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無情最是臺城柳
日子一天天過下去,我依舊是不起眼的白美人。
鄭則是真的很喜歡紅香,才幾個月,紅香就已經晉升為紅婕妤了。
如今,紅香已經比我的位份高了。而她自從離開我這裏之後,就沒有再回來過。我也沒有去找過她。我并不怨她,我只是覺得,也許她并不看見我,那我不願去打擾她。
不管紅香做了什麽,我都沒辦法去怪她,我的确太不争氣。
英素衣自從停了藥,精神漸漸好了一些,我每天只顧着陪她安胎,要麽就是跟翠雪讀書玩。
我沒有去看過貴妃。只聽項廣白提過一句,太醫院裏私下在傳,說貴妃可能時日無多了。
鄭則和鄭平這兄弟兩人,都沒找過我。我只有任浩昌,他有時來陪我。
其實任浩昌對我很好,雖然他嘴上永遠都在諷刺我,從沒說過一句好聽點的話,又愛故意折磨我。
但我直覺就是,他其實是對我很好很好的。
大概就是那種,言語上永遠不表現,但關鍵時刻永遠會保護我的那種。
雖然我也想不出什麽例子來佐證這一點,只是我的直覺而已。
冬日來臨,眼看着快過新年了,英素衣懷孕六個多月了,我請項廣白來天天為她診脈,不然我實在放心不下英素衣那個傻瓜。
其實我也擔心,貴妃會再用別的方式陷害英素衣,所以我才往英素衣那裏跑的格外勤。不過我沒發現有什麽端倪,不知是不是因為貴妃的身體已經很不好了的緣故。
然而,破天荒的,鄭則召我侍寝。
我去的時候,鄭則的面前還擺着成摞的奏折,但他并沒在看,他在喝酒。
我瞧着他,他眉眼之間,全是怒火與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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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說話。說實在的,太久沒見鄭則,我都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麽了。
我站在那裏,鄭則也不跟我說話。
寝殿裏一片沉默,鄭則一直顧着喝酒。
“你回去吧。”鄭則終于開了口,但,是趕我走。
我一愣。
“叫你回去!”鄭則發了脾氣,把酒壺摔向我。
酒壺在我身前落地,摔得粉碎。
我跪下,酒壺的碎片硌到了我的膝蓋,我強忍住沒有叫出聲。
“臣妾馬上告退。但,臣妾尚有一事請求皇上。”
鄭則冷冷地瞧着我。
我鼓起勇氣,說出了口:“貴妃娘娘身體不好,請皇上多派太醫去瞧瞧她吧。”
“貴妃的事,你管得着嗎?”他輕蔑回道。
我無話可說,忍着膝蓋的痛楚勉強站起身,退了出去。
我忍住沒有哭,翠雪那丫頭比我都在乎我自己,我要是哭了,她怕是要比我哭得更厲害。
今夜下着雪,我被鄭則在大雪天裏折騰了一圈,惹着膝蓋的疼痛,從皇宮中心的皇上的寝殿,一步步挪到我皇宮邊緣的小屋子裏去。
我不能哭,不能哭,我一直在心裏念叨着。
皇宮這麽大,夜這麽暗,天這麽冷。
但我不能哭,我不能因為受了皇上的氣,在皇城裏哭出來讓別人看笑話。
我努力轉移着自己的注意力,以免自己一不小心流出淚來。我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膝蓋的痛處已經麻木了,這樣冷的天,已經把我的腳凍到沒有知覺了。
好不容易一瘸一拐地蹭回到我自己的小屋子,可屋子裏面比外面還冷。我的宮殿本就地處偏僻,周圍沒什麽人氣,冬天的時候冷得很。我又不得寵,拜高踩低的下人們送來的炭火往往缺斤短兩,送來禦寒的棉衣也是妃嫔中最次等的。
我凍得哆哆嗦嗦,翠雪忙着給我點碳。
我吩咐她,點完炭火之後幫我處理一下膝蓋的傷口,翠雪瞧了我一眼,卻沒動作。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滿臉是淚,嘴唇抖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頭也不回就跑出門去了。
過了沒一會,翠雪回來了,身後還跟着項廣白。
我每次看到項廣白,情緒就總失控。此刻我一看到他,實在是再也忍不住,埋頭哭了起來。
今夜大雪,翠雪和項廣白也沒打傘,兩個人的頭發都是白的。
翠雪出去備熱茶,項廣白走到我面前,坐在我身邊。
他把手放在嘴邊哈着氣,又揉搓了半天,這才把他冷冰冰的手暖了一些,然後才來碰我的膝蓋。
這樣冷的天,把他一張薄情相的臉,凍得更加膚白唇赤。
我心中暗罵那個算命先生就是個江湖騙子。
我輕輕拂去他頭上的雪花。
然後我笑了,臉上還帶着熱淚。項廣白問我笑什麽,我本想說,但想了想,又說沒什麽。
其實我想到了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和項廣白一起去廟裏,我跪在佛祖面前,許了一個很俗氣的願——
我要和項廣白一直一直在一起,直到頭發都白了。
沒想到,今日果然有幸,看到他白頭發的樣子。
我本想把我心中所想說給他聽,但随即想到我們現在的處境,也許還是別開口比較好。
要處理膝蓋的傷,就需要褪去我的鞋襪,把褲子卷上去,把我的小腿完全暴露在外。可屋子裏很冷,我的腳也還沒緩過來。
項廣白摸到我冰涼的小腿,馬上解開自己的衣裳,把我的腳放進他的懷裏。
我怕我的腳冰到他,想抽出來,但又怕我抽出來,會讓他誤會我排斥與他接觸。
他細心地為我清理傷口,翠雪也端來了熱熱的茶,屋子裏的溫度終于在碳火的熱度下慢慢地爬升上來,我漸漸從寒冷中緩過來了一些。
翠雪回了自己的房間,留我和項廣白單獨相處。
“碎片雖然紮的不深,但膝蓋這個位置比較特殊,走動的話很容易牽連傷口。你還是要休息一段時間,盡量不要走路。”他溫柔地對我說。
“嗯。”我乖乖地答應。
“英昭儀那邊我會替你留心,你這幾天還是別過去找她了。”
“嗯。”
“棉衣和碳火我過幾天在宮外買好,然後帶進來給你。”
“嗯。”
“我給你買東西,你不要給我錢。”
“……嗯。”
小的時候也是這樣,他把一切都為我料理好,我只要乖乖地說“嗯”就可以了。
我感動于他對我從沒變過,我也因此而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