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審問
審問
乞顏赤納顧不得手臂上的傷,她起身的剎那,快的身上披風掉落下來。
長眉蹙起,在眉心皺成了川字,本就英氣濃顏的隽秀面龐不見以往的平淡,怒氣好似結成了一層冰霜,不過卻是轉瞬即逝,快的李琉風根本不曾看清她的神情轉變。
她說“李琉風,我不喜歡女子,我是要嫁男人的。”
乞顏赤納望着李琉風的眼,語氣淡的聽不出情緒,淡的神情無一絲松動。
淡的李琉風根本猜不透她的所思所想,只覺得她是不喜自己,對自己并無男女之情的。
李琉風硬着頭皮倔強道“那些粗俗的男子是配不得你的,我雖也配不得你,可我願一心一意對你好……”
乞顏赤納像是聽到的笑話一般,被她逗的低頭咯咯笑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的笑聲笑的李琉風不知所措。
“我的夫君會助我一統天下,助我牧馬中原,你能麽?這才是我想要的,你的一心一意于我而言一文不值……”
真心……一文不值……
夫君……
你的夫君……
李琉風似乎覺得自己的心就像冷卻的陶瓷,在降火冷卻的一步碎成了殘渣。
乞顏赤納冷聲道“今日之事我不同你計較,日後若在逾矩本公主不會饒你!”
李琉風扯出抹自嘲的笑,比哭還要難看幾分“好啊,額真不必寬恕我了……這次琉風也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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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顏赤納嗤笑“你不嫌丢人本公主也是嫌丢人的,此次之事若是你敢傳出去半分,定斬不赦。你在此處罰跪,無本公主的允許,不得起身!”
說罷便怒氣沖沖的離去,身影消失在帳簾之間。
李琉風只覺得周身血液凝固,冷的厲害。
那辛夷又算什麽?
或許只是算作她身為乞顏赤納奴隸的象征。
誠如晚宴讓自己披上那件狐裘——最高貴的公主的奴隸也是要有排場的。
夫君……呵……
這無疑是最令她心碎的二字,她心裏的皎皎明月竟也會想圍着旁人轉。
李琉風冷笑着擦幹了臉上的淚。
她一定會出色到足以令乞顏赤納側目,她一定會出色的和乞顏赤納比肩……
這種滋味太痛了。
或許等到她和乞顏赤納同樣出色的那一日,就不會再如此心痛無助了……
或許到那時乞顏赤納也會青睐于她。
李琉風望着坐榻上的披風,伸手拿起默默的疊好。夏日晚夜的風也是冷的,乞顏赤納這一個用來晚夜禦寒或者午後小憩的雙面繡硬緞湘繡披風已是價值連城,此刻上面沾染了些許血跡,注定是要扔掉的,即便它再珍貴。
都比不得乞顏赤納的珍貴。
乞顏赤納高貴的一切凡俗都與她不相匹配。
将披風放在一旁後,李琉風目光黯淡的屈膝跪在地上,抿了抿方才不受控的唇,回味着一抹餘溫。
她身姿豐滿曼妙,即便跪着也不狼狽,反倒是看着楚楚動人。從前總是被人調笑不恥,今再看風韻之間可見風骨。
從前她的腰是彎的。
如今她的腰是直的。
若不是乞顏赤納,她恐怕此生都難逃樊籠。
天色愈發黯淡,帳內那一絲燭火幽暗搖曳,映着李琉風挺直的背脊。
她咬牙忍着滿腹委屈,不解乞顏赤納若對她無意。
讓她主持獵節祭祀又算什麽……
難道不算示好嗎?
她不過一個奴隸。
怎堪重任。
冰湖岸的狼群呢,以身相護呢?
也都是假的嗎?
李琉風忍着眼眶的酸熱,長長舒了口氣。
她想問在乞顏赤納心裏,她究竟算什麽東西……
奴隸才不會有如此榮寵。
朋友麽……難不成只是朋友麽……
是自己越界了……
那日後便收起這些不該有的心思,莫要讓彼此多增困擾。
她的心緒雜亂,搖擺不定。
唯一肯定的便是她日後一定要成為乞顏赤納一般的豪傑!
……
“阿納,你身上有傷還跑出來作何……”
納蘭關切的替她整理散開的領口,生怕她會受風。
她卻打量着魯紮,調笑道“有緣人來了怎的還悶悶不樂?”
剛硬的漢子此刻神情頹喪,擡眼怯懦的看着面前蒼白的女子。
“我求你留她一命可好?”
乞顏赤納笑而不語。
納蘭懂她逗弄魯紮的心思,抿唇拉着她往王帳走,免得她受着傷還要吹風。
乞顏赤納有些哭笑不得。
“我又非是紙糊的。”
納蘭才不管她說何,嘴上念叨着“小心些總是好的,上次冰湖之事傷了身子,如今便又負傷,教人如何不擔心你。”
面對納蘭的關愛,乞顏赤納只能應下她的好意,納蘭不過大她一歲,卻總将她當個小孩子看,她雖不說,可心底甚是感激納蘭的無微不至。
一路上,魯紮沉默不語。
乞顏赤納是何等機敏的人,早在魯紮與那女子打鬥時便發覺了魯紮的不對勁。
魯紮上次一拳打的她胳膊險些脫臼,他的本事放眼天下怕是只有衡國易歸遷能與之匹敵,此次三兩下擒住女子時卻束手束腳。
乞顏赤納不免想到上次酒宴魯紮說的紅衣女子,心底猜測着約莫魯紮心怡的女子便是此次的刺客,才令他如此失魂落魄。
心上人要殺自己自幼相伴長大的妹妹,換誰也不知所措。
乞顏赤納心裏有了打算。
囚牢離着王帳并不遠,不多時三人便走到了。
正在處理公務的赫魯得知赤納遇襲勃然大怒,霎那間乞顏部落汗王的威壓撲面而來。
竟有人敢傷他放在心肝上的寶貝妹妹,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乞顏赫魯當即下令要親自審紅衣女刺客,他站起朝着帳外大喊一聲來人,聽的魯紮心頭一跳。
往日情分,他不願見那女子受辱,可她傷了乞顏赤納,自作自受,無人能保的住她。
帳外的兵士前去押人,帳簾起落間,窺得外間天色暗沉了下來。
乞顏赤納在帳內坐下,心裏悄然記挂起罰跪的李琉風,約莫半個時辰了,也不知李琉風可知錯,可還撐的住……
這笨女人竟妄想自己會與她厮混!
若她不想回衡國,自己将來自身難保,又如何能保全她呢。
窩窩囊囊的女子已被自己教的有了野心與抱負,自己護她高飛才是出路。
唯有絕了她的軟肋,才能飛得更高更遠……
上位者豈能動情。
她們從出生便注定是一生的敵人。
乞顏赤納輕輕嘆了口氣,倘若二十年前的秋日能重來該有多好,她想見一見剛出世的李琉風……
若是那時初見,還未有戰亂血仇,該有多好。
如今說什麽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一旁的赫魯見妹妹無礙,只是神色不豫,暴虐的戾氣消散了些許。
乞顏赤納驅散心頭的惆悵,擡眼打量着對面坐着的魯紮,端起茶盞飲茶時嘴角輕勾了下,目光裏暗含笑意。
魯紮這副正襟危坐,心不在焉的模樣倒是少見。
想必對那女子也是一往情深。
不多時,張揚的紅衣女子被壓了上來,乞顏赤納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只垂眸刮着金蓋碗裏的茶沫。
赫魯剛想開口問話,就見魯紮搶先一步走到了那女子面前。
“你是遲梭部派來的……還是阿殊齊部派來的……”
嗓音低沉,暗含威脅,大将軍的氣勢盡顯。
乞顏赤納眸光一亮,卻仍故漫不經心的轉着手上的玉戒。
女子極有血性,她嘴角尚且挂着血絲,視線避過身前的魯紮,滿臉嘲諷的仰首望着乞顏赫魯。
“姑奶奶是你祖宗!”
赫魯最聽不得的便是有辱先人的話,乞顏部落當年遭受戰亂,父母與族人慘死,是他心頭的一根刺,碰一下便是鮮血淋漓。
檀木鎮紙直直朝女子額頭砸來,魯紮握拳蹙眉忍着心下的情緒。
被砸倒在地的女子慢慢爬起,額上鮮血流過那精致的眉眼,清秀的面龐……
染紅了她半張面孔,宛如厲鬼。
魯紮只覺得胸口有口氣憋的難受,卻不知該如何排遣。
他張口卻欲言又止,可他說不出話勸她投降。
他心裏清楚,眼前這樣肆意鮮活的女子,是寧死不會做俘虜。
他們當年志趣相投,三兩日裏交淺言深,他清楚她的志氣也清楚她的骨氣。
血從女子堅毅繃緊的下颌流過滴落地上。
乞顏赤納開了口。
“不管你是阿殊齊還是遲梭部,我乞顏赤納根本不在乎,橫豎他們兩個我滅定了。草原千百年的戰亂早就該平定,本公主要親手建立起一個草原帝國去揮兵南下,統一天下,屆時不止是部落之分,連胡人與漢人也不在有争端……”
女子打斷乞顏赤納的話罵道“呸,放什麽狗屁的統一,被你侵略的部落何其無辜,你倒冠冕堂皇的說什麽天下!”
乞顏赤納笑笑“有能耐,讓遲梭部來滅了我們乞顏部落。弱肉強食,草原千百年的規矩你不是不懂,你若真想保全你的族人就勸她們歸降,不然一旦開戰家破人亡妻離子散是免不了的。”
女子氣紅了眼,恨不得咬死乞顏赤納,卻無法反駁她半句。
若是遲梭部與阿殊齊部可以抗衡,便不用出此下策暗殺乞顏赤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