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們私底下交易的事情唐朝所有人都知道了,現在一個被警察抓,一個半死不活的等搶救,你那天在船上,什麽都不知道?”
琴姐打了電話來,白龍說忙說累說什麽都沒看到,說丹龍快死了他什麽消息都沒跟着。挂斷電話後他守在手術臺一旁,空海家地方小,他不想打擾到誰,空海讓他休息休息,他卻做起了醫生助理,遞遞剪刀拿拿工具。
緊張時候空海不能分神,他不将丹龍的情況說出來,他知道白龍看得出危急。他問白龍拿工具白龍一直保持鎮定,手術結束後白龍說垮就垮了,翻箱倒櫃要找藥吃。
戒斷反應白龍控制得算不錯,除非到他心理承受能力的極限,空海知道他有分寸,所以沒多問他戒得如何。
“以前我做手術,你都不敢看的。”空海摘下乳膠手套站去了水池邊,人是救回來了,有人的心還沒落下,“這是你今年的第二次,送他來我這裏。”
“我開的槍。”白龍枕着沙發靠背,滿頭是汗,“謝謝你。”
“我給你的藥你堅持在吃嗎?”空海打開水龍頭将手沖淨,水流聲讓這裏的氣氛緩和了些。
“有吃。”白龍喝過藥點上了煙,他的衣服褲子染了丹龍的血,煙杆上也是,吸進肺裏還是,“這不才吃嗎?”
“不是。”空海看破沒說破,今晚的普通話說得尤其好,“我是說PTSD。”
“每天都吃。”白龍彈開了燃盡的煙灰,向空海望去,“我要吃到什麽時候?”
“我覺得你從明天開始,就可以不用吃了。”空海擰上水龍頭,他知道白龍懂他的意思,“你去洗個澡随便換件衣服,出去幫我買點吃的東西回來,我要留在這裏觀察這位病人的狀況。”
白龍出門前忍不住問過:“為什麽從明天開始?”
空海笑着答他:“因為這位病人不管做了什麽,你都會原諒,不是嗎?”
白龍無精打采沿街游蕩,游魂野鬼似的找不到方向,嗅到的食物香味給他提了提神,他買好食物從小餐館裏出來,察覺到有人跟蹤他。接貨出事之後一直有人跟着他,一開始他以為是警察,上回他跟師父劃清了界限,跟蹤他的只能是社團的人。
他當機立決朝跟蹤者跑去,跟蹤的人來不及反應,給白龍當街揍了一頓。白龍下手不輕,就着手裏油湯滴水的飯盒往人身上砸,砸完用路邊攤販的水果又砸,然後一陣拳打腳踢,連打帶罵。他打算天一亮就回社團找琴姐,不用再派人跟蹤他了。
第二次進餐館他比剛才買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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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海說丹龍體格不錯沒問題,什麽時候醒什麽時候收拾回家。白龍頹喪地問會不會醒不了,空海笑他電視劇看太多,悲觀的人永遠得不到好消息。
他快把空海的住處當家了,丹龍的輸液瓶是他換的,擦臉擦身是他做的,翻身按摩他都不放過,空海笑話他不做黑社會可以去考個護士,男護士可搶手了。
有白龍在的這些時日,空海覺得家中空氣新鮮許多,這小子會擺些盆栽,閑着沒事打掃打掃屋子,空海讓他差不多得了,不然以後藥錢不敢問他收,還得補他傭人工資。
今天白龍告訴空海,今晚他會晚些回來,空海把家裏的鑰匙給了他,免得敲門吵着他的睡眠。今天社團開大會,白龍想退出不幹。
幾年來唐朝有對他好的人,有對他壞的人,當初要不是唐朝罩他,他一出獄會被人大卸八塊,他不會恩将仇報。他現在只單純地想跟個警察在一起,他不想留在唐朝背叛對他好的人,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他考慮清楚了。
“都是燒黃紙拜關二哥入門的兄弟,想安度晚年回家種地還沒到時候吧,哪個幫派不是這個規矩?要走可以,家法要受得起。”有前輩告誡他,“還有啊,這些年吃的喝的賺的錢,賬目要交出來讓我們看看,看是不是偷了社團的錢想跑路。”
春琴沒料到白龍有這麽一出,氣得她直抽煙不幫腔,這小子前不久來找過她,她沒猜透他的心思,“他要走就走呗,行家法不就得了。”
白龍的賬簿早就預備好了,黑社會的幫規家法他爛熟于心,他知道他有能力活着出去,想到今後的生活他就有力氣。
頭頂的吊扇慢悠悠轉,他第一次做這間會議室的主角,他給關二哥上了柱香,說謝謝大家多年來的照顧。
他的理由是上次做錯了事該罰,他還說琴姐讓他看着丹龍這麽簡單的事他都做不好,現在人半死不活還受了警方通緝,他說他本來殘廢了早就不應該争了,他那麽想上位不過是想讓開除他的警察看看他有多大的能力,他請前輩們成全他。他知道受了家法他還得去二哥那領罪,他想全部解決好,就能睡個好覺。
“白龍,我勸你想清楚,竹竿似的,要是死在這裏沒人給你收屍。”春琴撚滅煙頭提凳子面向他,她多少年沒見過行家法了。
白龍被黑布蒙眼,不能看是規矩,是怕有人受刑之後找行刑的報仇。被棍擊被鞭打時他不叫疼,他數着數,多少下能收場,後來他卧地不起,還有最難的一關沒過。
“我看再打就要打死了。”拿棍子的人下不去手,提刀砍人一刀了結的事,可把人打的血肉模糊回去吃不下飯,“直接燙吧,我看行了。”
“數了嗎,夠數嗎?沒夠繼續,家法不能壞。”長輩們說。
白龍被人扔在了街邊路燈下,春琴看他可憐,悄悄派人撈了他,問他送去哪裏,他站不住腳,聲音沙啞。他說去茶餐廳,一家倒閉了好多年的茶餐廳。
到了空海家樓下,在那家招牌都看不清的茶餐廳門口,他不讓人送了。他雙手扶牆邁一步都困難,掏鑰匙開鎖之後,他一頭栽進黑暗裏,到這裏他就安心多了,他死在這裏都安心,他終于可以睡一覺。
醒來天還沒亮,動哪兒哪兒痛,他想他沒睡多久,空海說三天了。
空海逮着他的手臂幫他上藥,他背上腿上那些,在他睡夢裏已經給抹了藥纏好了繃帶,空海說他又瘦了,當醫生的勸他多吃點肉。那晚空海從樓下撿他回來,一個小矮個子居然将他這個大高個子輕松背上了樓,他被人打得皮開肉綻,衣服上的血都成了痂,空海還以為自己撿了一塊剛宰的新鮮排骨肉回家。
“這一道是棍子打的,這一道是藤條,至于這些嘛……”空海指那些圓形窟窿,看着觸目驚心,做這見不得光的醫生這麽久,可能就見過這麽一回。
“香,燙的。”白龍害怕看,吐字有氣無力,“定香,一捆,燒紅了直接燙上來,我也第一次試。”
“你知道你身上還有多少嗎?那以後渾身都是疤,不敢穿游泳褲啰。”空海頓了頓好奇地問,“你犯了什麽門規?要這麽打?當時我都害怕你給野狗拖走啃了。”
“沒什麽,就不幹黑社會了。”白龍想坐起身,空海白他一眼扶了他一把,病人不懂醫生苦啊,空海生怕他辛苦經營了幾小時的傷口又給扯破了。
“哦,那我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空海皮笑肉不笑讓人猜不透,他将白龍的手臂輕放下說,“讓你不想幹黑社會這件事的這個人呢,早醒了。”
白龍一聽立刻笑了,藏都藏不住。空海說他那顆虎牙晃得人腦殼暈,讓他消停會兒,他問空海丹龍人呢,還在打點滴嗎。
丹龍披着外套站在房門口,隐約能看到胸上綁了幾圈紗布,丹龍沒笑,白龍還笑。空海見人來了,收拾了托盤裏的工具走人,走前他說他家這間客房不隔音,讓他們說悄悄話就好,他在隔壁卧室聽見了多尴尬。
“我……跟小孩打架……弄傷的……”白龍撒謊這麽說,說話時不敢正視丹龍的眼睛,“你好點了沒?我以為你就這麽完蛋了,然後你變成鬼就來找我報仇。”
屋裏的燈光不強,白龍覺得很溫馨,丹龍端起床頭的水杯,他想伸手接過,可丹龍拿勺子喂到了他嘴邊。他喝一口覺得說跟小孩打架有點傻,丹龍這麽兇的表情一定是沒相信,于是他改口說,“不是幾歲的小孩……就是讀了中學有點壯的小孩……那樣的。”
丹龍也不坐,只站在床邊看他,他以為丹龍生氣不相信,想了想說他不痛,中一顆子彈那才叫痛。開槍的那個人有多難受他不會說,丹龍摸了他的頭,他還有許多廢話,丹龍彎腰吻了他。
“你……能不能上來……”他昂着腦袋看丹龍,臉上傷痕顯眼,眼裏裝着最強烈的渴求。他想丹龍也到床上來,他想丹龍抱着他。
“我睡外面。”丹龍怕他傷口痛不敢多碰,空海剛才警告過。
“不痛。”白龍牽着他的手不讓他走,眼睛閃閃發亮。
丹龍陪他坐了很久,摟他的手沒有用力。這裏樓不高,遮擋竟很少,他們看着窗外城市的第一千集故事,一輛車駛過,一群朋友打鬧,一對情侶相擁。丹龍話特別少,漸漸地街燈都暗了,故事也演完了,城市的喧鬧聲驟停,白龍讓丹龍幫忙拉上窗簾他想睡了。
突然遠處燃起了煙火。
白龍聽不見煙花噴湧的爆炸聲,映入眼簾的是安然綻放的花,花火照亮了故事尾聲的夜空,有的斑斓,有的單調。他說真好看,這一晚他都舍不得拉上窗簾。
“沒你好看。”丹龍握起他的手,“你喜歡看以後天天看。”
“你有那麽多錢嗎?”白龍嘲弄說,“污染環境啊你這人。”
“白龍要什麽,都給,不給不是人。”丹龍逗着他。
破曉時丹龍的手機鈴聲響過,丹龍還熟睡,鈴音吵醒了淺眠的白龍。短信上的密碼符號翻譯來是說:怎麽不回消息,他相信你了嗎?
白龍小心翼翼拿丹龍的手指解了屏鎖,他試着将信息往前翻,就算是密碼消息也被删得一幹二淨。緊接着對方來了第二條消息,消息說:你接受他沒有?我卧底的下落還沒查明,他為了你什麽都能做,讓他出賣唐朝絕對沒問題。
白龍撐着這副破爛的身體,硬是換上衣服下了床,走時他拿走了空海許多藥丸,PTSD的藥。
他巴不得揭開周身所有的傷疤,總比心痛來得輕巧,煙火最燦爛的時候,他這一生就該結束。丹龍說他喜歡他,上一秒他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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