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桃花紙難尋
第6章 桃花紙難尋
甫一進三樓的包間,爻桤便軟綿綿地趴在桌子上了。
“思安你就這麽不習慣麽?”思卿有些無奈,開了窗子。低頭一看,只見紅豆乖巧地卧在一棵樹下,路過的行人紛紛為之側目,有個膽大的紅衣姑娘甚至還用手去摸它。
但紅豆卻什麽反應也沒有,還很享受的眯了眯眼,思卿有些疑惑,正巧那姑娘轉過身來,容貌豔麗,一雙桃花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
思卿了然了,紅豆雖然不喜歡別人碰它,可對于好看的人卻獨獨有幾分忍耐。而它對爻桤那麽親近,也只是因為她長得好看罷了。
正在此時,另一個女子從街頭走了過來,她捧着糖炒栗子,似乎有些着急,走的很快,但在見到那妖豔的姑娘後就停下來了,将糖炒栗子遞給她,低聲說了些什麽。
這女子……
思卿眉梢微皺。
大概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那女子偏頭看來,眉眼清冷,白衣翩翩,身上帶着股旁人沒有的仙氣。看見思卿後,她眉頭微攏,似有不悅,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怎麽了?”爻桤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但腳步卻是軟的,不由急忙撐着窗臺,這才沒有倒下去。
思卿沒看她,只是微微一指,道:“瞧着那位白衣女子了嗎?那便是懷入的小女懷蔭,而她身邊的那位想必就是狐妖了。聽聞懷入不同意她倆的事,她便領着那狐妖私奔了。”
她微微一笑,點評道:“倒真是個癡情的女子。”
爻桤頭腦發暈,只瞧見了白衣女子領着個紅衣姑娘往街尾走去,但她們生的什麽模樣,她卻一概不知,不由晃晃頭,身子往前伸,想看清楚些。
“小心!”思卿拉住她,偏頭看去,這才發現事情的不對勁。
爻桤此刻如同喝醉酒一樣,白皙的臉上帶着兩團雲霞般的紅暈,身子軟綿綿的,她這麽一拉,便順勢倒進了她懷裏。
思卿飛快的将她抱到塌上,擡手搭上她的脈,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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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她眼裏閃過一絲冷意。
一手給爻桤輸了些靈氣,另一手結印,須臾,一個玉白鈴铛出現在她手中,淡青色流蘇垂下來,鈴聲清冽。
爻桤只覺得眼前起了白霧,什麽也看不見,只得原地打轉。
忽而起了一陣琴聲,泠泠之聲仿若在低泣。她順着琴聲走,突然眼前明亮起來,白霧散去,只見一棵桉樹下端坐着一位白衣女子,月色灑下來,襯得她清冷而疏離,美得仿若不可靠近的天山雪蓮。
爻桤愣了愣,呆呆的站在一旁。
那桉樹是開了花的,忽而來了一陣風,吹落一朵粉紅色的桉樹花,正落在琴上。琴聲戛然而止,女子拾起那朵桉樹花,眸子殇着,但很快她又松開手,任由風将花吹到萬丈懸崖下。
她擡眸看向爻桤,清冷的眸子仿若有了一層淡淡的霧。
許久,她低低的呢喃:“安……思安。”
爻桤站直身子,恭敬道:“母上。”
爻汐阖了阖眼,不再多言,拂袖站起來。
“母上。”爻桤向她走去,卻突然一腳踏空,落入萬丈深淵。
凜冽的風刮過耳畔,可她絲毫不慌張,魔怔了一般,呆呆的看着天上的那輪明月,白霧漸起,那月朦胧一片。
“思安,思安,思安……”
“母上?”爻桤呢喃,但随機發現這不是母上的聲音。爻汐說話清冷的很,能用一個字解決的,她絕對不會多用半個字。而這聲音清靈靈的,略顯急躁。
同時伴随着一陣清冽的鈴聲,風一般的,頓時吹開了眼前的霧。
爻桤眼一閉,猛得坐起來,額間似有冷汗。
“思安,喝點水吧。”思卿遞了杯茶過來。
爻桤抿抿唇,道:“多謝。”
她伸手去接,觸到思卿的指尖,冷的微微一顫,卻莫名清醒多了。喝了口茶水後,她問:“我剛剛是怎麽了?”
思卿道:“沒什麽,不過是吸了些凡間的軟經散和化功粉罷了。”
“啊?”爻桤不太明白。
思卿解釋道:“這鳳凰樓來了好幾股勢力,有朝廷的,也有江湖上的,他們在樓裏下了藥,想必是要抓什麽人或搶什麽東西,總之是些凡人的争鬥,思安不必放在心上。”
她看着爻桤,又斂了斂眉,很不解的樣子,問:“按說這凡人的藥,不會對修道之人起作用啊,為何思安你會中招呢?”
爻桤本來喝茶,聞言險些嗆到。她對于思卿猜出她不是凡人并不驚訝,畢竟她倆的相遇就很奇怪,可沒想到思卿會猜的這麽深,她雖然不介意在思卿面前暴露身份,可是怕會惹來麻煩。
她正想說些別的,卻又聽見思卿繼續猜:“莫非,思安你不會法術?”
她雖然一臉玩笑之意,可爻桤那口剛咽下的茶水卻險些又上來,她讪讪地笑:“我資質不好,法術只是學個皮毛,讓思卿見笑了。”
思卿道:“不見笑,不見笑,我怎麽會笑話思安你呢?”
本來這稱呼也沒什麽,可經歷剛剛的那場夢,爻桤卻覺得怪怪的,看思卿莫名有種“母上”的既視感。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道:“既然思卿與我相熟了,就不必喚我‘思安’了,喚我……‘小桤’便好。”
思卿眉梢一挑,道:“‘小七’,莫非思安你在家排行小七?”
爻桤一愣,知道她理解錯了,正想說“我家院中栽了棵桤樹,所以才叫這個的”,但她轉念一想,卻又覺得誤會了也沒什麽,便是道:“是的。”
思卿面色微妙,道:“令堂甚是厲害 。”
爻桤:“……”
完了,無意間坑了自己母上,該不會半夜被她找吧?
她輕咳兩聲,道:“不是親生的,收養的。”
思卿于是立刻道:“令堂甚是良善。”
爻桤:“……”
好像哪裏不對的樣子?
思卿又問:“那小七你呢?也是收養的?”
爻桤道:“……我是親生的。”
怎麽感覺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怪了呢?
思卿颔首,表示知道了。
爻桤又輕咳兩聲,正欲說些別的,卻突然聽見外面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喝彩聲。她目光偏向窗外,這才發現,原來天已經黑了。
思卿道:“走吧,我們去看看怎麽一回事。”
她二人走出包間,站到走廊上,只見對面高臺之上不知何時坐了位女子,隔着一層薄薄的紅紗,隐約可見她玲珑的身段,臉上似乎還蒙了層白紗。
鸨娘笑眯眯的道:“仙兒,為大家彈奏一曲吧。”
微微晃動的紅紗中,傳來一聲柔軟的女聲:“是。”
她撫上琴弦,勾挑起來。
爻汐生前極擅長彈琴,也極喜歡彈琴,傳聞琴藝乃是天下第一,可惜爻桤卻對琴并不感興趣,只是礙于爻汐的威嚴淺淺的學了些皮毛。
不過她雖然不知道這女子彈得什麽曲子,卻也曉得她琴藝很高超,雖然比爻汐還差的遠,不過一個凡間女子能到如此地步,已然很了不得了。
這樓裏的男子想必大多是不懂曲樂的,但他們也都被吸引了,癡癡的盯着柳仙兒看,雖然爻桤覺得這些人是迷戀柳仙兒這個人,而不是她的琴藝。
思卿突然偏頭看向爻桤,問:“小七可覺得好聽?”
“好聽。”爻桤颔首,但又忍不住補充一句:“我其實不太懂音樂的。”
思卿笑的意味深長,道:“小七是不懂,還是不愛呢?”
爻桤笑笑,倒不覺得尴尬,正要實話實說時,忽而聽見邊上人道:“蘇大人覺得這琴聲怎麽樣啊?”
爻桤不由偏頭看去,只見身旁立個身着紫色錦袍的男子,面如冠玉,墨發烏瞳,氣質很清雅,如同君子蘭一樣,薄唇微微抿成一條線,四下打量,似乎在警惕着什麽。
說話的是一位儒袍男子,相貌雖不錯,可是跟這蘇大人比起來,卻是差的遠了。
雖然月昔酒給得卷軸不靠譜,但好歹給了兩人的畫像,所以爻桤知道這紫衣男子便是那女扮男裝的的蘇允。
蘇允聞言看了過去,淡淡一笑,道:“甚好。”
中規中矩的答完後,她又偏頭看向了臺子。
那男子自知沒趣,搖搖折扇,也看向了臺子。
似乎是察覺到爻桤在看蘇允,思卿不動聲色地斂了下眉,低聲道:“怎麽,小七看上蘇大人啦?可需我為你牽線?”
爻桤道:“思卿說笑了。”
別說她對女子不感興趣,就算真感興趣了,也輪不到你來啊!這可是月昔酒的工作。
柳仙兒很快便彈完了一曲,慢慢起身,兩側的紅紗被丫鬟拉開。她腳步輕緩的走上前來,面上依舊覆着白紗,但露出的一雙眼睛卻是很好看的,又柔又淡,隐約帶着一絲媚意,但卻不讓人心生厭煩。
倒是個不可多得的女子。
但其他人卻不樂意了,嚷道:“仙兒姑娘為何帶着面紗,不是說今夜要接客嗎?”
“就是就是,仙兒姑娘,把面紗摘了吧。”
“摘了吧!摘了吧!”
臺下吵的這般厲害,柳仙兒卻依舊面不改色的,當然,她帶着面紗,即便改了臉色,也沒人知道。
鸨娘拿着團扇壓了壓,道:“諸位公子安靜些,仙兒今夜既然是尋有緣人,那這容貌就自然只有有緣人可見。”
衆人安靜了一下,一些人又七嘴八舌的問:“那怎樣才算有緣人呢?”
還有一些人直接拍了幾張銀票到桌上,很輕蔑的說:“這算不算有緣?”
柳仙兒看都不看他們,沖着一個丫鬟點點頭,接着便見那丫鬟拿出一個木頭盒子。
鸨娘解釋道:“這盒子裏裝了許多一模一樣的小紙片,待會仙兒會将紙片全部灑出去,拿到畫着桃花紙片的人,便是仙兒的有緣人。”
“這不公平!我們這些書生怎麽可能搶的過大老粗呢?”說這話的是一位衣着華麗的公子,面色微微蒼白,想必是被酒色給掏空了身體。他扇子一搖,又道:“不如出價,價高者得?”
鸨娘道:“公子想必是有家丁的,他們搶到了,不也算是您搶到了麽?”
公子還想說什麽,被其他人的聲音壓下去了,畢竟在這裏有錢人不少,但像這位公子一樣有錢的人就少了。
柳仙兒拿起盒子,面色平靜,擡手一揮。頓時,滿天白色的紙片飛舞,如同雪花一樣。
地下的人瘋動起來。
思卿護住爻桤,在她耳邊低笑道:“小七可想要那‘桃花’,若是想的話,我可以替你拿來。”
她說的是實話,畢竟在場的人沒一個會是她的對手。
但爻桤有些驚訝,道:“仙不是不能在凡間亂用法術的麽?”
不僅是仙,就連神、妖、鬼都不可以,因為凡人雖然最末,卻是六界的根本,大多數人死後為鬼,但也有些可修煉成仙,可堕落為魔,甚至有些還能成神,不過後者少之又少。
葉神一脈最初便是凡人成神的,也正因為這個,他們自知修為術法遠不如其他神,便一直隐居在南冥,也就是暮蒼山的邊上。
但魔卻是可以動用的,因為他們超脫了五行。傳聞天地初期只有五界,沒有魔,後來除了神界,其他各界先後出現堕落之人,他們修為雖高,卻不在五行中,且大多嗜殺成性。後來各界便開始清理,而堕落之人也不蠢,慢慢抱團,成了如今的魔界。
別看現在魔界安穩,幾萬年前,魔界可是猖狂得很,肆意屠殺他界之人,後來爻汐實在看不下去了,領着衆神和魔族大戰一場,殺了魔尊,滅了魔尊一脈,這才換來了如今的安寧。
思卿挑了下眉,不太高興的樣子,反問道:“所以你是真的想要那朵‘桃花’?”
爻桤還沒回答,便見思卿面無表情的說:“好。”
接着,她手指微微一點,一片正在飛舞的紙片便朝二人飛來,爻桤眼尖,看見那紙片的一面畫了一朵桃花,微帶些粉色,栩栩如生。
眼見紙片就要落到爻桤手上,卻又忽然停下了,輕飄飄的落向爻桤……身邊的蘇允。
蘇允沒多想,下意識便接住了,随後一看,愣住了。
她身旁的儒袍男子湊過看,随後上雙手抱拳,祝賀道:“恭喜蘇大人成為有緣人。”
他聲音不算小,雖然現場亂,但還是有不少人聽到了,看向蘇允,雖然不甘心,卻也不打算搶,畢竟蘇允身份高貴,又是蕭珉陛下眼前的紅人,得罪不得。
于是很快,整座樓都安靜了。
旁人都說,這是蘇允大人的運氣,可只有爻桤心裏清楚,這是思卿在搗鬼,因為當紙片飛到蘇允頭上時,她故意收回了法術。
對上爻桤的目光,她正色道:“我突然想起,不能在凡間用法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