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二人的個頭差不多高, 蕭樂也只比蘇洛陽略高一點點。
她感覺眼前的人從殿內出來以後, 好像就有些不一樣了, 具體哪裏不一樣, 也說不清楚,道不明白。她認真的看着蘇洛陽, 一身素白宮服,為守孝而着。一頭青絲翩垂纖細腰間, 雅致玉顏, 傾國傾城, 明明還是一樣的人。
是了,是眼神, 此刻蘇洛陽的眼中像是蒙上了一層陰霾, 不似當初在邯縣時,蕭樂見到的那個好似眸中盛滿整個星空的蘇洛陽。也不再是在洛陽之時,眼波流轉之間, 柔情似水的蘇洛陽。她隐隐感覺到對方的這句話,不像是簡單的詢問。
不過, 不管到底有何深意, 難道自己的答案還會改變嗎?
她堅定道“自然。”
沒有猶豫, 沒有深思,很坦然的就給出了答案。
蘇洛陽看着眼前之人堅定的模樣,一看就是出自本心。
又想起不久前手下報給她的消息,以及一路上,蕭樂與羽歌二人, 那般盡力掩蓋,細察之下卻還是能發現的熟識之态。這些都是突然發生的,無跡可尋。
而此時又是多事之秋,她還是在心中為蕭樂保留了一絲疑慮。
很快,蕭樂就知道那日蘇洛陽為何會問她那樣的問題了。
蘇乾入土為安以後,安王像往常一樣代理朝政,太傅以及丞相這一派以文官為主的朝中重臣,聯名上奏,稱國不可一日無君。
奏曰:先帝雖才剛剛駕崩,但念及我朝情況特殊,剛剛平定戰亂,內裏還有許多國事積壓不曾處理,所以奏請安王擇黃道吉日,盡早登基為帝,為萬民解憂。
本來以為不過是走一個過場,只需他們提出安王便會欣然應下,畢竟哪有不想當皇帝的皇子呢。
卻沒想到蘇城聽到這個話之時,眉頭緊鎖,一臉不悅“本王何時說了要做皇帝?”
此話說出來,滿朝文弄得丞相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還特意悄聲詢問太傅,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反倒是以何嚴為首的武将,絲毫沒有表露出驚訝的意思,顯然是私底下已經跟蘇家兄妹通過了氣。
“安王殿下,先帝只餘你一個血脈,你不做皇帝,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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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的意思,就是說本宮不是先帝的血脈咯?”殿內突然想起一道冷清的女聲,聲音雖然不大,但氣勢很足。蘇洛陽一身華麗的宮裝從側殿走出,站到了殿內的臺階之上,目光犀利的看向丞相。
朝中百官對于蘇洛陽的出現,各自反應不同。有的皺眉,有的訝異,有的面無表情。
而許丞相則是皺眉的那一種代表。在他的眼裏,後宮不得幹政,女子也沒有出現在金銮大殿上的資格,是以蘇洛陽出現在此,讓他感覺非常的不适。雖然不适,但是念及對方的身份,許昌也不好将話說得太難聽
“公主是不是走錯地方了,太和殿是金銮大殿,是百官上朝的地方,可不是公主能來的地方。公主雖是先帝的血脈,但并無繼承帝位的資格。”
許昌今年五十有二,他這個丞相也是前朝留下來的,因為蘇乾一直昏迷,所以當時蘇城只得沿用前朝部分官員,以維持朝政正常運行。
“丞相所言未免難聽了些,請問有哪條律法言明女子不得議政,不得上殿?”不待蘇洛陽開口,身為忠勇侯的齊涵就忍不住了,這老東西說話實在是太難聽了,雖說當初蘇洛陽拒絕了他,但是這并沒有影響道齊涵繼續愛慕着她。
“律法雖未言明,但這是歷朝歷代不成文的規矩。”
“什麽歷朝歷代不成文的規矩,丞相難道忘了百年之前,桓如女帝開創了一個盛世王朝,并且統一了三國嗎,若不是後人過于無能,之後怎麽會分裂成三個國家,這才有了後來的大武,西楚和南越!”文官隊伍裏走出一個白白淨淨的年輕官員,看那服飾好似是督察員的禦史,不過六品。
許昌看了此人一眼,眼中閃過不屑“你一個小小的禦史,懂些什麽,百年之前的事也可拿到現在來說嗎?”
“丞相自己要拿歷朝歷代說事,現在卻又說百年之前的事不可拿到現在來說,莫不是前後矛盾,自己打臉了?”
“你一個小小的禦史,竟敢這樣跟本丞相說話?”
蘇城被這個許昌實在是吵得耳朵疼,不耐道“大夏不是大武,丞相不要把這些舊俗,給本王帶到大夏的朝堂上來!”
“王爺,怎可讓女子胡亂幹擾朝政,這實在是荒唐!”前朝随許昌一起保留下來的一批官員連連稱是,聽得對面的一種武将直翻白眼。
“丞相你的意思是,桓如女帝荒唐?”蘇洛陽終于忍不了這個滿嘴噴糞的老頭了。
“公主是想自比桓如女帝?”許昌不依不饒。
“那又如何!”蘇洛陽倨傲的擡起下巴。
許昌等的就是她這句話“王爺,諸位同僚,大家都聽到了,洛陽公主不僅想擾政,竟然還對皇位虎視眈眈!雖與安王同是先帝血脈,但也是大逆不道之舉,本官以為,需得治罪!”
大殿之內一片寂靜,此刻就連與他同一陣線的那些官員,都不敢出聲了。
蕭樂站在朝隊中看着這出鬧劇,哭笑不得。她算是看出來了,安王想把蘇洛陽送上帝位,蘇洛陽本人也很樂意,朝中的諸位大臣,大部分也都不會反對。畢竟有桓如女帝的例子在先,而且說不準,蘇乾在世的時候就有此意了,不然也不會把洛陽交給自己的女兒打理。
而諸位武将,不必說,自然都是事先通過氣了的。
剩下的,就是以許昌為首的這批前朝官員了,不知死活的跳出來,對着蘇洛陽指手畫腳,完全弄不清楚自己的地位,和眼前的形勢。蕭樂敢打賭,今天一定會見血,依着蘇洛陽的脾性,她不可能放過這批前朝舊官,踩在她頭上亂叫。而且借着此次機會,也正好可以給朝中換下血。她暗暗搖頭,也不知道這種智商,是如何當上大武的丞相的,難怪大武要亡。
許昌原以為自己此話一出,必然會引起衆人的共鳴,一起讨伐面前的這個女人,卻不曾想大殿之上,竟然一下如死一般的寂靜。
“嗤”蘇城忍不住嗤笑一聲,打破了殿內詭異的氣氛“皇姐本就會是未來的皇帝,何來虎視眈眈一說?”這句話已經将事情挑到了明面上,他轉過頭去,狀似詢問衆人一般“諸位大人以為,我說的在不在理呢?”
“王爺所言極是。”百官異口同聲,讓許昌目瞪口呆,他還想再說,卻被蘇城嚴聲喝止“前朝餘孽許昌,在大殿之上妖言惑衆,意圖挑撥,辱罵皇親還不知悔改。實在罪大惡極,現撤其丞相之職,打入天牢,其餘同黨,以同罪論處!”
話音一落,殿外湧入大批禁軍,将這批前朝官員統統拿下了,押出了殿外。
“本王奏請皇姐,擇黃道吉日,盡早登基為帝,為萬民解憂。”蘇城見時機已經成熟,幹脆推波助瀾,往地上一跪。他這一跪身後的百官自然也都懂這個意思,嘩啦啦的大家也都跟着跪倒一片。
“臣等奏請公主殿下,擇黃道吉日,盡早登基為帝,為萬民解憂。”
蕭樂也跟着跪倒在地,這種場面她還是第一次遇到。
她偷偷的将頭擡起一點,看着獨立于大殿之上的蘇洛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蘇洛陽此刻就像一個睥睨衆生的王者,所有人都匍匐在她的腳下,這樣的蘇洛陽,讓蕭樂有了一種無法企及的距離感,從前她還能勉強夠到這個天之驕女,可是從這一刻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
蘇洛陽淡淡的掃過殿內諸人,眼神與蕭樂有一剎那的接觸,不過未曾停留,很快就移開了。
“既然如此,本宮就當仁不讓了,此事交與安王負責,禮部協助,盡快安排妥當。”
登基的黃道吉日,欽天鑒很快便擇好了,定在七日後。
由于時間有些趕,所以宮內各部近日都異常忙碌,而蘇洛陽本人也是忙得腳不沾地,每日躺到床上阖上雙眼就能入睡。蕭樂這兩日也未曾見到蘇洛陽,自從那日之後,她心裏莫名的對蘇洛陽産生了一絲抗拒,她甚至開始有一種,想要遠離的沖動。
也許當兩個人之間的身份差距太過龐大,會讓人産生一種無力感。一想到自己日後身份暴露,所帶來的後果,蕭樂就不想再與蘇洛陽更靠近一步了。就到這裏打止吧,這樣也挺好的,她如是想着。
蕭樂在平京有了自己的府邸,在興慶坊內,離皇城很近。一般只有王公貴族,朝中的達官貴人,才能在興慶坊內占得一席之地。她的蕭府離安王的王府并不遠,安王府自從建成之後,每日上門拜訪的人絡繹不絕,不過蕭樂并不在其中。
羽歌的府邸也在興慶坊內,羽歌向宮裏那位上奏請求分宅的時候,給自己取了個很有意思的名頭,叫南越駐夏使。她說自己長期待在大夏,需要一個暫居的府邸,一國公主長期住在驿站,實在是不成體統,大夏泱泱大國,想必不會苛待友國使者。不用說,蘇洛陽看到這封折子的時候,沖着這個名頭也準奏了。
不過羽歌和蕭樂的府邸,隔了六條街,這讓她大失所望,原本想經常去串門的想法被扼殺在搖籃中。不過兩府相隔甚遠,到底是巧合還是蘇洛陽有意為之,那就不得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