我覺得你現在有點驚弓之鳥了。”
“你可以試着講一講,你都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不能告訴她?”
阮盛意擡眸看她:“……我也不想告訴你。”那不是那時候年紀小不懂事嗎。
“重點是這個嗎?反正你自己想想吧!”陳越歆氣的牙癢,恨不能一巴掌呼過去。
她已經呼了好幾巴掌了,也不差這一巴掌。
糊塗鬼!!
阮盛意抱緊了自己,道:“我想想吧。”
也只能她自己想一想了。
她知道的蕭溫妤也是有驕傲的,在她偏開頭婉拒了那個吻後,蕭溫妤也會退回自己應在的位置,哪怕就在對面,卻依舊避開了近半個月,全不見她。
在她想清楚之前,她沒資格去祈求蕭溫妤體諒她。
這件事中最懵的是謝瑜。
晚上,謝瑜打過來電話,開篇便是一長串的疑問,最後落在了一句:“你怎麽又氣蕭老師?小婉說今天挂了你的電話後,蕭老師都站不穩了。”
她和葉敏被李婉帶着,如今也開始喊蕭溫妤老師。
沒有什麽瑰奇的故事,只是對門打工仔之間的惺惺相惜。
阮盛意驟然握緊了拳,張開嘴,這才發現自己聲帶都在顫抖。
“你說話啊?”
阮老板很想說話,可她說不出來,喉口像是死死塞了一塊海綿一樣汲取了她全部的水分,嗓子幹澀到連呼吸都變得嘶啞。
蕭溫妤,站不穩?
她有沒有其她的事情,是不是最近太忙了,還是說……
阮盛意不敢深想,她怕這一瞬的沖動會拉着另一個人陪她一起面對地獄。
那些地獄中爬出來的陰魂,她獨自面對,好不好?
她試着呼了一口氣,松開拳頭,道:“……謝瑜,這兩天多關注一下店裏來來往往的人。也,也關注一下對面,小心一些。”
謝瑜微愣,“發生什麽了?”
“有人發了我和蕭老師的合照,在她店裏拍的。”
阮某人頓時也覺得蕭老師這個稱呼聽起來比蕭老板好聽多了,順嘴便一起叫了起來。
謝瑜騰就站起來了,“高清□□?”
“……打了一半的碼,但也有人在評論區說了我的名字。”
“這個世界上叫阮盛意的多了去了,好了,放寬心。我會盯着點的,但是蕭老師那邊恐怕有點難進……”謝瑜語重心長道:“小婉說,蕭老師真的氣極了,你到底說了什麽?”
阮盛意:“我說,能不能拜托她幫忙删掉所有的照片。”
謝瑜:“然後呢?”
阮盛意頓了頓,她把不準能不能說,但她也确實想聽一聽別人的看法,她現在實在太過于迷茫無措了,她說:“蕭老師說,連一張打了碼的合照傳出去,都不能接受嗎?”
“……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阮盛意長嘆一聲,“我沒辦法。”
為了所有人的安危,她沒有任何其她的答案。
“你這是始終過不去你心底的坎兒才對。”
“……我怎麽過?”
驀地,阮盛意好似聽到了葉敏的聲音。
葉敏:“我就說她缺戀愛培訓了。”
李婉:“阮老板真是初戀啊?”
阮老師徹底呆傻,“喂?誰在聽?”
謝瑜:“什麽?就我在聽啊!”話雖如此,但用胳膊肘搗人,讓人離她遠些的聲音卻是一點都不小。
阮盛意呵呵冷笑,“謝瑜,你這個月的工資……”
“什麽?聽不清,信號不太好,人太多了,喂喂喂——”
“啊,您要一杯溺亡?我們可以做,老板,回頭聊哈!”
阮盛意:“……”
被這随意一岔,她的心情竟然莫名平和了許多,手指點着點着就停到了蕭溫妤的那一欄。
她還沒有給蕭溫妤備注,蕭溫妤的頭像就是她的微信名的擴寫,皎潔的月色在波光淩淩的水面上泛着柔和的光。
這樣的照片,一般都是蕭溫妤自己拍的。
阮盛意下意識點開頭像,将亮度調高了些,忽地在岸邊發現了很多熟悉的物件
她摩挲着畫面,在記憶的深處搜尋着這些東西,一點點探尋着,忽地……
阮盛意瘋了一樣地從床上跳起來,随便套好衣服,拽過一旁的大衣裹在身上,一邊下樓一邊叫車,到門口時網約車已經停在了門口。
“邺城師大旁邊的那條小河,麻煩開的快一些,謝謝。”
車還沒停穩,她快速跳了下去,快步走向一個她在網上經常搜出來看的地方,對比着手機上的畫面,微微調整着自己的方向。
漸漸的,熟悉的畫面重疊在了一起。
阮盛意看着眼前的景色,又看着手機裏的圖片,漸漸的,漸漸的……
她無力地垂下手腕,淚水登時就盈滿了她的眼眶。
那些她在手機上無數次看過的畫面,向往的畫面,她渴望卻不能來的學校,此時此刻就在兩個地方,達成了統一。
阮盛意低低地哀鳴一聲,虛脫地跪倒在地,淚水登時淹沒了整個人。
她忽然想起來了九年前的那個夏天。
彼時高三剛剛畢業的阮盛意回到家,恰對上一雙清明到黑白分明的眼睛。
阮清似乎是掐準了時間難得清醒,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又盤了盤枯躁的頭發,坐在房間的中間,長期營養不良而泛了黃意的消瘦面頰上,一雙眼難得明亮,正含着笑看她。
阮盛意推了推眼鏡,艱澀道:“媽……”
阮清拍了拍身旁的沙發,喚她過去。
枯槁的手腕附了上來,輕輕撫摸着阮盛意的手背,溫聲道:“安安,你的大學錄取通知書到了嗎?”
是了,那時候她還叫阮安。
安心的安,安寧的安。
卻沒有給她最愛的人帶去一絲安心,一點安寧。
阮盛意撫了撫鼻尖,錯開視線,低聲道:“到了,邺城師大。”
阮清瞬時便顫了起來,拍着她的手,不斷地說:“好啊!太好了!太好了!給媽媽看看,好不好?”
阮盛意埋着頭,道:“我扔掉了。”
阮清愣住了。
阮盛意:“咱家是這個情況,你的身體又離不了人,她們都不管你……”
阮清卻是激動地甩開了她的手,幹枯的嘴唇都在劇烈地顫抖着,唇齒間只剩短促而迅速的“你……”的音色,一雙清明的眼眸迅速變得渾濁。
十八歲的阮安撲了過去,緊緊擁住自己的瘋媽媽。
她害怕,卻早就已經不害怕了。
她恨,但她更愛,她知道這個人是為了誰,所以她更不能放手。
她近乎渴求地說:“媽媽,你多清醒一會兒好不好?媽媽,你為了我,好不好?媽媽,你看看我,好不好?”
“我有考大學的本事,我問過了,只要我拿到畢業證,我以後想什麽時候考都行,邺城師大我一定會去的,好不好?”
“媽媽,我真的離不開你,媽媽……”
所有人都唾棄她的母親,只有她知道她的媽媽有多愛她,只有她知道,那一瞬間,她的媽媽顫抖着喚她的名字,喚她安安的那一瞬間,她放棄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半年後,阮清離世。
阮清離世後兩個月,家裏的老房子剛好在一條重要的規劃中的交通線上,上面來征房,賠了阮盛意二百萬。
2017年初,阮盛意背井離鄉,背着所有的錢,離開沙城。
現在是2024年,阮盛意終于見到了她夢寐以求多年卻始終沒有勇氣來看的學校,看到了她喜歡的人在這裏留下的痕跡。
但她這一次,已經沒了飛撲過去緊緊擁抱着她的勇氣了。
阮安可以少年意氣,去做一些不顧後果的事情。
阮盛意沒有資格,強迫另一人來陪她一起承擔後果。
就像邺城師大旁邊的這條河上的粼粼夜景,上面雕刻的是她們錯過的歲歲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