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誰捅了
第6章 誰捅了
第六章
等到宣月準備起床時,一居室的缺點就體現出來。
開放式廚房與卧室之間沒有遮擋物,她在這邊幹什麽,那邊只要一回頭,就能一覽無餘。
昨夜借着酒精,肆意妄為,沒時間害臊,如今天光大亮,該做的都做了,倒是慢半拍地矯情起來。
宣月裹着被子爬下床,警告那頭:“你別回頭啊。”
男人點火,燒水,本來沒有回頭的意思,聞言倒是特意回過頭來看一眼,“這會兒開始矜持了?”
宣月:“……”
宣月:“我這個人比較慢性子。”
“是嗎?”他仿佛回憶了下,“我怎麽記得,還挺猴急的?”
“……”
哥,這天沒法聊了。
餘光一掃,發現昨天的藍色長裙還散落在浴室門口,濕漉漉,皺巴巴,壓根沒法穿,宣月問:“有沒有寬松點的t恤?”
“有。”
林長野把面下鍋,扔掉外包裝,朝她走來。
期間,宣月不由自主裹緊被子,後退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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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也覺得這時候才害臊太遲了,但男人存在感太強,即便不言語,走得不疾不徐,也帶來一股難言的壓力。
等到他停在面前,宣月不自覺屏住呼吸。
兩人對峙了幾秒鐘。
她把裹在胸上的被子往上又拎了拎,攥緊:“……你想幹什麽?”
林長野好笑地看着她一臉警惕的樣子,“你覺得我想幹什麽。”
“……”宣月渾身緊繃,“大清早的,再來一次不好吧?”
她沒眼看他,視線飄向別處,直到頭頂溢出一聲笑。
“你想太多——”他伸出手來,用一根指頭輕輕撥開她,“不是要我找幹淨衣服給你?”
宣月後知後覺回頭,發現自己——
“……”
擋住衣櫃了。
生于憂患,死于羞恥。
宣月有點麻了,也不知道是怎麽換好衣服的,反正最後站在鏡子前,她已經穿着一件及膝的白色長t。男人的衣服寬寬大大,穿在身上空蕩蕩的,一雙光裸的腿無處安放。
她:“……”
怎麽感覺更澀、情了……
好在那位阿sir倒是安分守己,守在鍋前專心煮面,還抽空回頭問了句:“要加料嗎?”
視線倒是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幾秒。
宣月拉拉衣擺,佯裝自在:“有雞蛋嗎?煎個蛋?”
又過了幾秒鐘,視線才收回。
“有。”
他打開冰箱拿出兩只雞蛋,意外找到一瓶酸奶,仔細看了眼保質期,往中島臺上一放,“還有兩天過期,不嫌棄的話,先喝點?”
于是宣月靠在中島臺旁邊,眼巴巴等廚子端面上來。
酸奶她沒急着喝,畢竟還在吃藥,冰飲還是不喝為妙,便用手捂着,等它升溫。
結果那位廚子似乎不太專業,動作也不熟練,打雞蛋時,第一只還給磕破了,液體猝不及防淌在臺面上。
宣月:“……”
遲疑了一下,她提議:“要不我來?”
林長野不說話,拿起第二只雞蛋,用實際行動拒絕了她。
宣月:行,還挺倔強。
結果最後還是出狀況了,雞蛋煎到一半,他拿着鍋鏟翻面時,不知為何手一抖,蛋直接飛了出來。
一旁的宣月是個練家子,想也沒想,下意識伸手一接。
啪嗒,煎蛋被她一把撈住。
第一個反應是,還好接住了!
然後才是,好燙!
本能使然,她又把蛋扔了出去。只見它在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線,最後啪的一聲,不偏不倚落在煮面的鍋裏,濺起一小片水花。
林長野:“……”
宣月:“……”
林長野:“……”
宣月:“……”
最後是林長野先回過神來,一把拉過她,往水槽前一推,擰開水龍頭沖洗:“手怎麽樣?”
“沒事,還好我扔得快。”嘩嘩水聲裏,宣月擡手給他檢查,只是掌心微紅,并無大礙。
林長野仔細看了下,确認沒事,放下心來。
宣月問他:“你手抖什麽?毀了一鍋面。”
“明明是你把蛋扔進去的。”
他說話時,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也就在這一刻,宣月忽然明白過來。
他手上有傷。
短暫的沉默後,耳邊傳來他很平靜,玩笑似的一句:“難怪要我轉文職,連碗面都煮不好了,還怎麽拿槍?”
他關火,把整碗面都倒掉了,“你坐一會兒,我去門口買早飯。”
大概仗着自己的身份,也不怕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就這麽走了,留一個陌生人待在家裏。
宣月倒也無意動土,坐在中島臺回想他離去前的表情。
他平靜地自嘲,低頭時,眼裏沒有一點光。
人到絕望,如墜深谷。有人情緒外露,以眼淚;也有人不動聲色,以沉默。
他是後者。
林長野回來的很快,約莫十來分鐘,就拎着好些鼓鼓囊囊的食品袋回來了。
中島臺上很快被他擺得滿滿當當,有豆漿,油條,各種餡的包子,還有辨別不出味道的煎餅。
宣月有一瞬間的沉默:“我懷疑你在內涵我。”
“內涵你什麽?”
“你當喂豬嗎?”
他神色尋常,也看不出之前的失意,只說:“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都買了點。”
宣月頓了頓,忽然把手裏的酸奶遞給他:“幫我打開。”
能徒手給人一個過肩摔的女人,這會兒連酸奶瓶蓋都擰不開……?
林長野沒說破,接過來順手擰開了,遞還給她。
沒想到她還作上了,接下來又陸續把豆漿遞給他,“幫我插一下。”
韭菜盒子遞過來:“太大了,吃不下,掰成兩半,我們分一分?”
他全部照做了,權當成全她的嬌氣。
到最後,她忽然側頭說:“你看,能做的事還是很多的。”
林長野忽然一怔,擡眼。
她一臉輕松望着他,啃下最後一口韭菜盒子,還捂嘴打了個嗝,“不能煎蛋煮面有什麽了不起的,反正沒營養,大不了叫外賣。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看他不說話,她又問:“你看,買這麽多好吃的,是不是比吃方便面開心多了?”
繞了一圈,做這麽多有的沒的,原來是為了灌雞湯。
他靠在椅子上笑了。
“你別笑,我認真的。”
宣月的目光落在他手腕上,出門前,他又一次戴上了黑色護腕,遮住了那一圈深色。
她想了想,說:“這不還有左手嗎?我聽說左撇子都很聰明,你本來就厲害,現在開始練左手,等到哪天練好了,豈不是更厲害?”
靈機一動,她想到了一個絕佳的例子。
“《神雕俠侶》看過沒?楊過不就是斷了右手,最後練就黯然銷魂掌,成了一代大俠?說不定老天爺只是想給你一個變得更牛逼的機會。”
林長野一開始只是無聲地笑,聽到這,終于笑出聲。
她有雙過分清澈的眼,窗簾大開,清潤的日光傾湧而入,但還不及她眼底的熱烈,誠摯坦蕩。
想說什麽,手機忽然響了。
他拿起手機,“接個電話。”
——
林長野去了趟浴室,接電話的同時,擰開水龍頭,洗了把臉。
宏立城問他:“老大,今天不上班啊?”
“休假。”
“那,那我帽子你拿了嗎?”忐忑的語氣,畢竟昨晚他發的一萬條微信石沉大海,他還以為隊長不樂意被使喚,所以無視他。
“拿了。”
“我帽子墨鏡都在你那,今天下午要出外勤,你不上班,那我怎麽辦?”
林長野關了水龍頭,擦擦手,“你一大老爺們兒,怎麽這麽講究?一天不戴帽子墨鏡,會死?”
“會曬黑啊。我女朋友千叮咛萬囑咐,她不喜歡黑漆漆的男人。”
“那我建議她找個白人。”
宏立城:“……”
林長野在打電話,宣月一個人在外頭無所事事,先把吃剩的東西收拾了,垃圾扔桶裏,其餘的放進冰箱。
順便打開他的櫥櫃瞄了眼。
獨居男人不太講究,冰箱裏空蕩蕩的,櫥櫃裏也空空如也,幹淨得像被洗劫過。
鞋櫃上擺着昨晚他戴的那頂黑色棒球帽,先前沒注意,仔細一看才發現,居然是個低調的奢侈品牌。
真的假的?
倒不是懷疑他的收入水平,實在是他整個人的氣質、打扮,外加一居室的裝潢,處處透着随意、粗犷。
宣月拿起帽子打量,忽然發現帽沿內側有一行繡上去的白色小字。
to my love,宏立城。
yours,,judy。
她一愣,下一秒就變了臉。
他有對象?
女朋友,還是妻子?
心頭一涼,宣月這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看他獨來獨往,又住在這顯然屬于獨身者的一居室,她壓根沒想過他會有對象。
……
沉默了好一會兒,宣月捏着那頂帽子,徑直往浴室走。
虛掩的門裏傳來男人的聲音:“今晚繼續蹲點……別抱怨,又不是第一天做事,以往蹲上一個月沒結果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我就不去了,張局那邊,本來就不想我參加這次行動……”
宣月本想直接質問,但他在談正事,也不便打斷。
她深吸一口氣,站在門口繼續等。
另一邊,宏立城知道隊長不願意談這事,很快轉移話題:“哎,別說糟心事了,咱說點正經事。”
“說。”
“要不你也找個對象呗。”
林長野頓了頓:“這叫正經事?挂了——”
“哎哎,別挂,別挂!我們昨天在車上還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不如找個嫂子處處。幹我們這行的,其實很需要一個知心人,雖說任務不能外洩,但壓力這麽大,總得有個情緒輸出點……”
宏立城唠唠叨叨的,說到一半,被林長野打斷。
其實他不喜與人讨論私事,手足也不行,但興許是他的私密空間裏昨夜闖進一個外來者,也許是那個情緒宣洩口已然出現——
林長野:“不勞操心,已經找到了。”
宏立城正說到:“你三十年老光棍了,不懂人生除了拼命還有別的成分,我跟你說——”
聞言卡頓。
“什麽?已經找到了?!”
“嗯,找到了。”
“你騙誰呢你,上星期吃飯,老張讓帶家屬,你還是老光棍一個!”
“不騙你。”語氣裏染了點笑意,林長野靠在牆上,目光落在洗手臺前兩支牙刷上。一支藍,舊一點,一支粉,昨晚剛拆的。
大概是聽出了萬年老光棍口中的一點柔軟,三分春意,宏立城半信半疑問:“哪兒找的?”
“婚禮上。”
“就你昨天去小縣城參加的那個婚禮?”
“嗯。”
“卧槽,一見鐘情?”
“一見鐘情……”林長野掂量了下,笑意漸濃,“算是吧。”
“哥們兒你可悠着點,這年頭騙子可多了,你這鑽石王老五,又沒有戀愛經驗,純情着呢,當心給人騙財騙色!”
想起外頭那個認認真真吃到撐,就為迂回安慰他的人,林長野笑了兩聲。
莽莽撞撞跟他回家,像只迷路的鹿。
“誰騙誰還不一定。”
宏立城忽然回過神來,想起這他媽除了是個純情老光棍,還是個陰險狡詐的老騙子,要不是他,自己也不能給滿腔熱血忽悠進支隊賣命了。
別說自己,龍潭虎穴林長野都闖過,危險分子騙過一個又一個。
輪得上他來瞎操心?
宏立城一言難盡,只能咂咂嘴,換個方向:“您可悠着點,別把人姑娘唬得五迷三道,最後不負責任。”
再想想林長野的外形條件,舉手投足散發的荷爾蒙氣息……
他不無嫉妒地說:“不愧是你,勾勾手指就脫單了,想當初我追我們家朱迪,活活追了一個多月……”
林長野:“看清現實,人與人之間是有差距的。”
宏立城:“……你還能再騷一點?”
……
浴室門外,宣月拿着棒球帽,眼神驟暗。
所以他真的有對象。
一個認識不久的妹子。
婚禮上認識的。
還是一見鐘情。
聽他的語氣,似乎還挺得意,覺得自己牛逼,勾勾手指就能吸引一個單純的妹子。
目光落在手中的帽子上,又一次看到那行小字:to my love……
大概是他口中一見鐘情的妹子送的,又或者其他像她這樣自投羅網的傻瓜。
宣月不知該哭該笑,原以為找到個跳板脫離火坑,沒想到只是跳進了另一個坑,她這是捅了渣男窩?
都有對象了,還能帶陌生女人回家,跟他比起來,陸丞都不算渣。
想到這,似乎也沒有當面對質的必要了。
宣月從浴室門口離開,把帽子扔回原處,又從他衣櫃裏找了條寬松的沙灘褲,胡亂穿上。
好在她胖,褲腰帶一勒緊,也不會往下掉。
離開時,她又聞到空氣裏的草木氣息,浸潤一夜,似乎頭發衣服乃至皮膚都染上了他的味道。
宏立城,她在心裏記住了這三個字。
連名字都透着股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