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疑心
第50章 疑心
第五十章
支隊會議室。
窗簾緊閉,大門關得嚴嚴實實,林長野掃視一圈。
“誰去?”
宏立城躍躍欲試,第一個開口:“要不我去吧。”
老張立馬搖頭:“你去不得。”
“我為啥去不得?”
“你傻了嗎,那個崔明皓既然知道去年咱們在他場子裏蹲點一個多月,還能不知道我們幾個長啥樣?”
“……”
老張說:“所以你去不得,我也去不得。”
李敬開口:“那我去。”
林長野淡道:“你去了,誰負責支援?”
李敬和老張是他的二三把手。平時老張負責跑外勤,李敬負責做支援,常年留守在隊裏。
大家戲稱他倆一個主外,一個主內。
對于刑警來說,支援極為重要。追蹤疑犯時,往往一通電話,李敬就要在最短時間內統計出逃跑路線,聯絡交管局封鎖道路。他要做的事就是待命,一旦有任務,争分奪秒為前線解決問題、争取時間。
Advertisement
在這件事上,沒人比李敬更擅長。
最後是袁立舉了手,“隊長,讓我去吧。”
他跟着老張跑了幾個月外勤,老張已經以師傅的身份自居,一口否定:“你去什麽呢去,咱們派人去幫手,當然要挑個老資格。不然你跟宣月倆新人紮堆在一塊兒,幹什麽,玩連連看還是消消樂?”
“就因為我是新人,他們都沒見過我,混進酒吧更容易啊。”
“可你沒有經驗。我們是想弄個人進去幫一把宣月,有事的時候掩護一下,沒事的時候也多看着點。把你弄進去,萬一出事就是兩個一起栽,這不行!”
袁立急得站了起來,“我可以,你相信我。”
宏立城幫他說了句話:“其實大眼跟你跑了幾個月外勤,成長很快,前幾天我們還在誇他,做事有模有樣,性子很沉穩——”
老張反問:“跑外勤跟當卧底一樣嗎?”
李敬拍拍老張的肩膀,“別這麽說,就是派個人進去盯梢,又不是跟宣月一樣接近核心人物,這點小事難不倒他。”
宏立城點頭,“我覺得能行,大眼人機靈,也懂變通。”
……
安插第二個暗樁進去,不是林長野一時興起,早在安排宣月進去時,他就有這個想法。
昨夜在耳機裏聽見宣月與崔明皓的對話,事情變得迫在眉睫。
提及殺|人|放|火,黃|賭|毒,崔明皓非常警覺,即便他喜歡宣月,也不代表他昏了頭。
如果他已經生疑,宣月需要支援。
一場争論,最終以袁立去做幫手的決定落幕。
林長野:“萬事安全第一。”
“明白。”
“你要記住一件事,你的目标不是接近崔明皓,也不是破獲案件,而是支援宣月。”
袁立愣了愣,“有什麽區別嗎?”
“有。”林長野緩緩道,“崔明皓做了什麽不關你的事,看見什麽違法交易也只當沒看見。除非宣月遇到危險,否則你不能輕舉妄動。”
“那我能做什麽?”
“宣月遇見危險,你要及時通知外援。當她出現纰漏,你要負責查漏補缺。”
袁立點頭,聽見下一句。
“還有,如果她的身份暴露,你要第一時間撤退。”
他倏地擡起頭,滿臉錯愕:“什麽?”
“如果出現意外,能走一個是一個。”林長野望着他,“你是公大畢業的,也許有人在課堂上告訴過你,警察的職責是保護市民,消滅犯罪,舍己為人。但在我這,你們的命也一樣重要。”
袁立張了張嘴,他一向接受的教育都是奉獻精神,當警察的要敢于犧牲,沖得了前線就不能怕死。
但林長野告訴他要學會撤退。
“一次抓不到,還有下一次。行動成功固然好,但命只有一條,我不需要你們拿命去換。”
老張嘆口氣,拍拍袁立的肩膀,“聽隊長的。”
袁立小聲問:“可是,可是萬一宣月真的暴露了,難道要我眼睜睜看着她出事,自己當逃兵?”
良久,他聽見林長野回答說:“能走一個是一個。”
袁立的準備工作很快就做好了,他不像宣月,宣月要以身做誘餌接近崔明皓,資料的準備異常繁瑣。
到他這一切都簡單不少,安排身份,找線人推薦,混進“藥”做個端盤子不算難事。
林長野有自己的線人,那些人游走在邊緣地帶,為了生計不得不鑽點孔子。
他帶人出勤掃了一次娛樂場所,事發突然,老板收到風已經遲了,當場蹲了一群人,賭的嫖的都有。
老張兇狠地揪住一個想跑路的家夥,“老實點待着,不然铐起來了!”
那人吓得腿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敢動了。
一旁的沙發上坐着一堆衣着暴露的小姐,對這種場面早已司空見慣,看見新手慌慌張張的樣子,甚至吃吃笑起來,交頭接耳。
老張:“笑屁啊,都閉嘴,安靜點!”
這家舞廳的老板叫義哥,揪着林長野的衣袖示意他到邊上去,換做以前林長野不會搭理,這次半推半就跟他走到了角落。
義哥笑得一臉褶子:“林隊,您這來的也太突然了,掃黃又不是您隊裏的事兒,怎麽您屈尊降貴來我這兒了?”
前年有一起惡性殺人事件,犯罪嫌疑人在這一帶東躲西藏,是義哥做了林長野的線人,放風說要招人,見了人也假意不知身份,與警方裏應外合,幫忙抓住了漏網之魚。
後來義哥還出過不少力,提供過一些別的信息,也算是良好合作方了。
林長野開門見山:“你這兒挺熱鬧啊,是打量我不會對你動手,所以肆無忌憚了?”
義哥攤手,“我就是想混口飯吃,您又不是不知道,這碗飯不容易吃啊。”
“這堆人怎麽說?”林長野對着那堆小姐嫖|客努努下巴。
“您就不能睜只眼閉只眼嗎?大不了我下回悠着點。”義哥遞眼色,叫人去端茶,“您這趟出來就為了搶掃黃那邊的飯碗?不能夠啊,我聽說你們最近很忙——”
林長野冷笑一聲,“耳報神挺多啊。”
“就,就——”義哥接了茶遞給林長野,話鋒一轉,“您就直說,這回需要我做什麽吧。”
見好就收。
林長野也不轉彎抹角,本來掃黃也不歸他管,這趟來也只是為了抓個現行。
他接了茶放在手邊,淡道:“茶我就不喝了,幫我個忙,弄個人進崔明皓那。”
義哥一怔:“崔明皓?”
“城南那邊的藥,你不會告訴我你不知道吧。”
“……您說笑了,做咱們這行的,還能不知道龍頭大哥?您說的崔明皓,是那個叫皓哥的吧。”義哥的表情比之前凝重一些,“都是自己人,我沒什麽好瞞着您的。”
“你說。”
“您是知道我的,雖然做的也不是什麽好聽生意,但踩線歸踩線,頂多也就提供場所給一群小姐賭徒,要賣要賭也是別人的事,我睜只眼閉只眼,混口飯吃。”
義哥的聲音壓低了些,有些遲疑,但還是說了出口。
“那家店做的可不是我這種小買賣。”
“小買賣也用不着我親自上陣了。”林長野看着他,“別跟我廢話,辦不辦得到?”
“……這是真辦不到啊林隊,我混口飯吃我容易嗎我,您一開口就要我給您弄個人去那種地方。叫皓哥知道不得扒了我的皮?到時候別說繼續混這行了,我還見不見得到明天的太陽都兩說。”
“不幫也行。”林長野轉身,大手一揮,冷冷道,“叫掃黃的過來,把人都帶走。”
“哎哎,林隊——”
“他們賭得多大,涉案金額也一并清算了,該關多久關多久。”
“林隊!!!”
“又賣又賭,我看你半年內是別想營業了。再營業我也天天派人來蹲着,幫你改邪歸正。”
“林隊,林哥,林爺,我錯了還不行嗎?!”
義哥急得直跺腳,最後抱住林長野的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滿頭大汗撒起嬌來。
“得得得,我幫,我幫還不行?”
那頭,老張裝模作樣打電話的手放了下來。
義哥咬牙道:“你那人靠譜嗎,會不會露餡兒把我給害了?”
林長野看他一眼,“只要你管好自己的嘴,我保證你比崔明皓活得長。”
——
整整三天,阿皓沒找宣月。
這回輪到宣月給他發消息。
moon:【在幹嘛。】
阿皓回複:【在忙。】
下一條。
阿皓:【怎麽,想我了?】
moon:【倒也沒有。主要是怕你想我了。】
阿皓笑了兩聲,回複她:【這兩天事情多,等等我。】
結果一等,又三天過去了。
宣月沉不住氣了,咬咬牙,拾掇一番,親自找上了門。
這一找不打緊,居然在“藥”碰見一張熟面孔。
當時她被薛強招呼着坐下了,“等等啊,阿皓在樓上招呼人,我去叫他一聲。”
宣月說不用了,“他忙他的,反正我沒事做,等等他就好。”
薛強啧了一聲,“這年頭,這麽懂事又不矯情的妹子也太少見了,阿皓真他媽踩狗屎運了。”
他一邊感慨,一邊說:“我給你弄杯東西喝,等着啊。”
“不用,給我一杯水就行,你也去忙你的吧。”
“那不能夠,讓阿皓知道我怠慢了你,又要叫我滾蛋。”
薛強屁颠颠去吧臺後頭調喝的,阿皓不在,他幹脆連酒精都不放了,弄杯飲料就好。畢竟遠遠看去,那位小月亮容貌出色,前前後後好幾撥人去搭讪了。
要是再喝點酒,上頭了跟人跑了,阿皓可能真要把他拖去喂狗。
薛強是塊磚,阿皓不在,他就得哪裏需要哪裏搬。剛調好飲料,另一頭又在召喚他,剛好有張新面孔在附近晃悠,愣頭愣腦,一副不知道該幹嘛的樣子。
薛強沖那人喊了句:“新來的!”
那家夥是個愣頭青,茫茫然跑過來,“強哥,你叫我?”
“眼睛生這麽大,一點眼力見沒有。”薛強罵了句,指指飲料,“去,把喝的端給那位女士。”
順着薛強指的方向望去,大眼睛迷茫地問:“哪位女士?”
薛強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最漂亮的那個!”
“哦哦哦,沒問題。”捂着後腦勺,年輕人端起盤子,小心翼翼把飲料送去了。
薛強低低地罵了句:“招的都是些什麽蠢東西,看着就不靈光。”
一旁的酒保湊過來笑,“嗨呀,是黃經理的什麽遠房親戚推薦來的,人是呆了點,但讓幹什麽就幹什麽,挺老實。”
“老實有屁用。”
……
宣月坐在卡座裏給阿皓發消息:【我在樓下。】
沒一會兒收到回複。
阿皓:【我一會兒就下來。】
moon:【不急。】
阿皓:【真不急?】
moon:【……那你快一點。】
阿皓:【快一點?你這要求不好辦,我這個人比較喜歡持久戰。】
宣月差點把手機扔了。
操,突然開車什麽鬼?!
她心頭一跳,咬牙切齒發了句:【崔明皓,你想死?】
那頭的人慢悠悠回複:【死也不是不行,但只接受一種死法。】
宣月:……
都不用他往下說,她就知道是哪種死法。
欲|仙|欲|死。
moon:【我走了。】
她把手機按得啪啪作響。
阿皓:【看來你已經知道是哪種死法了。】
moon:【崔,明,皓。】
阿皓:【ok,不逗你了。坐一下,我處理完這邊的事就下來。】
宣月的視線還在屏幕上,耳邊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女士,您的酒。”
這聲音——
宣月心頭一跳,霍得擡起頭來,冷不丁撞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
袁立穿着白襯衣、西裝馬甲,脖子上系着黑色領帶,彬彬有禮站在她面前。兩人視線相遇,凝滞一瞬。
下一秒,他不動聲色把飲料端到宣月面前。
“你好,我叫阿傑,是這裏的新人。”
宣月口幹舌燥,慢慢地問了句:“阿傑?”
“對。”
“你來酒吧做什麽?”
袁立垂下眼睛,藏起剛才一閃而過的靈光,又變得一副老實木讷的樣子。
“我是黃經理的親戚推薦來的,什麽也不會做,只能幫忙打打下手。”
“阿傑”回到吧臺前時,被薛強叫住了。
“送個酒,你跟人啰嗦些什麽?”
“阿傑”撓撓頭,“那位女士問我是不是新來的,之前沒在酒吧裏見過我。”
“就這一句?”
“沒有,還說了些什麽讓我放機靈點好好幹之類的。”“阿傑”奇怪地問,“那位女士是誰啊,怎麽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
薛強笑了一聲,罵他:“豬腦子,那是你未來老板娘!”
——
阿皓姍姍來遲,一屁股坐在宣月對面,二郎腿一翹。
他坐下也不說話,就似笑非笑盯着對面。
宣月被他看得滿臉不自在,嘀咕一句:“你看什麽?”
“看你有多想我,總算功夫不負有心人,換你主動來找我了。”
“……”
宣月站起身,“走了。”
“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你個頭。”
她從阿皓身邊經過,被阿皓一把拉住手,完全符合她的預期。
阿皓:“啧,臉皮怎麽這麽薄?”
他把人往面前一拉,宣月險些坐在他腿上,手忙腳亂扶住卡座,才勉強坐在他身旁。
兩人靠得很近,腿都挨在了一處。
宣月又急又氣,“崔明皓,你幹嘛?!”
她一擡頭,才發現這個姿勢更不妥,還有幾厘米,臉與臉就要碰在一起。想後撤,卻被阿皓攥住手腕,不讓她退避。
幾秒鐘的僵持,阿皓松開了手。
宣月跟見鬼似的蹭蹭蹭爬起來,遠離卡座整整一米。
阿皓沒忍住笑出了聲,“你放心,說過了循序漸進,不會這麽快吃了你。”
……
這天起,宣月每天關店後都去酒吧。
阿皓很忙,有時候會消失在二樓,有時候不知從哪個後門鑽進來。她不太清楚他在做什麽,但只要忙完手頭的事,他都會來到她身邊。
阿皓不讓強子再給她酒喝,調制的飲品也不怎麽給她。
他買了茶葉回來,就和一堆名酒一同擺在展示櫃裏,不倫不類。
有客人注意到了,笑着問薛強:“你們還賣起茶葉了?”
薛強眨眨眼,“哦,這個是非賣品。”
“那擺在那兒幹嘛?”
“特供。”
“供給誰?”
“老板娘專屬。”
宣月也不再過問阿皓店裏究竟在做什麽生意,耐下性子和他周旋。每天來酒吧她看見了不少人,那些酒醉的男男女女看不見的隐蔽角落,她都盡收眼底,記在心裏。
她看見一個孱弱的男孩每隔一段時間會出現一次,随神秘的客人離開。
她看見拎着黑色手提包的人出沒在二樓,包裏沉甸甸的,似乎裝着重物。
她有時會帶本書來看,阿皓不在,她就縮在角落裏自己打發時間。
後來薛強送了盞閱讀燈來,她道謝,他就笑眯眯說:“別謝我,謝樓上那家夥。”
阿皓就在樓上。
偶爾阿皓會和神秘客人喝酒,來見她的時候一臉倦意,還強打起精神和她說話。
宣月就瞥他一眼,讓他老實點歇會兒,自己去附近的藥店買醒酒藥、保肝的葡萄糖,想了想,又去超市買了毛巾回來。
回到酒吧時,阿皓坐在後頭的酒窖門口吹風。
她皺眉問:“喝了酒吹什麽風?”
阿皓擡頭望她,嘴裏還是沒個正經,“這不是擔心你大晚上的出門晃悠,不安全嗎?”
“你坐這兒我就安全了?”
阿皓歪歪斜斜靠在那,“還是看着點吧,看着點比較放心。”
宣月把人弄回酒吧,扶進空包廂,把醒酒藥、保肝藥都拆封遞給他,“喝掉。”
阿皓一邊慢吞吞含進嘴裏,一邊笑,“跟我阿婆似的。”
“……你才是老太婆。”
她又弄了點冷水來,擰幹帕子給他,“擦擦臉。”
阿皓不接,叼着葡萄糖忽然湊近,“你幫我擦呗。”
“愛擦不擦。”宣月把帕子塞進他手裏。
阿皓就耍賴,“手軟,擡不起來。”
“……”
“要不你好人做到底?”
宣月靜靜地看着他,這人耍起賴的模樣像極了少年,哪裏看得出個三十歲的人,更別提是個罪犯了。
她不說話,重新拿起帕子,輕輕展開,替他擦臉。
“下次少喝點。”
帕子撫過他濃烈飛揚的眉,卻撫不平眉峰的棱角。
經過他的雙眼時,他把眼睛閉上了,可帕子一過,又忽然睜開,那點醉意和其他的什麽交織在一起,帶着一點溫柔的哀傷。
宣月手一抖,險些沒拿住帕子。
阿皓反手輕輕摁住她的手背,慢悠悠說:“你抖什麽?”
她想縮手,阿皓不讓她退縮。
僵持了一會兒,他說:“除了阿婆,沒人這麽對我。”
宣月不語。
阿皓閉上眼,把她的手貼在自己滾燙的面頰上,手與臉之間隔着一方冷冰冰的帕子,其實不算直接接觸,但他好像心滿意足。
他說:“你愛錢嗎,小月亮?”
宣月低聲笑了笑,“有誰不愛嗎?”
“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錢。”
“……”宣月安靜了一會兒才說,“沾了血的我不要。”
阿皓沉默了,良久苦笑。
“那我在你眼裏,大概只能是個窮鬼。”
他很快有打起精神,“除了錢,你還有什麽別的想要的?”
“沒有錢,愛也行。”
這是他們第一次談及愛這個字眼。
過往都是插科打诨,是油嘴滑舌,男女之間的暗湧無非你來我往,拔河一樣。
阿皓定定地看着她,“那你看我行不行?”
宣月似乎想了很久,最後開口說:“崔明皓,你知道的,我不是這裏的那種人。”
“我知道。”
“我要的不是露水情緣,不是天黑了躺在一起說着我愛你,天亮了就各行其是。”
“我知道。”
他們對望着,誰也沒有退避。
宣月慢慢地松開帕子,把臉貼在他滾燙的脖頸處。
“那你要慢慢講給我聽,你到底在做什麽,是個什麽樣的人。”
這樣的姿勢,他們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表情。
宣月的心跳得狂野,但不是因為情動,她在賭,賭這次能不能換來阿皓點頭。她的眼裏是算計,是忐忑。
阿皓聞到了她發端的香氣,不濃烈,卻像蒲公英一樣細密,風一吹,鋪天蓋地。
他輕聲說:“好。”
但在宣月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裏也有些捉摸不透的情緒。
這一夜,阿皓把宣月送回家,重新回到“藥”。
他叫來了薛強,說:“明天白天我回趟滄縣,這裏你盯着點。”
“回去看阿婆?”
“不是。”
“那你回去幹嘛?”
阿皓笑笑,“去看看小月亮的家。”
“喲,這都準備登門拜訪了?”薛強也笑起來,“恭喜恭喜,你們倆一塊兒去?”
“我一個人去。”
薛強一愣,不笑了,“不是,你到底幹嘛去?”
阿皓靜靜地看着舞池裏的人,說:“你知道的,這麽多年,我身邊不放來路不明的人。”
“……你信不過梁月?”
“不是信不過,只想确保萬無一失。”阿皓想起什麽,靠在卡座上,出神地說,“她練過柔道,身手不錯。”
“那又怎麽樣?”
“去到一個地方,會下意識觀察環境。”
“……那也說明不了什麽吧?女孩子是該有點防備心才好啊,更何況是要跟着你過日子。”
阿皓輕聲問:“你忘了我以前是做什麽的?”
薛強忽然噤聲。
阿皓慢慢地說:“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在她身上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希望是我想多了。”
話音剛落,他察覺到卡座後面有人,倏地回頭。
一個服務生端着盤子站在那裏,似乎站了有一會兒了。
阿皓冷冰冰地問:“你在幹什麽?”
服務生一臉尴尬地說:“那個,我看強哥的水喝完了,想,想問他要不要加點水……”
他誠惶誠恐的樣子,盤子裏的确放着一壺熱水,另一手忐忑地指指薛強面前空掉的杯子。
薛強揮揮手:“這兒不用你招呼,該幹嘛幹嘛去,下次看見人談話,自己識趣點,少來打岔。”
“知道了,強哥。”
大眼睛服務生蔫蔫兒地走了。
薛強跟阿皓解釋說:“他叫阿傑,前一陣黃經理帶進來的遠房親戚,還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兒,手腳勤快,就是腦子不好使。”
阿皓盯着那個背影,半晌才收回目光。
“查過沒,幹不幹淨?”
“都查了,沒什麽問題,小孩兒農村來的,難免呆頭呆腦。就當給黃經理一個面子呗。”
……
“阿傑”端着盤子回到把臺前,酒保叫他送酒去,他搔搔頭,不好意思地說:“風哥,我尿急,能不能先去上個廁所?”
“快去快回。”
“好咧,謝謝風哥!”
“阿傑”一陣風似的刮進男廁所,鎖好隔間門,環顧四周,确認沒有監控,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老板明天回滄縣,要親自查月亮。】
幾秒鐘後,對方回複:【收到。】
“阿傑”第一時間把消息删得幹幹淨淨,先把之前紮着的襯衣抽了一截出來,然後出門洗手,飛快跑回吧臺前,“風哥我回來了。”
風哥把酒交給他,“b13,送去吧。”
“好。”
“哎,等等。你這上個廁所怎麽衣服都不理好啊?”風哥眉頭一皺,“褲子紮好再去,讓人看了像什麽話!”
“阿傑”傻乎乎低下頭來,這才發現自己太着急,衣服都掉了一截在外面,趕緊放下酒理一理,不好意思地說:“謝謝風哥提醒。”
“自己多長點心,手腳利索點。”
“嗯嗯。”
另一邊,林長野迅速打電話通知衆人。
“今晚加班,所有人跟我去滄縣,務必打點好梁月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