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有些事你一個人擔着就好
第19章 有些事你一個人擔着就好。
蕭溫妤處理好樓下的事情,把幾個工程文件都一一點了保存,而後挂上了暫停營業的招牌。
但她并沒有急着上樓,而是抵在了門口,背對着一條街的繁華與喧鬧,微微嘆了一口氣,手掌透過長裙的棉質材料,輕輕蓋上似乎有了幾分痕跡的小腹。
為了這個孩子,她和家裏鬧的多少是有些僵硬。
也許不只是為了這個孩子,從更早開始,從她都不和家裏商量就離婚開始,已經把家裏那只大貓氣的七竅生煙,知道這個孩子的事兒後更是已經有快一個月沒和她講過話……
趙雯今日前來,更像是來緩和一下她母女間的關系,也是家裏的一個态度緩和。
可如她這般的人,似乎也不太值得叫人這般的認真對待……吧?
蕭溫妤滿腹憂懷地眺着最內側的房間。
她突然有些後悔将樓梯改到了最裏面,她站在這裏看不到一分一毫的狀況,不知道趙雯此時看到了二樓的布置後是怎樣的心情,會一直看着她辛辛苦苦布置的樹枝枝桠,還是會同她一樣,靠在欄杆上,一下一下地嘆着氣。
蕭溫妤忽然自嘲地笑了笑。
她怎麽就三十歲了呢?她這三十年的人生,怎得這般的好笑呢……
“小妤。”趙雯沉靜的聲音自二樓的陰影中緩緩流出來,向來溫暖的聲音此時仿若照亮了前方的陰影,而後輕輕勾上蕭溫妤的胳膊,“還沒好嗎?”
蕭溫妤輕輕撫了撫心口,緩緩呼出一口氣。
她帶着幾分忐忑順着扶梯走上二樓,方一上去,正看到趙雯握着一張她還沒來得及貼的照片,仔細地瞧着。
她搭着扶手,遲疑了一瞬。
“來呀。”趙雯招了招手,“今天的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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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蕭溫妤走過去。
趙雯:“我給你拍今日的吧?”
女人錯愕一瞬,迎上了一張微笑的臉。
趙雯:“剛好,讓我也看一看吧。”
她拉着蕭溫妤走到她自己布置的樹枝前,輕輕撩開她的上衣,毫不保留地撫上那層有些變化的小腹,溫暖的手掌抵着小腹,傳遞着些許的情感與堅定。
蕭溫妤有些把不準自己該作何反應,她輕輕撩起自己的長發,替趙雯提着衣服,看她滿目柔情,看她小心翼翼。
母親是最清楚女兒的身體的,哪怕她自己還沒發覺太大的變化,趙雯卻能精确地找到那一處,哪怕只有一點點的弧度。
她忽地開口,溫聲道:“當初你落進了蕭言月的身體裏,我可是嫉妒了好久好久。”
“一直覺得你是不是天生就不想和我親近,從一開始就不來我這兒,結果……”趙雯說着,自己都沒忍住笑了一聲。
結果,家裏有一對兒冤家。
自從蕭溫妤懂點事兒,家裏不是蕭溫妤叉着腰硬氣蕭言月,就是蕭言月舉着衣架子追着小姑娘慢屋子跑,就這麽跑啊跑,跑了二十多年,跑到蕭溫妤自己獨立了搬出去,家裏反倒是空落了下來。
特別是最近,她看着蕭言月對着那時候殘存的衣架出神,一邊覺得好笑,怎麽十多年前的東西斷的只剩一根鐵枝了,還能被這麽妥帖的保存着啊?
可同時,又覺得可憐。
是蕭言月自己放的狠話,要麽打了孩子回家住,要麽永遠都別回家,孩子也別想着帶回家,這麽有本事就自己去帶自己去養。
轉過頭來,也是蕭言月自己在後悔,在痛苦。
趙雯又不太能笑得出來了。
她拉着蕭溫妤坐下,握着她的手,道:“小妤,這麽多天過去了,你還是确定要留下她嗎?”
蕭溫妤眸色微潤。
她何嘗不知其中艱辛,又怎會不知趙雯的話中之話,但她還是點了點頭,擡手覆上趙雯的手。
輕聲道:“她很乖,不鬧人,有時候都會讓我忘記她的存在。她很努力地在長大,我也……想試一試。”
“你若是真的想……”趙雯微微咬唇,低嘆一聲,“可當初我和言月兩個人都是手忙腳亂,你一個人可如何是好?”
“阿媽……”蕭溫妤嬌軟了聲音,試圖試探一下另一位的态度。
趙雯:“打住。既然是我來,那你那個老冤家顯而易見是還沒放下自己那張不值幾個錢的臉面,你撒嬌也沒用。”
蕭溫妤收了軟,只剩一雙同家裏那個一模一樣的眼睛帶着幾分可憐看她。
趙雯滿臉的無可奈何,“你就不能哄哄她?”
“阿媽哄她,我哄寶寶。到時候寶寶先學會叫婆婆,不就好了?”
“……”趙雯無語看她,偏頭笑了一聲,點了點這沒長大的人的腦袋,“你啊!就你最會拿主意了!去,站過去,我給你拍照。”
“好。”
蕭溫妤不動聲色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而後才拉起來衣服,看趙雯舉起相機,熟稔地操控這機器,留下一張極有紀念意義地照片。
蕭溫妤:“我去打印。”
趙雯攔住她,“等等,我還要說你呢。”
“阿媽……”
“拖音也不行,你過來。”趙雯點着樹枝上的字,“畫畫倒是還行,但是教你練字你不聽,你瞧你這字寫的!”
其實不難看,相對于如今大部分人而言,這字兒已經是十分不錯的字兒了,但固然是比不上常年練字的趙雯。
不過此時被揪過來為的也不是這件事。
趙雯将溫好的牛奶遞給她,“一人一杯。這牛奶,是為了照顧你的胃吧?”
“和人家講說是胃不好,她也信了?”
蕭溫妤抱着溫熱的牛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面閃爍着對她的信任。
她點了點頭,“她信。”
“傻子紮堆。”
“……”
趙雯挑了唇角,心情頗好:“挺漂亮一個孩子,多大了?”
“27。”
“看不太出來。年紀輕輕能獨自經營酒吧,還能想着把鄰裏關系處理的這麽好,挺厲害的。”
“……”蕭溫妤後知後覺的有點不好意思。
好像是她先去找阮盛意搞好鄰裏關系,如果沒有那天晚上的事情,恐怕如今兩人也只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
事情,好像是因為她變成了如今這幅有些失控的畫面的。
如果只是點頭之交,對阮老板會不會更好?
蕭溫妤突然想到這點,眸光一閃,莫名有些難過。
趙雯了然開口,道:“以後做鄰居的日子長着呢,你還是要找個機會開口講清楚你的情況。”
“畢竟,有些事情你一個人擔着就好了,莫名拖着其她人下水,有些不太負責,你覺得呢?”
*
那晚,趙雯還是在天徹底黑透後離開了照相館,畢竟家裏還有個大活寶在等着,回去晚了又要耍脾氣。
多大個人了,越活越回去。
蕭溫妤站在樓下送她離開,又看了眼路對面華彩且熱鬧的今醉,微微仰頭看向三樓。
三樓一片黑暗。
是了,阮老板說過她最近會很忙,忙到沒時間吃飯睡覺。
她說過節的時候大家都是這樣,都會很忙,忙到沒時間吃飯睡覺。
蕭溫妤覺得她說的對。
她今天真的好忙,忙到精疲力盡,那就省一頓晚飯也沒什麽的,對吧?
趙雯最後講的話似一根尖刺,狠狠地刻進了她的心裏,讓她怎麽也靜不下心來。
她說——
“我能看出來,年輕人心底有一些不可言說的波動,特別是她。”
“牛奶的背後,應該不只是為了照顧你的胃吧?我今兒還碰到了你明姨,說總能看到一個小姑娘和你一起去吃早飯,是她吧?”
趙雯輕拍着蕭溫妤的手,一雙眼裏滿是擔憂,擔憂這另一個人甚至不肯看她的眼睛,只敢偏開頭,暗自思忖。
蕭溫妤倒是還沒想到那麽深,只是聽到明姨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些慨,她甚至不知趙雯說的是哪個人,是哪個早餐攤的老板還是那個裝修店的老板,可這裏就是一個彼此都認識的小城市,一舉一動都很有可能會傳播起來……
趙雯:“媽媽不想插手你們的事兒,媽媽只是想問你。”
“你知道這份情感嗎?你打算接受嗎?以怎樣的心态呢?”
“那孩子,媽覺得她人挺好的,不要把她當做你爬出深淵的扶梯,好不好?”
“這樣,對她太不公平,對你自己也太不公平。”
“如果你是我說的這樣的打算和計較,我不同意,也不願意,懂嗎?”
“……”怎麽會想到這裏呢?
蕭溫妤雙手插兜,仰視了一會兒漫漫無際的夜空,長舒了一口氣,轉身回到店裏,從裏面鎖上門。
而後,上了三樓。
她沒有開主燈,只撥亮了一盞小夜燈,陰沉沉的,僅夠她自己能找到床頭櫃而不至于碰到腦袋。
她從抽屜裏拿出一柄有些鈍了的尖利器物,又打開碘伏,慢條斯理地沾了些,輕輕擦着尖利器物的頭,而後……
輕輕劃上她的胳膊外側。
夜燈慘白,襯得她的皮膚也慘白,一雙眼幽泠泠,透過慘白的燈光,盯着胳膊上慢慢冒出了頭的血珠。
她忽然輕松了些,甚至輕輕挑了唇。
在慘白的夜燈下,在寂靜無人的頂樓,在血珠逐漸飽滿現下,在她不需要應對任何人的如今。
她還記得,她回複趙雯道:“阿媽,你想太多了。”
“那是因為阮老板心腸好,對誰都好。”
她看到趙雯的唇角顫了又顫,最終只剩一聲嘆息。
叮咚。
VX的提示音打斷了蕭溫妤的沉思。
她偏頭看去,微微挑唇。
是心好的阮老板忙裏偷閑來關心她。
可她切切實實的問心有愧,無言以對。
蕭溫妤擦去血珠,又拿棉簽沾了些碘伏,在方才的傷口上緩緩擦了擦,柔緩地收了藥箱,轉身躺回床上。
困意總要在這時才席卷而來,陷入淺眠前,她想——
今天睡得太早了,明天是不是又可以接上阮老板下班了?
陷入黑暗時,她想——
算了。
确實不該把她當爬出深淵的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