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正直的男人
第十五章正直的男人
關思月是個不信鬼神之人，他接了任務出城的時候，曾遇到一個老道士。道士見他眉頭不展，便向他讨了三文錢，替他蔔了一挂。
他看不懂卦象，只聽那老道士說，這一趟，他會遇到一位故人。
關思月的腦海裏閃過了許多，正要道謝，就聽老道士繼續說，但運勢不佳，恐怕會遇到點不大不小的災禍，有損英名。
關思月笑了，聲名都是身外物，他并不那麽在意。他不信鬼神，所以也不信運勢，只記得可能會遇到故人。
誰知道故人沒遇到，變故卻遇上不少。
在被屠盡的衙門外，又聽到了驚呼聲。他只得暫放眼前那舉止古怪的兩人，趕到人聲傳來的地方。
那是離衙門不遠的一條小巷裏，叫喊的人飛快跑開，一個背負弓箭的男人躺在地上，鮮血不斷從他脖頸湧出，氣息已十分微弱。
“你……”他忙要替對方止血，但已經來不及。
男人嘴唇微動，關思月忙俯身去聽，就聽對方道：“我，小時候，全家被江洋大盜殺害，只剩我，和姐姐相依為命……”
關思月心中一動，明白過來，這人就是剛剛屠了衙門的人……
這，該說是惡有惡報嗎？不，誰也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去死。而且，這人有在衙門裏全身而退的能力，藏在大堂時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絕對是個高手，現在卻無聲無息地躺在這裏，殺他的又是誰？
男子還在斷斷續續地講：“要是能見到我姐姐，希望你能告訴她，我替爹娘報了仇……”
這時，大盜江非和那個活屍也趕到了。活屍一聽到男子的說辭，就湊過來看對方長什麽樣。關思月不由跟着看了一眼，就見對方只是個普通的虬髯大漢，并沒有什麽特別。
活屍似乎松了口氣，嘀咕道：“沒事沒事，肯定不是李威，中二少年有中二少年的審美……”
瀕死的男子沒有注意到來人，還要繼續交代遺言，活屍忽然打斷道：“等等等等，先說兇手！”
男子愣了一下，原本眼角的眼淚正要滑落，此時停在那裏，只好道：“殺我者，影……”
接着，就斷了氣。
活屍看向大盜江非，疑道：“這算是說完了，還是說了一半？”
“不好說啊。”江非摸了摸下巴。
關思月卻已經愣住了，他沒有想到，自己将遇到的故人，竟然是“影”。
“影”重現江湖了。
那是一個殺手，他活躍的時候，關思月還沒成年，只聽說滿城公卿不得安寝，都怕影找上門，因為他專挑權貴下手，殺人不問緣由。
沒有規律，也就無法預防，沒有緣由，所以人人自危，偏偏他武功極高，到最後都沒有被抓獲。
甚至，連影真正的模樣，都沒人見過。
他的退場，就像是突然間厭倦，抛下王城的權貴，施施然隐于江湖。但也有人說，他是去尋找長生訣了。
傳說中只要得到長生訣，就能獨步武林，甚至稱霸天下。
如今長生訣現世，江湖中的線人也陸陸續續傳回關于影的線索，如果能抓到影，當然是大功一件，但關思月并不是想立功。
他發自內心地憎恨影。習武之人，不以所學武學保護普通人，卻用來殺害無辜之人，罔顧法度，破壞秩序，這讓他難以忍受。
世道一亂，受苦的永遠是弱者。
他本來要請命抓捕影，就在這時，公主離家出走了。忽然間，他的任務就變成了尋找一個小姑娘。
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這裏。然而，影的消息竟然以這種方式擺在他的面前，他不可能再放過……
他檢查死去男子的随身物品，很快發現了一個腰牌，是清風寨的牌子。清風寨的主寨離這裏不近，但他們的眼線遍布江湖，大概很快就能得到消息。
是把影重出江湖的消息放出去，把他逼出來，還是避免打草驚蛇，自己去查？
關思月還在猶豫，就聽江非道：“那什麽，親愛的，巷子口有人在圍觀，他們會不會覺得，人是我們殺的啊？”
關思月沒有理他，大理寺辦案，查看屍體難道還得先撇清自己不成？
天色漸漸地暗了，關思月讓大盜江非和活屍替自己看着一會兒，他去找人來收屍，聽了人的遺言，至少得把話帶回去。
找到收屍人，帶齊東西回去的時候，天下起小雨，關思月加快了腳步，讓一具屍體留在雨裏有點可憐，也影響防腐，他想讓死者的姐姐看到一具全屍。
這麽想着，他忽然有些羨慕別人的姐弟關系，他的姐姐與他厮殺而死，早就恩斷義絕。
不，與其關系很好卻生死兩隔，還是他這樣比較好。
帶着收屍人回到原地，剛走到巷子口，關思月就愣住了。巷子裏空無一人，無論大盜江非、活屍還是死屍，都已經不見。
“官爺，你說屍體在哪裏啊？”收屍人還在問。
“沒，沒事了。”關思月給了點錢，把人打發走。回到原地，雨覆蓋了腳印，地面只剩下被暈開的血跡。
他本來也沒指望一個大盜和一只活屍，但沒想到他們走就走，會連屍體都不見。
而且那個大盜也不知道是腦子有什麽毛病，或者說，那是他裝的？
關思月在原地站了片刻，不再停留。來到鎮上最大的客棧，訂了間上房，給了小二打賞，接着問起最近的消息。
以他一路的打探，公主應該還沒有到這裏，但她的目的已經很明确了，那就是萬劍山莊舉辦的武林大會。
找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姑娘不是什麽難事，雖然也稍微出乎他的意料，公主會武，而且讓人摸不清深淺，每當覺得她有所計劃的時候，她的行動軌跡就像什麽都沒想，但一輕視她，她又像游魚一樣跑掉了，所以，關思月的打算是直接在目的地堵人。
這也有助于他查點別的事，比如，影和長生訣。
“官爺您肯定是為武林大會來的吧？”小二拿了賞錢，胸有成竹地開口，“七道鎮是在抵達萬劍山莊前的最後一座城鎮，來者都得在這裏歇腳，就屬我們消息最靈通了，您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保準您滿意！”
關思月搖搖頭，客棧消息靈通不假，但江湖上的事，一個店小二怎麽可能都知道，他玩笑般問：“那你知道影嗎？”
“當然知道了，這七道鎮誰不知道影啊！”
關思月：“啊？”
他本意是随口一問，小二立刻滔滔不絕地說道：“影嘛，那家夥最喜歡劉二家的酥油餅，穿的是鳳仙家的金線袍，沒事兒就到醉仙樓聽聽小曲兒……”
“等等，”關思月怎麽聽怎麽不對，“我說的是殺手影。”
“喲，那家夥還當殺手呢，不像啊，就他那大肚子。”
關思月搖了搖頭，明白自己雞同鴨講了。他轉頭問了些別的，譬如武林大會和萬劍山莊。
“說起這萬劍山莊啊，那位少莊主可真是奇了，明明之前只知道蹴鞠，半點天賦沒有，山莊上下都當養了個廢人，就連定了娃娃親的未婚妻都上門退婚，丢盡萬劍山莊的臉，可就在山莊基業要被外人奪走的時候，他忽然就覺醒了，那深厚的內力，哪是個廢柴啊，分明是天縱奇才！我要是說書人，我就專講這種故事，最好弄成個流派，就叫、就叫廢柴逆襲流！”
他說得眉飛色舞，關思月倒是興趣不大，沒有再追問。
小二說七道鎮沒有人不知道影，于是等小二走後，他從窗戶翻出去，繼續打聽消息。
在賭場，小厮描述影是個賭術一道的高手，贏了很多錢，臉則是尖嘴猴腮、眼眶凹陷，跟沒吃飽飯一樣。
在酒館，掌櫃說影是個千杯不醉的豪飲者，而且從來不欠酒錢，但一喝酒就愛脫衣服，總是有礙觀瞻。
在青樓，花魁說影是個女人，技術比男人更高超……
每個人描述的影都形象鮮明，但沒一點相似，明顯是影為了混淆視線，刻意抛出的線索，這也就證明了，影就在此處。
夜深了，關思月回到客棧，喝了口水，準備休息。剛躺下沒多久，窗口傳來細微動靜，他一下驚醒，但沒有動。
很快，一縷白煙從窗戶飄了進來，只稍微嗅到那股味道，關思月就已經明白，那是江湖上常見的迷煙。他受過專門訓練，這些東西對他沒用，除非和內服的迷藥混合，但沒有人會多此一舉。
他提刀起身，正要會一會窗外的人，忽然間，感到腦子一沉。
中招了？
關思月咬了咬牙，忙在舌尖咬出血來，就算中招，他也能撐住，只要不遇到麻痹神經的毒蟲，他就能靠意志撐下去。
橫刀出鞘，腳踝忽然一麻，他低頭看去，就見一只蠍子飛快爬回床下。
關思月：“……”
咚的一聲，他頭朝地倒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