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暗殺
暗殺
眼見易歸遷漸漸沒了動靜,李琉風差使兩個婆子在此好好照看,而後攙着李辭年緩步而出。
出來已是夜色沉沉,恰逢天上飄起了絲絲雪花,在天牢前橘黃的火光中宛如仙境偷溜來的精靈漫天飛舞。李辭年伸手去接,可飛雪觸及掌心立即融化成水,緊接着又被手上的溫度蒸幹,她緩慢的合上了凍得麻木的手,握成拳緩緩落下。
“李琉風,開春後我會安排你入朝做幫襯,朝堂局勢牽一發而動全身,要想拿下李牧手中的三座大營奪得兵權只能借力使力。連着朝堂上的大臣,除了藺無憂,還有父皇的光祿大夫司馬策需拉攏,只是如今他成了皇帝的親信,怕是需要費上一番苦工。過兩日你暫且代我至各地安置流民百姓,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只願日後這些人不會成為阻礙。”
二人走出了百步,空闊慘白的地上只有兩行腳印孤孤單單,延伸至三道門外一東一西驟然分開。
李辭年上車見裏面躺着自己的貼身侍女,已被打暈捆的結實。馬夫催動了馬車,朝着皇城駛去。
李琉風反其道行之,朝自己的公主府而去。
自三哥登基後,乞顏赤納便傳信道要拉攏藺無憂,借他的勢力入朝參政,這一點二人倒是不謀而合,她猜測乞顏赤納下一步也是要對付李牧的,拔除李家後胡人南下再無隐患,也不知皇姐心中是何算計,到時若無辦法不如待乞顏赤納提出法子。
甚好。
儲修見她命人收拾行囊,甚是不解“殿下去何處?”
“按皇姐之意去巡游為陛下拉攏人心。”
儲修聞言不禁贊嘆“長公主的确是位好阿姊,只是殿下一走怕是費時許久,路上艱險,不如我随你一同去?”
李琉風頓時歡喜的勾住了儲修的脖子“驸馬待我甚好,只是年關将近,驸馬不留在京都過節怕是惹得儲大人不悅。”
少年郎,美嬌娘。
二人面上羞紅,眸子透着光,彼此相望,滿是情意。
儲修撫摸着李琉風那纖細的腰身道“父親那裏我去說,能為陛下拉攏人心是幸事,陛下若是能以此偏向儲家一二是再好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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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殷勤獻的巧妙,李琉風對儲修好感頓生,不由得輕笑着挑起儲修的下巴調戲“夫君,能有你陪同,那定是極好,也免得我勞心勞力。”
儲修爽朗大笑,橫抱起李琉風穿過回廊回了自己的院落。
戈娅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裏。
她提筆寫下李琉風巡游的消息發往草原,其餘的只字不提,只怕公主傷心。
她始終不懂,若是公主喜愛李琉風,留她在草原便好,為何非要看她回衡國,看她嫁與旁人。草原雄兵揮師南下靠的是戰馬和彎刀,即便李琉風能攪亂衡國朝堂,也不過是替他們省了一分力,歸根結底無甚重要。
如今她每日看着這對狗男女膩膩歪歪,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信鴿飛遠,落在城中一間茶樓的後院裏,而後趁着城門未關,茶樓夥計連夜出了城。
與此同時,李辭年與皇帝在用膳。
李辭年将易歸遷堕胎一事告知了皇帝,且直接挑明他收買自己貼身婢女一事。
李辭淵讪笑着“朕并非信不過皇姐,只是姐夫手握兵權,朕心難安哪。況且李琉風不是将那婢女捆了送還皇姐麽,倒是另朕刮目相看,竟敢直接在皇城前綁人,與她伶人母親的模樣倒是大不相同。”
“琉風是清楚你我姐弟齊心,若是你猜忌于我,她斷然不會親近我。如今她并無依仗,見我替你料理些雜事,總歸是眼饞的,我便讓她去民間巡游,替你散播些好名聲,省的有些不安分的人蠢蠢欲動。開春之後你便看着賜她一官職,多個棋子心裏總歸安定些,待三年後科考你再多選些新晉官員,那時你也不用憂心朝堂上這幫老家夥。”半日多水米未進,又出了一身冷汗,李辭年喝下半碗熱粥後才覺得身子暖起來。而後親手将李辭淵夠不到的菜肴夾在他面前,直接屏退布菜侍女,空曠的殿間只剩姐弟二人,她俨然一副長姐如母的慈愛模樣。
雪下了半夜,停後她才離去的。
次日一早聖旨便到了長寧公主府,李琉風接旨後開始思忖是否要帶着戈娅同去。
以往戈娅都是在公主府的後院裏灑掃,鮮少有人關注她。若是此行貿然帶她去的話只怕會讓人發覺她乃胡人……但留在府中又只怕自己不在的時日裏她會留下蛛絲馬跡,落人口實。
罷了,還是在府中待着的好,若是跟着去被儲修發覺便不妙了。
儲修與家人辭別後便随同李琉風一同出巡,二人扮作尋常商戶沿河而下一路向南,明面上帶的随從仆人共二十八人,馬車十輛。暗中還有暗衛二十相護,遠看與南北貿易的商隊無異。
京都三百裏內太平無事,只有少許流民,得了救濟後也都散了。再遠些,一到南郡便明顯覺得混亂,卻也無甚大礙,有儲修出面鎮場,貪官污吏得到懲治,受苦百姓重見天日,李琉風只道皇恩浩蕩,長公主仁善,派她南巡她必當盡心竭力。
儲修并非聖人,私心覺得李琉風為自己圖謀些好名聲也是理所應當,便不曾多說,一路上費心費力的為李琉風打點。說不動容是假的……
頓時覺得白駒過隙,回中原的這一年裏她獨自面對的太多,學的八面玲珑,口蜜腹劍,甚至有些不敢拿如今的自己與當初的自己相比較。
若是從前的自己,若是不曾草原走一遭,她或許會愛上儲修的。
俊朗,體貼,知情識趣,美中不足的便是在他心裏第一位是儲家,其次是他自己,第三才排的到她李琉風。
想到此她不禁自嘲一笑……
是自己的不對,分明乞顏赤納心裏有草原,有赫魯,有納蘭,有魯紮,有太多太多人,分明還不如儲修看重自己,可她卻仍因此怨怪儲修。
或許是因為乞顏赤納心裏也沒有她自己的位置。
這樣忘我的憐憫世人的菩薩,誰能不想得到她的恩賜呢?
罷了……都過去了……
她對乞顏赤納已放下了……
自此只有算計博弈,再無半分情分。
冰湖一事過的太久了,久到傷口愈合疤痕消失,連着記憶也模糊忘卻了。
愛比恨長久嗎?
她不信。
分明此刻她的心裏只有恨。
她傷神的靠在儲修懷裏,半睡半醒間猛然覺得馬車一震,轱辘陷在了泥裏,儲修緊忙将她護在懷裏,只見馬車傾斜之勢明顯,二人急忙下車看半個轱辘已經陷在了泥坑裏。
馬夫看着淺淺一片,只以為是個水坑,卻不料竟有二尺深,儲修頓覺不妙,環顧四周,一面峭壁,三面曠野,正是打劫滅口的好地勢。
“戒備!”
随着儲修一聲令下,護衛圍在了兩人身邊,霎時峭壁之上數十個蒙面人淩空而來,手持弩箭,腰帶短刀,身披軟甲,顯然是有備而來。
破空的弩箭朝着李琉風射射來,儲修拉着她躲在馬車之後,以身相護。
可殺手之勢太過強勁,一時之間護衛盡數喪命,暗衛傾盡而出,與數十個殺手纏鬥在了一處,儲修趁勢将馬身上的繩套砍斷,随即帶着李琉風上馬奔逃。
回頭看并無殺手追上來,俱被暗衛拖住。
儲修正暗自慶幸暗衛的存在,誰料下一刻拐過山道便看見黑壓壓的一片人堵在路前。
李琉風認出了為首的正是李辭瀾的親兵。
她不解“你們主子都死了,折騰這些做甚?”
那人只道“主人有恩于我等,如今他枉死,我等定是要為他報仇,既是殺不得李辭淵,殺你也是一樣,你這種攀附李辭淵的狗腿子還有射殺主人的儲修都該死!”
少說也有百十號人,李琉風覺得自己必死無疑,算來算去不曾算到李辭瀾的勢力竟如此頑固,死了也留下這麽大隐患。
回頭看只見零星幾個殺手也追了過來,前後夾擊,死路一條。
李琉風心沉了沉,卻只聽見耳邊儲修道“殿下莫怕,能與殿下同生共死也是幸事,這次殿下跟着臣往前殺出一條血路,是生是死臣都在殿下前面。”
李琉風動搖了,她慢慢抱住了儲修的腰身,輕輕應了一句“好!”
儲修持劍催馬,沖向敵軍,英勇無雙。
血濺到了李琉風的臉上,她渾然不覺,只看得到身旁寒光凜凜的利刃。
真的要死了……
可她要做的事只開了一個頭……
不甘心啊。
她手裏一空,儲修被刺中,跌落馬下。
她只能閉眼等待死亡到來。
……
可過了許久她都不曾等來落在身上的刀。
反而嗅到了硝煙的氣息,睜眼見一個白色的人影護在她的身旁,她驚的一時呆住,忘記了呼吸。
“額真……”
滾燙的淚落了下來……
那些愛與恨都不見了,她的心裏眼裏只看的見眼前仿若白蝶一般起舞的白色身影。
她不曾想到會再見。
不曾想到會在眼下如此情境再見。
她只想立即撲在她的懷裏訴說自己的委屈與辛苦,她想說她不曾變的很壞,只是在這裏無人護她,她只能如此自保,她想說她嫁儲修也并非真心,她想說她在将她教的那些都慢慢用出來……
可火光明滅中,爆炸過後一地斷肢殘骸,李琉風只看到那雙冷淡的眼眸不帶一絲色彩的看着她。
“額真……”
她期期艾艾的喚她。
卻只聽那冷淡的嗓音道“你的夫君就要死了,前面十裏有鎮子,趕緊帶他去看大夫罷。”
說罷,那清冷出塵的身影便帶着十數個侍衛離去。
李琉風看見地上渾身是血的儲修早已不省人事,急忙将他扶上馬,朝着前方的鎮子而去。
“驸馬……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