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兩文錢
兩文錢
聞言,李琉風甜甜一笑,抱着糖跟在納蘭身後。
集市上不只有小玩意,還有買賣馬匹與中原奴隸的攤位。
看到那些奴隸時,李琉風變了臉色。
“一顆糖一文錢,一個奴隸兩文錢?”
她難以置信的紅着眼眶質問納蘭。
納蘭坦然道“奴隸不論是在中原還是在草原,都是不值錢的。”
李琉風氣的頭腦發昏一把将糖摔在地上。
“你的糖貴重,我受不起。”
她轉身就走,絲毫不顧後面納蘭的呼喊。
氣極的人走路總是快的,她走回了乞顏赤納的王帳,見高潔的人正在吩咐大臣政務。
她默默退下,縮回了自己的帳篷。
片刻後覺得反常的乞顏赤納吩咐完事務撩開了她的帳簾。
問“你此刻不該與納蘭在一處麽?”
李琉風咬牙不語,淚珠簌簌滾落。
憑乞顏赤納的冷淡脾氣是決不會再問她第二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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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納蘭追來乞顏赤納聽完因果後,面若寒霜。
她只冷冷吐出兩個字“跪下!”
李琉風再氣也不敢違背乞顏赤納的命令。
她心知乞顏赤納才是乞顏部落裏最惹不起的人,汗王也不及冷臉的乞顏赤納讓人覺得畏懼。
她跪着低下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滾,打濕了地上髒污的地毯,留下一片濕痕。
乞顏赤納見此,壓着心頭的怒氣對她道。
“你覺得兩文錢一個中原奴隸太過輕賤了對麽?李琉風,我告訴你,在你們中原有這樣一道律令,叫誤殺草原人無罪。在草原你們中原人的命好歹值兩文錢,可你們呢,視我草原子民性命如草芥,這幾年死在中原的草原百姓足有十餘萬!你哪裏來的臉面氣憤!又哪裏來的臉面踐踏我草原第一女勇士贈你的一番好意!”
李琉風垂頭不語。
納蘭擋在李琉風身前想為她說情,卻直接被乞顏赤納推走,看來是當真惹怒了乞顏赤納。
她對納蘭講話語氣也并不友善“她該好好想一想,能在這裏活的如此安逸,是托了誰的福!不然她和那些兩文錢的奴隸會是一樣的。她從前對衡國那批人也會如此麽?是你将她慣壞了!”
然,李琉風在衡國從不敢如此撒氣,只是仗着納蘭待她好。
于是,李琉風被罰跪了整整一夜。
乞顏赤納不說讓她起,她便老老實實的跪着。
嬌弱的身子連這樣輕的懲罰都撐不過去,一夜苦熬,在天亮時她竟又暈了過去。
待她睜眼醒時,只見自己躺在王帳裏的一張小榻上。
又是乞顏赤納的住處。
她慢慢的走出去見乞顏赤納正在洗馬,高挑清瘦的身姿,袖子半挽着,拎着木桶的手臂看的見繃出的肌肉線條。
與男人粗壯有力的胳膊不同,瓷白的肌膚,流暢秀氣的線條,像是覆蓋着皚皚白雪的松枝。
李琉風不得不承認,乞顏赤納是她見過最出色的女子,她就好似降落凡塵的神,冷冽溫柔,讓人難以觸碰,卻又總引人注目想要靠近。
金黃色的陽光下,白衣女子撫摸着金白色的汗血寶馬,原本不羁的馬兒唯獨對主人順從的蹭着。
清冷的女子被逗笑了,李琉風也看癡了。
她從清冷的人眼裏看到了寵溺。
就像致命的毒藥。
足矣讓人神魂颠倒。
出神之際,只聽見一句“李琉風,日後不必去和納蘭學草原話了,跟在我身邊貼身伺候。”
李琉風頓時紅了臉。
納蘭是太陽花的意思。
她與乞顏赤納一個像火,一個像冰。
李琉風畏懼乞顏赤納,卻也被她吸引。
貼身侍候——豈不是與冰山相處一室?草原瑟瑟秋風裏是要死人的……
李琉風每日跟在乞顏赤納身後,乍一離開了納蘭還有些難以适應。
她太過清冷,冷的每日說的話屈指可數,這讓李琉風很是尴尬。
她也太過忙碌,忙的盡是李琉風看不懂的東西,這又讓李琉風深感佩服。
乞顏赫魯不時來此探望妹妹,每每都是囑咐她要多注意休息,吃穿上精細些,堂堂乞顏部落的公主吃食如此寒酸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乞顏赤納也不厭其煩答道“大亂之後我與阿哈一手重建起乞顏部落,那段時日飯都吃不上,如今也不必追求奢華的吃食,乞顏部落是要往下紮根的,奢靡的作風不屬于這裏。”
赫魯對妹妹的說教也只是寵溺的笑笑。
“不愧是伊吉悉心教導的孩子,與我這粗人就是不一樣,乞顏部可沒有我乞顏赫魯,卻是萬萬不能沒有妹妹你的。”
送走乞顏赫魯後,李琉風正欲為赤納倒茶,卻不料乞顏赤納一掌拍在案上,雙眼通紅,目眦欲裂。
“你們這群可惡的衡國人!”
李琉風被吓住了。
往日的神祇似乎成了惡鬼。
茶盞朝她擲來,砸的她頭腦一片空白。
李琉風戰栗的擡頭,看見眼前原本高潔的人似乎失了神智一般瘋魔可怕,陰森的神情似乎是想拖着她下阿鼻地獄。
乞顏赤納吩咐帳內不許任何人靠近。
額頭的頓痛讓她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夜裏她縮在自己的床榻上,偌大的帳內那華麗高大的屏風後便是乞顏赤納的所在。
李琉風盯着那扇屏風看了許久,即便身上疼痛難忍,她也累的睡了過去。
醒來時見納蘭在床前,幾日不見的人仍是那樣的溫柔。
“聽說你傷着了,我來看看你。”
說着納蘭拿起了她床頭的藥瓶要為她塗藥。
李琉風不由得慨嘆“納蘭姐姐,你真好。”
納蘭笑而不語。
塗完藥後納蘭囑咐她不許碰水,李琉風笑着應了。
夜太深,納蘭離去,李琉風繼續躺下,她拿起床頭那個精致的瓷瓶打量着。
納蘭姐姐人好,不論是裘皮還是藥,每次給她用的東西都是上好的,絲毫不因她是衡國人而厭惡她。
若是能一直跟在納蘭姐姐身後也是一件美事,總比跟在喜怒不定的乞顏赤納身後要好,相貌美則美矣,卻是個陰晴不定的瘋子……
次日天不亮,李琉風睡的迷迷糊糊的便被人推醒。
睜眼看是乞顏赤納的冷臉。
吓的她頓時睡意全無,驚恐的從床上爬起,嗫嚅着“額真,有何吩咐?”
乞顏赤納道“去跟着戈娅喂馬。”
戈娅是乞顏赤納的侍衛,無戰事時便幫她做些瑣碎之事,例如喂馬擦刀,巡邏放哨。
李琉風是知曉戈娅的,便直接尋她去了,馬棚邊這個黑衣女人臉比乞顏赤納還冷,若說乞顏赤納是寒澗的清澈潭水,那戈娅便是冰天雪地裏結冰的石塊,絲毫不近人情。
戈娅在一旁悠閑的抱臂看着費力鍘草的李琉風,嗤笑一聲。
“衡國的公主就這幾分能耐?”
李琉風早已聽慣了這些刻薄羞辱的言辭,她全當不聞,只是用力按着手下的鍘刀。
她已麻木了,自尊在這片草原上徹底破損,碎的徹底,成了沙,風一吹遍布草原,看不見了蹤影。
“好了。”
李琉風錘着酸疼的腰身等待戈娅檢查成果。
足足一個時辰。
天都大亮了。
戈娅鄙夷的點頭許她離開。
李琉風拖着酸疼疲憊的身軀回到了乞顏赤納的王帳。
躬身施禮道“額真,我回來了。”
乞顏赤納擡眼看了眼狼狽的人,複而垂眸看着自己的公文。
殊不知,乞顏赤納這一頁已看了許久并未翻動,餘光裏正打量着她。
“倒茶!”
李琉風聽到後吩咐後急忙為她倒茶。
從前有侍女侍候她,她從不覺得侍女勞累,如今她侍候起乞顏赤納,頓覺勞累磨人。
熱奶茶裏放了鹽巴。
乞顏赤納淺淺抿了一口。
太鹹了……
她面不改色的吩咐道“你都喝了。”
李琉風茫然的端起,湊到唇邊,古怪的味道讓她不适,她忍着惡心灌了下去。
惹得乞顏赤納輕輕一笑。
就如同那日笑馬兒一樣。
春風過境,冰雪消融。
李琉風呆呆的看着她,也跟着笑了笑。
僅乞顏赤納這一笑,李琉風便不怪她了。
乞顏赤納看着她這副呆呆的模樣,并未責罵她,反而溫和一笑。
“日後鹽巴再放多了還是你喝。”
“嗯。”
李琉風臉紅的低下了頭。
秋季的草原轉瞬即逝,天漸漸冷了,李琉風也學會了草原話和喂馬。
乞顏部落還要往西走。
又一次的遷徙。
乞顏赤納仍是撿起一粒小石子放在口袋裏。
凜冬将至,氣勢洶洶。
乞顏赤納仍是在營地的一角安居。
她遣散了所有的婢女。
唯獨留下了李琉風。
“草原冬日的風大的能将人吹走,雪厚的能埋到人腰裏,一個人待着再合适不過,便由你負責本公主的全部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