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右肩要被壓垮了
右肩要被壓垮了
世初淳左手按在五條悟胸前,要伸展都困難重重。最多只能蜷縮手指頭,揪住身前人特制的制服。
她的腳尖繃直了,死命往下竄都夠不着地。使盡全身力氣,推不動男人一毫厘,其體感恍若在推一堵壓根兒不會後退的牆。
整個人被抱得腰酸背痛,肩膀、腰背似乎被一輛卡車壓在底下,幾近窒悶。
要是她真有什麽三長兩短,一命嗚呼,下到閻王殿,大家彙報各自死亡原因,豈不是要被笑死。
當世初淳的魂魄飄出軀殼,與薩摩耶形狀的白雲面對面擊掌,五條悟終于網開一面,松開手。
他拎着失神的女生,左甩甩,右晃晃,沒能喚回她的神智,就作開胃促食的貓條,攏進懷裏親昵地蹭,時不時咬一咬、舔一舔,算作償還曾經手把手教過輔助監督帳使用方式的債務。
“還沒到睡覺時間哦。”
脫離繃帶約束的銀發,凝成隆冬時節描摹窗棂的霜華。似冥茫的雪,簌簌而下。女生耳垂、臉頰、鎖骨,依次被烙上清晰的牙印,待人吃痛回神,覆蓋着齒痕的肌膚還環着一圈血絲。
猝不及防地與稀世罕見的蒼天之瞳對視,有若墜入碧空如洗的蒼穹,遨游于渺無邊際的宇宙。近距離直視之際,不得不為之震懾。
具有類似經驗的世初淳,連忙從他手裏抽出繃帶,綁住無良人師的眼。
“嘶——太緊了。”
“不好意思,我松松。”
兩人有商有量地探究完綁繃帶的松緊度,調節到一個合适的尺度,世初淳才發現自己被陌生人單手抱在臂膀上。
與之相仿的抱小孩姿勢,她上學後,織田作之助都不會這樣做了。倒不是織田作之助不願意,是類似的抱法太令人害臊。
別說被人看見,就算沒人看見也會讓人産生想要鑽地縫的念想。
Advertisement
“麻煩您先……”
“怎麽就用上您的稱呼了,世初學壞了是不是?”
五條悟揉着世初淳的頭,把她一頭順滑的秀發弄成紊亂的鳥巢。“明明在我有時,還因我年紀尚小,把我當做童養夫處置。現在我成年了,就換了一套說辭。未免太過分了吧。”
“以前是學生,目前是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名出色的老師,還是沒有教師資格證那種哦!”
還不肯放棄自我介紹嗎?世初淳撥開散到額前的頭發,費勁梳理着爆炸的信息量,只能抓住最後一點。“無證上崗真的沒問題?”
“沒問題的啦~”
問題大發的好嗎,究竟是什麽學校,在聘用沒有資格證還神經脫線的老師……
她要留意不要讓幸介他們以後報考到這所學校。
瞥見少女敬而遠之的态度,五條悟嘴角上揚的弧度抿平。
什麽啊,又不認識他了。老板娘是游戲裏的攻略角色,還帶死亡删檔的?戀愛rpg游戲,他可玩不來哦。
每次都來這一招,明明是個大名人,外加大忙人的他,可沒那麽多的耐心,回回都要做自我介紹的小魚小蝦。
“想起來了嗎?快想起來嘛。”五條悟一手提起少女,将人掉轉了個個子,以轉風車的狀态,呼啦啦轉上個兩三圈。
在順利給昔日的老板娘、輔助監督添加眩暈、惡心等負面效果後,使其頭朝下,抖三抖,跟抖落倉鼠私藏的庫存似的,左右晃動,致力于甩出她腦子裏的水,好恢複與他相關的記憶。
不存在于腦海裏的記憶,根本就不可能想起來的吧!
女生沒想起來關于這個人的只言片語,倒是有點想死。明明是在陸地上,卻有種乘坐的飛機被狙擊,連機帶人墜海了,要溺水身亡的緊迫感。
她以前單知道自己暈車,沒想到現下還有暈人的說法。
就差沒被晃到腦充血的世初淳,緊閉着眼。玩夠了的高校教師一松手,她“啪嗒”一聲,摔到地上。摔一屁股墩不說,還閃到了腰。靠抓着人家的褲腿,才沒回到剛才一動不動的境況。
這下是名符其實的抱大腿了。
惹人抓狂,外加繃帶裝束,是沒有師德的教師們約定俗成的兩大特質嗎?胃酸都要反出來的世初淳,後槽牙一陣陣發緊。
她開始思量以這一位的行為處事,是怎樣活到現在的,或者說,他身邊的人是怎麽保全自己,全須全尾地活着。
“那還不是你太弱了。”五條悟甩手,擺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複又重新撈起人。“體力不行,沒有運動細胞,勝在能堅持,可常常自我懷疑,超遜的。”
世初淳拳頭硬了,雙臂還得抱着人家的肩,以防再次摔一跟鬥。好好的救援者,可惜長了張嘴。“請放我下來。”
“你自己跳下去啊。”
左手五指搭在她大腿內側的無良教師,故作驚訝,“哦——這對世初來說,太高了是嗎?”他癟起嘴,愣是以蒙着雙眼的臉部,做出悲天憫人的姿态。
“失禮了,我沒有過相似的顧慮。不是很能明白你們這些矮個子的人爆發的恐高症呢。”
過去二十八年,就沒人挑戰過撕了這張嘴嗎?世初淳咬着牙,左手握拳,右手攤開,壓在上方。
天公作美,下雨把這人嘴巴縫起來也成的。
“硝子她,一直很內疚。”
男性的聲線忽而轉為低沉,恹恹的,提不起精氣神。與他剛剛歡脫的情狀大不相同。
假若硝子當時沒有拜托老板娘去探望傑,老板娘也就不會撞上傑殺害親生父母的現場。
無法對他人的生死無動于衷的老板娘,和因父母恩惠獲得兩次生命,故以此斷絕,切斷自己後路的傑,兩相遭遇,必定會爆發沖突。只是沒有人能想到沖突會來得那般慘烈。
只針對老板娘一人的慘烈。
說起來,其中不乏有他的失誤。
要不是他眼饞足以媲美特級咒具的妖刀晝金,總尋思着演練演練,亦為庇護星漿體天內理子多加一層保障,在衆人追殺下不至于分身乏術,故從老板娘手中借走妖刀……
有刀鞘結界庇護的老板娘,斷不至于落得那種下場。
但,如若不是他身上佩戴着妖刀晝金,今日就不能在世傳的刀刃與它的主人重逢之際,運用無量空處,在建築群倒塌的危機關口,救下一大群民衆,并且免除他們的副作用。
人只有回顧時,方知曉世事一環扣一環。曲折環繞,形成互相嵌套的九連環。欲釋放,不知從何解脫。
“——才怪啦,咒術師的腦子都是不正常的,早就看破生死,何況硝子這個專業醫生。”
五條悟忽然高聲否定,朝氣蓬勃得大約早餐都能多吃兩口。“她吃好喝好,連煙都多抽了幾根,老板娘盡管放心好了。”
興許身為學生,和老師打交道都免不了心生疲憊。身心勞累的世初淳,超想敲這位無良人師一榔頭。
在宛如黑洞,吞噬全部的感官的個人領域之間,任何掙紮與思考都将淪為虛無。
除了正抱着她的五條悟,以及她本人之外,所有被拖進領域的人和咒靈,都處于茫茫然的懸浮狀态。像是站在太陽中央,環視着周圍漂浮的星體。
重複灌輸的訊息造成強烈的精神沖擊,強制執行的命令誘發大腦過載,奔湧的信息流踴躍到填充滿腦域,反方向清空了思維,以至于思想都空泛。
區別于五條悟無意識澆灌給其他人的稀碎信息,彙總到世初淳腦海裏,全是有關于五條悟這人的情況。
從他呱呱墜地,以一己之力,打破咒術師和咒靈平衡,拔高咒靈水平,到時至今日坐穩詛咒師和咒靈一致認定的心腹大患。
繁雜的畫面、影像如游魚穿梭,世初淳如墜入深海中的旅客,徒勞地被由聚集旋轉的魚群捕獲。在深邃的洋流底端,有幸窺見絢爛的星空。
動沒辦法動,氣半點沒少受。世初淳整個人被固定住,處于一種連眼都眨不了的狀态。
類似被暫停了時間,只能聽着五條悟一句接一句話往外蹦,跳作她太陽穴附近的青筋,歡快地左右蹦跶。
來自高專的特級咒術師,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刨開那張不咋會說話,偏偏特別愛說話的嘴,其人觀賞性極佳,實用性更是杠杠的,能麻溜地杠上開花。
他似乎有種奇異功能,能将每個打交道的場面話,說得像是在挑釁,毫無自知不說,還篤定自個是在實話實說,誠意十足,就是每個聽他說話的人都不怎麽能接受。
這能怪他嗎?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五條悟有什麽錯,要有的話肯定是別人的錯。
要是陰陽怪氣地回複他,“我真是謝謝你。”五條悟還會爽朗地擺個自以為帥氣的姿勢,“不客氣。”
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傑對你做了那麽過分的事,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老板娘出現了,只是時機不對。在他想起童年因六眼超過負荷的記憶後,導致他在緊要關頭,也對她做出很過分的事情。
拿世初淳腦袋當籃球拍的特級咒術師,胳臂枕着她的肩膀,光壓上去,傾覆不到一半的重量,就叫人有種右肩要被壓垮了的體感。
他眼神晦暗不明,含着世初淳讀不懂的情緒,而她希望對方确切地明白,自來熟地把一個陌生淑女的腦殼拍得邦邦響的行為,再放肆下去,再軟包子的人眼裏都會産生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