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郎騎竹馬回不來
項廣白，是我的初戀。
那時，我還不是浪跡風月場的陶醉白，我是京城望族沈氏的大小姐沈醉白。
我自幼就與項廣白訂下了婚約，我們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那時我年紀小，人年紀小的時候，一旦動情，就容易傻乎乎地付出全部真心，那時候的我，就是這樣對項廣白一往情深。
也是因為這樣，後來與項廣白分開後的我，在經歷過這樣刻骨銘心的痛苦之後，終于學會了永遠對人有所保留，學會了永遠做好與任何一個人永別的準備。
我和項廣白分開的原因，起源于我們兩家的恩怨。
在我十歲那年，我們沈家被人陷害，滿門抄斬。
但萬幸的是，那時的我并不在京城，我被姑姑帶去了老家探親，所以我們沒有立即被官府捉拿。
後來，官兵還是追到老家來，姑姑被捉走，她被捉之前，匆匆忙忙地把我托付給了一對過路夫婦。
這對夫婦就是我後來的爹娘，我就這樣成為了陶家的女兒，陶家也是官宦之家。
待我和我新的爹娘回到京城，爹娘安置好我，之後就派人四處打聽，終于拼湊起沈氏一門被害事件的真相——種種跡象都指出，陷害沈氏的人，就是項家。
而在出事的前一天，項家就找上門來退掉了我和項廣白的婚約。
所以說，項廣白抛棄我，是因為項家本就準備扳倒沈家，與他無關，我不怪他，這是我們兩個家族的事，不關項廣白的事。
但我也永遠不會原諒他就是了。
我後來的爹娘都是十分仁厚的人，他們将我視如己出，我在陶府享受着大小姐的待遇。
我也漸漸習慣在陶家的生活，甚至會跟他們撒嬌撒潑，他們也會罵我揍我，更會為我沒完沒了的旺盛桃花擔憂發火，但還是會一邊訓我一邊為我收拾每一個爛攤子。
Advertisement
所以呢，雖然我十歲那年全家被害，但因為有這樣一對好爹娘，我自己其實并不算太慘。
而且，我也從無報仇的想法，一是因為我沒那個能耐，二是我其實不願意讓自己被困在過去裏。
我知道，我身上背負了沈氏一門的血仇，但我想，在我對別人的人生負責之前，我要先對我自己的人生負責。而我不願意把我的人生搭進深仇大恨之中。
不過，雖然我無意報仇，但不代表我原諒了。我永遠都不會原諒項家，也永遠都不會原諒項廣白，盡管在這件事裏，他是無辜的。
總之，這個項廣白，不僅與我初戀情深，還是我的前未婚夫，更是我的滅門仇人。導致我現在一看到他，心情就會無比複雜。
愛過嗎？愛。
恨他嗎？不恨。
原諒他嗎？不原諒。
項廣白倒是臉皮很厚，好似一切都沒發生過。
在我們重逢的第二天，他就自己找上門來，還帶着一碗煎好的補藥。
我雖然比較大大咧咧，但我不傻，項廣白端來的補藥，我當然是不會喝的。
他是我的滅門仇人，誰知道他會不會端一碗有問題的東西給我，除掉我這個沈氏餘孽，以求斬草除根。
我神色間滿是質疑，直接了當地表示了我的拒絕。
項廣白的神色一下子從熠熠發光，變得失望落寞。
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端起碗，一口一口地，将那碗藥喝光給我看。
我就瞧着他一口一口地喝下去。
我們小時候，吃東西都是一起吃，一人咬一口。
我吃不下的都丢給他，他從不嫌棄。
他有什麽吃的，如果咬了一口後發現很好吃，就會小心翼翼的包好，巴巴的跑到沈家送來給我。
那時我們連男女大防都從沒放在心上過。
而如今，我們已經戒備彼此到這種程度了嗎？
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好疼，突然好恨自己不争氣。離我們分開的時候，都已經過去八年了，這八年裏，我經歷了無數男男女女風流韻事，可我卻還是會因為項廣白心痛，我居然還在因為一個滅門仇人心痛。
我控制不住地流下淚來，他也默默流淚。
他輕輕喚我“醉白”，我已經八年沒有聽過他這樣喚我了，如今他一開口，我只覺得所有心酸都湧上心頭。
我覺得自己好失敗，仿佛這麽多年我的努力都是徒勞，就算我見識了再多的風月，我還是忘不了項廣白。
而最痛的，還不僅僅是我忘不掉他，而是我忘不掉他，卻又不能原諒他。
我不僅覺得內心痛苦，更覺得命運無情，要我和他面對這樣的兩難困境。
我好難過，好累，好疲憊。
他伸手想扶我，可我想都沒想就推開了他。
我擺出自己最冷酷的表情，對他說：“你要是真的覺得對不起我，就別再來找我，我不想看到你。”
然後，他的眼神就那樣一點點冷掉，裏面的光亮一點點滅掉。
“好。”沉默許久之後，他終于應了一句，然後離開了我的宮殿。
我不知道，他在離開我的宮殿的時候，究竟懷揣着怎樣的心情。
而要過很久很久之後，我才會發現，那天，項廣白眼裏的光亮熄滅掉，而後，再也沒有被點燃過。
我不知道項廣白究竟是怎麽想的，我不知道項廣白今天為什麽要來找我，要來給我送補藥……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好疲憊。
每次看到他，我都會覺得自己在命運面前，太過渺小太過無能為力。
每次看到他，我都會回憶起我最最不願想起的往事，那些因為太過可怕，而被我埋藏在內心深處，從不敢去回味一次的往事。
每次看到他，我就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絕望感，所以，我是真的真的不願再看到他了。
項廣白走後，翠雪進來了。
她瞧我神色異樣，走過來抱住了我。我被她身上的溫度漸漸拉回了現實。
除了家人之外，曾讓我敞開過心扉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項廣白，一個是翠雪。
對項廣白，是因為我當時年輕不懂事；對翠雪，是因為我經歷過世事之後懂事了。
項廣白是我年幼時的一個再也無法彌補的錯誤，而翠雪是我選擇的此生唯一歸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