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的聲音很柔,帶着幾分似乎哭過的喑啞
第1章 她的聲音很柔,帶着幾分似乎哭過的喑啞。
阮盛意背着包進來時就注意到了坐在吧臺旁的角落卡座裏的女人。
日頭剛剛西斜,這也才過下班時間不久,店裏還很安靜。
女人更安靜,她躲在卡座的角落,一半藏在陰暗角落,一半留在水藍色的燈光下。她靠在牆上,栗棕色的微卷長發幾乎掩蓋了整張臉。
一動不動。
面前放着一杯還沒怎麽動過的……
“醉了?”阮盛意推了推眼鏡,偏頭示意自己詢問的是為何人。
吧臺後,白襯衫配黑色長褲,最常規的搭配下的服務員搖了搖頭,“無酒精的,從進來就這樣了。”
“達到低消了嗎?”
“到了的。”
阮盛意不再管這邊的事兒,單肩挑起包,進了後間。
直到夜場漸漸嘈雜,昏暗中律動的燈光取代了原先寧靜而溫致的水藍色,阮盛意換了一件白襯衫搭黑色長褲,揪着手腕的袖扣自後間走出。
“哇,幾天不見,阮老板怎麽更漂亮了?”
阮盛意熟練地後撤半步,躲過了女人伸過來預備撩她頭發的手,微扶眼鏡,接替調酒師的工作,溫聲道:“今天喝什麽?”
“今天阮老板親自來啊?那我要想想怎麽刁難我們大美女。”
“十杯金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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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老板不急不慌,反手将杯子扣在桌面上,只是微擡眉,還不等她開口,點酒的人忙攔下她,歉疚地笑着說:“開玩笑的啦阮老板,您随意,我都可以。”
阮盛意斂回眸光,“價格。”
“98的吧。”
“那就紅玫吧。”
女人撩了一把自己的頭發,微抻了一下後靠回吧臺上,單手托腮,笑着說:“看阮老板調酒真是一種享受,如果能送我一杯shot就更好了。”
“白酒?”
“也行,橫豎醉了就在老板這兒睡了。能不能解鎖神秘副本?”她說着,換了個方向倚着,“阮老板盤靓條順的,姐姐是真的有點喜歡呢。”
阮盛意深知這位常客的脾性,越是搭理她,她調侃的就越起勁,但是心底也确實是沒有什麽特殊的意思。
她只消得擡眼掃一圈,這位熟客自然而然就會閉上嘴。
只是,餘光掃到了角落,栗棕色的長發原先是什麽樣子,如今還是什麽樣子,這麽久了似乎連動彈都沒有動彈過。
阮盛意喊來調酒師,道了一句抱歉後将手上工作遞交過去,拿過一旁的小杯,緩步走向那個藏匿在黑暗裏的卡座。
女人并沒有如她所想的那般睡着了,聽到她的腳步聲緩緩靠近後立馬坐直了許多,撩着自己揉到一起的碎發,低道:“是打擾了生意嗎?抱歉,我……”
她的聲音很柔,帶着幾分似乎哭過的喑啞,哪怕在嘈雜的酒吧裏也掩不住那一份脆弱。
淩亂的發絲有不少沾到了臉上,白皙的面龐上是一雙透紅的眼睛,哪怕隐匿在黑暗中也藏不住她泛紅的眼睑。
足以讓人心跳漏下一瞬。
“沒有。”阮盛意打斷她的焦慮,在女人滿是疑惑的眸光中遞過小杯子,“今日的第一杯shot,你來的最早,給你了。”
女人似乎松了一口氣,扶着額頭,“抱歉,我今天可能不能喝酒。”
“飲料?可以喝冰的嗎?”
“不了,謝謝你們。”她似乎不太能适應這裏的氛圍,雙手緊緊捏着包,身體不由得僵直了些許。
阮盛意這時才看清她的衣服。
現在已經到了秋天,秋葉金黃,萬花都在争着綻放最後的光芒,但這個女人卻穿了一身素白。
內襯似乎是一件白色的裙子,及至膝蓋,花紋看不太清,都被她的手包和淺灰色的針織開衫擋住。
大概是個把這裏當成什麽不太好的地方,長這麽大才第一次來的人吧。
而且是不太開心的人,勉強勾起的笑容裏都露着苦澀,哪怕在這會兒也在試圖将自己藏進陰影裏。
可是,白色是沒辦法藏進黑暗裏的,太明顯,也太耀眼。
阮盛意微微勾唇,一手輕推眼鏡,溫聲問:“那你想喝……”
“溫妤!你在哪兒?”極尖利的女聲刺透嘈雜的人聲和音樂,徑直紮了進來,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
女人再次對這位“調酒師”道了一聲抱歉,之後才站起身向門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阮盛意都懷疑這麽遠的距離,那個人能不能看到。
可是,看到了。
女孩急匆匆地跑了過來,說着抱歉卻一點都不客氣,幾乎從阮盛意的身邊硬生生擠進卡座,手包一扔,當即就抓着被喚做“溫妤”的女人的雙手,語速很快。
“溫妤,你吓死我了,打電話不接發信息也不回,要不是我在樂鑫的門口碰到了那個誰,我都不知道你來這兒了。”
樂鑫,是另一家酒吧,離這兒挺遠的。
今醉是相對比較安靜的清吧,但樂鑫就是名副其實的迪廳了,夜幕降臨後,那裏明若晨光,震得人耳朵疼。
“她知道我來這兒了?”蕭溫妤下意識看向一旁已經站了許久的女人。
陸珂順着她的目光看過來,又是驚訝大呼:“阮老板?您今兒這是派福利嗎?”
“……”阮盛意在腦海裏尋摸了一下眼前這人的身影,漸漸找出來一個經常喝的不省人事的大紅臉,溫聲道:“陸珂?”
虧她次次醉成那樣,還能記得她是老板。
陸珂笑着點頭,抓過蕭溫妤的手,頗有幾分自來熟道:“這位是我朋友,她叫蕭溫妤,溫婉的溫,女字旁一個給予的妤。”
她又跳起來站在阮盛意的身邊,“阮盛意,這家的老板,這附近幾條街上的小酒館裏出了名的美女老板。”
蕭溫妤點頭致意,撩了鬓發:“阮老板好。”
“你好。”
阮盛意實在有點不太能接受陸珂這般親昵的舉動,也不太想回憶起方才蕭溫妤下意識掃過來的滿是懷疑的目光,抽身後退半步,道:“你們先聊,不過……”
“今醉是不會随便透露顧客的信息的,放心吧。”
“……”
她看到蕭溫妤臉上那得體的笑容明顯僵硬了一瞬,心底莫名升起了幾分惡作劇成功的喜悅,微微欠身:“有需要喊服務員就好,我先失陪了。”
陸珂甜聲說着再見,也不管人走遠沒,轉過頭就和蕭溫妤細了聲音說:“聽說阮老板如今還是單身呢,她那麽俊俏,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人……”
阮盛意腳下踉跄了一步,撫着吧臺才堪堪站穩,這會兒正得閑空的調酒師過來扶她,“老板,怎麽了,醉了?”
“沒有。”阮老板簡短回複,偷偷支楞着耳朵。
離的有點遠,聽不大清。
“诶,老板,你幹啥?”
“你出去溜達溜達吧,我來幹會兒。”
“诶,老板!!工資照開嗎?”
“……”
阮老板緩緩擡眼,默默翻了個白眼。
調酒師當即二指并攏在腦袋邊上一揚:“得嘞,老板您慢慢享受,我……”
阮盛意往吧臺側邊一靠,輕聲打斷她的話,道:“我想了下,有點虧本,你來幹,我歇會兒。”
“……”調酒師頓時萎靡許多,低着頭走了回來,嘟囔道:“摳門老板,今晚一定要把你灌醉!”
“好啊。”阮老師單手扶着側頰,眉尾輕擡,“等你。”
但她志不在此,陰暗中的對話,在嘈雜的環境裏斷斷續續地落進了她的耳朵裏——
蕭溫妤的聲音很好聽,哪怕隔着喧嘩也能被聽得相當清楚。
陸珂:“……你答應我,以後都不許手機關靜音了好嗎?好的!”
蕭溫妤:“我下午在忙,忙完之後就來了這裏,沒看手機,抱歉。”
陸珂:“你沒聽過一首歌叫傷心的人別聽慢歌啊?你來這兒,那不是越來越難過?走,跟我去……反正除了樂鑫那麽多熱鬧的地方,你不能待在這兒了。”
蕭溫妤:“我真的不難過。”她頓了頓,搶在陸珂前面說:“騙你是小狗!”
陸珂哼哼一聲,靠回靠背上,“那你這是在幹什麽?追憶青春?”
女人似乎遲疑了一瞬,才緩聲道:“你看到她了,在樂鑫?路過,還是……”
“嗷,聊她幹啥,她帶着幾個朋友,穿的花裏胡哨的,一看就是要去樂鑫嗨起來的。”
良久,蕭溫妤輕哦了一聲,重新窩進了卡座的角落,将面前方才阮盛意放下來的shot推給了陸珂,示意請她喝。
聽到杯子劃過桌面的聲音,阮盛意就收回了自己一直在聽的耳朵,陸珂最後的打趣合着音樂聲一同逸散在空氣中,而阮老板……
拿起了一個杯子,随意擦着。
“老板今晚,很不正常。”調酒師搖着頭說。
另一位調酒師接上話:“确實,老板給人一種失戀的感覺。”
“老板是不是對誰一見鐘情了?”
“也是,老板都二十七了,也該找個對象了吧。”
兩人一唱一和,就連阮老板擡起來的冰冷眸光都沒注意到,不多時便一人頭頂挨了一個爆栗。
“調侃老板,今天工資扣一半。”
挑起話頭的人梗着脖子說:“我要給你調一杯致死量的see you tomorrow !”
阮老板頓了一下。
“哼哼,怕了吧?”
阮盛意:“你給我調一杯無酒精的see you tomorrow ,要常溫的。”
“……?那你為什麽不喝白水。”
“我樂意,調好了今兒加工資。”
“行,你等着。”
不多時,一杯顏色極夢幻的無酒精飲料被放在阮盛意的面前,她那個向來腦子不大正常的調酒師雙手環胸,一副就等你點評的表情。
阮老板拿過一旁的托盤,托着飲料走出了吧臺。
“喂,老板,你去……”調酒師緩收回了自己試圖挽留的手,卻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老板竟然把這杯飲料放在了最靠邊角的那位姑娘面前。
這還是她那個摳門到極致的老板嗎??
斜靠着軟包沙發閉目養神的蕭溫妤同樣緩緩坐直,看了看面前這杯沒什麽霜痕的飲料,又看着一晚上第三次出現在她面前的女人。
蕭溫妤頓了一瞬,捏緊了手包,溫聲問:“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