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跑
跑
後面的逃跑計劃,無一例外胎死腹中。酷拉皮卡表面默不作聲,實際上盯她盯得很緊。就像無處不在的風,能透過溫度上升下降、簾動樹響察覺,卻無法捕捉它的蛛絲馬跡。
世初淳屬于謀定而後動的類型,就是預謀的經過分外長久,一有風吹草動,就先按兵不動。在太宰老師眼中,她那點顯而易見的伎倆,淺顯得好似清澈的溪流,根本就稱不上是計謀。
他收的兩個學生,是天平兩側的兩大極端。
一個憋屈到死都只能做一個鋸嘴葫蘆,雙方對壘搶答都争不贏。頂多在深夜裏回想,越琢磨越氣惱,想着當時該怎麽答比較好,可早就錯過了對答如流的時機。
一個一言不合就是幹,都不用開口,直接省略溝通。別人的意見不要緊,就他的想法堅決要貫徹到底。要不是本身超強的能力打底,早就被不管不顧的莽撞行徑牽累。
兩個人能中和一下就好了,怎奈人心不似液體,做不來極致的咖啡與牛奶,随便混合就能泡出醇香甘美的奶茶。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一而再,再而三,直要孝子賢孫們號啕大哭。
世初淳冥思苦想,懷疑到了針孔攝像頭。她在莊園仰酸了頭,睜大了眼,處處遍尋不得,在衣兜、牆壁縫隙也掏不出什麽動靜,乃至于聯系到身體裏是不是嵌進了高科技定位芯片。
挺符合科學的猜測,而不能明晰這是來自于念能力者其中一項技能——圓。
自帶探索功能,簡稱人形行走雷達,精準定位,讓窺視對象時刻存活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何況她身上本就盤根錯節着酷拉皮卡的念。
假若有其他念能力者在這,就能透過“凝”,看清世初淳遍布全身的念。
密致地從她腳底板升起,順着腿部輪廓一圈圈纏繞,圈住柔軟的腹部,埋伏在她的胸口,癡迷地吻着她的喉嚨口,像一條針腳細密的保暖紅圍巾。可以想見珍愛她的人是如何缜密地編織着,連一點一滴的缺口都不肯放過。
世初淳本人與念能力者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也沒能達到高知識分子、出彩藝術家等登峰造極的水平,故而并不能主動生産出念。
她身邊的人有,且通過過度的親密接觸,源源不絕地滲透、侵占、附着在她體表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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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于念能力四大行的進階“纏”,只可惜不能讓她的體質強化。
因為酷拉皮卡并不準備把世初淳當做武器使用。
沒有覺醒念能力的人,可以被念纏繞、侵吞、浸漫,卻受不住它的支配。否則只會淪落到類似枯枯戮山長子使用的“針人”的地步,喪失神志,肢體不協調,做被奴役的行屍走肉,直至□□腐爛。
在酷拉皮卡眼裏,世初淳一覽無餘,自帶gps定位。除非她能一日之內跑出他的感知範圍,否則要找到就是一件輕輕松松的事。
其實,傾注、灌輸念的本意,并不是服從于适時定位。他很喜歡世初淳從頭到尾浸泡在他的念中,像是被數不清的紅線纏繞,用他血管裏流動的鮮血吐出情意的絲,不管她能看見也好,看不見也罷,都要一層一層将她包裹,直到死亡才能把他們徹底分開。
人終歸要服從于內心的野望,不管自己願不願意面對。
在那決勝之日來臨前,酷拉皮卡發自內心的享受與世初淳共同相處的時光。
這并非上蒼突發奇想的憐憫,忽而為他降下不敢設想的绮念犒賞,而是心愛的人遵循曾經許下的諾言,重新回到他身旁。
酷拉皮卡給世初淳洗頭、擦身子,呼吸着她頭發絲散發着和他相同的洗發水味道。鼻翼蹭着她凹凸有致的肩胛骨,能聞到肌膚和他如出一轍的沐浴露香氣。
情與愛,就是要靠瑣碎日常裏的細枝末節填充注解。若非如此,深刻如晦的情天恨海要怎樣明确?
窟盧塔族已毀,世初淳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有且僅有唯一的遺産。不慎失去,而又重獲。他不曾仔細思量過,該用什麽樣的名義,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下定義。
根本就不需要。
親情、友情、愛情、戰友情……越要單一規劃,簡單分類,好方便準确無誤地貼上标簽,統籌細分,好似它們并不存在交集,或是存在前後優劣,就越顯得僻陋粗淺。
類是而非。他和世初淳的關聯,密切到了突破世代相傳的血脈親緣,又不局限于保持分寸的金蘭之友,更不能妄圖用男歡女愛擅加評斷。
有那麽多可以躲避的村落,世初淳偏偏選中了窟盧塔族。
窟盧塔族的大人、孩子們都很喜歡她,她的品相、性情應該生來就受人的喜愛。就連他也不例外。
她是極少數對窟盧塔族避不見客,封閉的風俗不置可否的客人,也不曾對他們動不動變了瞳色的相貌大驚小怪。
“你不害怕嗎?覺得我們是……”受過一次冷落的金發男孩,搓着手,不想吐出那個貶低自己,看輕族人的詞彙。
有什麽好害怕的,能比枯枯戮山嗜殺的氛圍更可怖?
女人擦幹淨搓衣服的手,覺得這個落後的村落應該進一批洗衣機。她隔着幹燥的毛巾,捧起小孩子的臉,正視他的猶豫,“不害怕哦,超酷的。酷拉皮卡也很可愛。”
毛毛躁躁的小孩,在外來人的誇獎中,臉蛋漲紅成了地裏沒采摘的番茄,沒成熟都能搗成醬紅色。
在大家慘遭殺害過後,世初淳本來能丢下他,撇開被幻影旅團追蹤的風險,去過悠游自在的生活。可她沒有。
她和他一同安葬了死不瞑目的族人,心無旁骛地照看着他,得知他心中成型的,在當時聽來荒謬的複仇計劃,并沒有出言阻止,而是竭盡全力支持他。
而後殘存的星火都隕落,時間來到今日。是非黑白都要來填補這一趟陰差陽錯。
孕前期,為了孕婦和胎兒的安全,酷拉皮卡都是用手或者嘴替世初淳解決。等到穩定的孕中期,才适度同房,動作溫柔得像是躺在白色沙灘上,傾聽着聲聲悅耳的海潮。
由于懷孕期間,孕婦體內血液流速增加。盆腔充血異常,帶來的體驗感更佳。不僅只有他食髓知味,世初淳本人也成了瘾,要戒斷不知從何斷起。在他一遍遍锲而不舍的誘哄中,次第打開心扉,坦承自己的需求。
學會勇敢一點,但沒想到是在這種事上勇敢的世初淳,一邊說服自己要開放一點,一邊在心裏回應,怎麽會是在這個層面開放。
長期相處下來,酷拉皮卡對世初淳內秀,堪稱活躍的心理活動心知肚明。他趴在她肩窩上笑,見人惱了都不停歇,是極其罕見的,暢快的笑容。
動人的鼻音透過耳膜,時時傳遞到世初淳的聽覺器官,與她的胸腔一同振動。
他親昵地蹭着愛人脖子,要她稍微放開一些。
放開得還不夠嗎?總感覺放錯了位置啊。雙腿夾着酷拉皮卡的腰,被他緊緊抱住的女生,簡直羞憤欲死。
正如每個發誓不熬夜的人熬夜到天明,白天悔恨,晚上繼續。世初淳瘾頭上來了,翻書都轉移不了注意力。
觸手可得的西裝男子鮮美又吃香,細細品嘗過許多次,服務意識優秀,是做回頭客的上上之選。
酷拉皮卡睡眠時,她按捺不住趴在他膝蓋上磨,把人磨醒了。沒有起床氣以及任何不良嗜好的男人,攬過她的腿彎,把她抱到腿上做。
酷拉皮卡工作時,世初淳不敢打擾,傾向于自己處理。每時每刻關注着她動向的人,會在她找到自娛自樂的竅門前,先一步暫停會議,把下屬遣散開,用牙齒咬開她的衣扣。
甩開他,自己享受愉悅這種事,還是太過分了吧。男人低聲抱怨着。她低頭一看,他雙眼泛着紅光,不知是興致上來了還是當真在為自己孤苦伶仃難過。
封存的書頁被蟲蛀咬的漏洞沒有解決,翻開一萬遍都會有空洞存在。刻意忽略的阻礙不去直面,就會換個方式,以勢不可擋的沖勢,從頭再來。
何必去糾結酷拉皮卡眼中的人到底是誰,她是擡頭可見,早已死去多年的星光,或者一個由于過分相似,被擄劫來取替故人的代替品,都無所謂。
降生于世的孩子們每個人都好似手握贖罪券,非得活得痛苦不甘,又不得不繼續茍延殘喘,直到周身血液都冷卻,胸膛裏跳躍的器官都停止。
太宰老師經常會胡說八道,他的真實心意潛藏在是是非非的語言中,要人無從分辨,包括他自己。有一件事他确實是說對了,她的确是個會不聲不響搞大新聞的性子。
說不定時炸彈太擡舉,頂多是個引線可繞地球好幾圈,要不是在她的底線上狂踩就不會做到引爆的軟包子。
今天的她會死去,在子夜時分複活。現在的人和十年前的自己并不能粗暴的歸類為同一個人,何況是另一個軀殼、另一種大相徑庭的經歷。
割手的風筝線非要牽扯,只會攥得手掌心生疼。酷拉皮卡是要複仇的,而她有了要歸去的居所,不欲摻和其中。
舊有的矛盾不曾消除,新增的障礙勢必掣肘。酷拉皮卡本人不會特意厘清,他早已作出決定,那她也合當啓程,回到自己的起點。
紐比思汀站臺,世初淳丢掉換下來的衣物,戴上墨鏡,坐上通往最近一座城市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