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把我從這腐化的世界喚醒
把我從這腐化的世界喚醒
織田作是知道的吧,他只是需要一個理由。一個能支撐着他,向前走的緣由,好叫他不被內心的虛無吞沒。
不論去往哪裏,都是一個渠道,不管那條路徑正确與否。
向織田作推薦了港口黑手黨的太宰治,不曉得自己在推至親好友上死路。遵循個人想法,推動太宰治離開黑手黨的織田作之助,确乎是為自己的朋友開辟出一條生路。
不去那個地方,就會一輩子遺憾。
的确是這樣子沒有錯。他今日總算是去了那個酒吧,和織田作碰面。他們坐在一起,中間隔了個位置,勉強算作把酒言歡一場,雖然織田作看破他身份前冷漠,識破了之後劍拔弩張,收場得難看。
要是能叫上安吾,他大約會一手夾着公文包。一定會拿手頂着眼鏡,能作為潤滑劑,調和他們之間的氣氛。
可惜經過他的有心安排,其他時空裏的兩個好友在這個時空通通都不認識他。
更糟糕的是,他們忌憚、仇恨着港口黑手黨首領。
他是港口黑手黨首領。
并非他屬意的身份,歪打正着地套在他的頭頂,經年過去,他竟然還做得不錯。
太宰治擡頭,穿過大衣的風溫聲絮絮,催促着他快些拍板敲定。
還須得拍什麽板呢,織田作站在那裏,他存在至今則意味着他的選擇。
他的本體,那個織田作已經死亡的時空裏的太宰治,依照織田作的說法,去了Lupin酒吧。
那個他,那個合當走在“正确”的,萬無一失的道路的他,空無的胸腔還是不能被同伴的歡聲笑語填滿。始末貫徹着冥茫的眼瞳,四下梭巡,找不到可以着落的點,依舊是落了一輩子的遺憾,遲遲不能釋懷。
看來不管是什麽樣的時間,空間,癡心妄想的人都沒法子順心如意。
“哐——”兩位異能力者戰鬥留下的殘局,滋生隐患,襲擊了直奔樓頂的女生。
操控立體機動裝置的世初淳,一時躲避不及,只得正面沖擊破碎的玻璃窗。
她用右胳膊做抵擋,攔下大半沖突。人滾入走電飛石的大樓內部,免得自己在高空直墜,出師未捷,中途報廢。
幼稚的孩童仰望天空遠去的飛機,心中莫名其妙地湧起難以抑制的傷懷。仿佛蒼穹漂浮的雲朵,是千絲萬縷凝結着的哀愁。看似開闊的路徑,實際上根本就沒有給她留有逃出生天的餘地。
短時間、長距離的大範圍移動,巨大運動量賽過世初淳以往一整年運動量的總和。
她沒有歇息的空閑,奪回身體主動權就屢次遇險。她撐着傷上加傷的軀體,剛穩住身形立馬拾階而上。
冰涼的雪花從倒塌的牆壁口飄進,落在女生額前幹涸的血痕之上。兩相輝映,勝似靜夜湖面泛開點點波光。
融化的水漬濕潤,打濕她的面頰,刺骨的寒風股股吹拂,捋順她淩亂的長發。
幹燥的喉嚨教人知曉它的厲害,感受行走在無邊荒漠的滋味,恰似頭頂無時無刻都有酷暑烈陽暴曬。
胸腔有氣進沒氣出,活像着了火的風箱。倍受折磨的身板奪回主控權不久,各類狀況接踵而至。
平穩安樂的閑暇鮮少,混亂不堪的狀況居多。生與死兩扇大門大大咧咧朝世初淳打開,不給她思考的間隙,就要她舍生忘死,抛頭顱、灑熱血。要她高速移動的同時,勤勉地運作起頭腦風暴,全身心的細胞在新生的瞬間就被飛快地吞噬消滅。
誠然,太宰老師尋死的原因大半是源于捍衛織田作之助這個個體。他怎麽可以,怎麽會允許自己的存在,成為織田作之助陷入危險的橋梁?可焉知其中沒有夾雜一些解脫的歡悅。
得知親近的人要遠離人世間的消息,是要為他救苦弭災感到慶幸,還是為他蹉跎一生,掙紮着,仍舊尋求不到一個充盈五內的解答深感悲哀。
對書的留存一知半解的世初淳,跨過廢墟殘骸,此番前來,應該豁然地赴一心尋死的太宰老師後塵,還是三心二意,留戀這人世間稍縱即逝的溫暖?
還有另一番迷惑,久久未能解疑。
是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已經是窮途末路了嗎?
聰慧機敏如太宰老師,他無力回轉。危急關頭,難不成她就能生出什麽急智,好解開這團曲曲繞繞的,勢必要勒緊她同居人,絞殺她的監護人或者太宰老師其中一人的鋼索?
生存的地界燃起了熊熊大火,要她寸步難行。進退兩難,徘徊于要麽不仁,要麽不義的罪名。
企求救自己、救身邊人于水火,脫離苦海,不再在永無止境的熬煎中苦苦沉浮。偏生心有餘而力不足,公正刻板的客觀條件限制了個人的發展,嚴格的軌則定理嗤笑一卑躬屈膝的草芥死到臨頭了,還在自不量力地尋求力挽狂瀾的方法。
冬季大雪綿綿,簌簌而下,一針一線編織出悄寂的四野。要人淡忘優美的雪景下暗含的致命威脅。
喉嚨灌進大量剔骨的空氣,世初淳深吸了一口氣,仰望迂回破損的樓道。
書籍能使人明智。足不出戶,可行萬裏路。能引發人自省、狂妄,叫人情難自已,縱享任意的哀傷與歡愉。
世初淳曾問織田作之助,他續寫的文章結尾會是什麽樣子。是不是、能不能是個順遂美滿的結局,把主人公的命運交給主人公,莫要截斷終止,而是萬丈懸崖架起紮實的木橋,支承他一程嶄新的旅途。
是否因為自身沒有能力,因此總抱着不切實際的妄念,心懷期待,不說出來也要惹人發笑?
別人能夠在吃一塹,長一智中,飛快地吸取教訓,積累經驗,獲得飛躍性的成長。她只能力求自己忘掉不幸的、不愉快的經歷,以此收納能延續存活的能量,等過了些日子,又在失敗的道路上再接再厲。
各大勢力趨之若鹜的書,要是那麽萬能的東西,能不能把不美好的都變成美好,不完美的都變成完美?把悲傷的劇情全部消抹,讓平等地站在大地上的居民,都迎來屬于他們的幸福圓滿的終局。
不能的,是吧
長輩總訓誡着子嗣後代,生來就是要受苦受難,哪有一路坦途。縱使有,哪來的福氣輪得到你。可未曾解釋為何人就是得生下來經受苦厄,于是詩人創作出了“還你天公我,還我未生時。”的千古名句。
人無法左右自己的未來,全知全能的造物主也未必能十全十美,書寫要大家夥滿意的篇章。
宇宙那麽大,星球那麽小。星球那麽大,國家那麽小。國家那麽大,居民那麽小。不過就是風一吹就散的塵,居然還在異想天開,幻想自己能夠落在某個人的心上,流幹眼淚之後,拿血與淚混合了,在他的心底建起一棟房。
他們會長久、友好地相處,沒有什麽人來打擾。
他們會和平相處,歡洽愉快到老。
“轟——”
封鎖天臺的鐵門被大力推開,沉悶的噪音使得在場的兩位少年轉身回望。剩下一位黑發男子攏着脖子上的紅圍脖,退到臺子邊緣,那裏一旦墜落,直到落地之前都再無遮擋。
啊,他期望許久的第六階段。
第五階段,他等候已久的旅人。輾轉多時,終于來到這個時空。
她如他預料的那樣,在最後關頭來到他的面前,見證并做出關乎她今後生涯的重大決策。
世初果然按照他的設想的,推開接連傷害她的織田作之助,來到決戰的場地。而他,會在這裏迎接自己的終結,橫濱衆人自此各就各位,一切事物井然有序地運作。
人自以為是自己大腦拟定的決斷,其實浮現的每個想法皆為點點滴滴的環境人事造就。
世初之所以能出現在這,全是他本人自她穿越之後,日複一日潛移默化誘導至今呈現出的結果。他苦心經營,編織許久的網到了收攏的時辰。
沒錯。他是真心地祝願世初能夠獲得織田作的認可。讓情感的火炬跨越空間的阻隔傳運,找準時間的錨點,在他們不曾相識的終末精準投遞。
私心卻希求着某個不可見人的秘密,是極其自我的體現,堪比伊甸園拿智慧蘋果誘惑夏娃的毒蛇,隐晦的渴求藏污納垢,企望能污濁純摯的人兒,每次吐信子他都能聽見血液裏流淌着肮髒的七宗罪。
人是記憶的組成體,沒有與世初淳相關記憶,因他的所作所為深深地憎惡着黑手黨的織田作,還會是庇護着世初的父親?沒有與她相關記憶構建的家庭,孩子們排斥、畏懼的陌生人,是否構建出她能回去的安樂屋?
他很好奇,真的很好奇,一目了然的答卷,在正式揭曉答案前,誰能百分百揣摩出叵測的人心。
包括他也不能。遑論那個人是他素來束手無策的織田作。
兩位心系着織田作之助的男女,用不同的方式實施拯救。又或前或後,為他們擁有,而對方全無的記憶所痛。
太宰治為僥幸偷來的時光剖心挖肺,世初淳則在一無所知下撞到頭破血淋。
沒有回憶就去創造,只要懷抱現在,就定當可以潇灑地奔向未來。好聽的話誰來都能說幾句,而富有朝氣的念想總在撞上殘酷的現狀的空檔,一擊即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