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沙漠之國
第12章 沙漠之國
“您這個計劃,很隐秘。”齊掌櫃嘆口氣:“也不怎麽嚴謹。”這個評價幾乎是兩個極端,而齊掌櫃很清楚,如果不是佘掌櫃當時說漏了嘴,他也不會想到這個。
“下午的時候,我去問了和您合作的佘掌櫃,當然,只是作為一個未來的合夥人去問的,但是我發現他在擺弄一些紙片,上面只有一部分字體。”齊掌櫃苦笑一下,“他随口說,這是您給他的提醒。”
“所以我那句認錯了,就是假的。”穆珀笑着道:“而後你又仔細想了想,我做的并不仔細,區別只在于我的目的,是自己做,還是讓你們做。”
“是啊。”齊掌櫃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我不敢賭您對東家的性子一無所知,如果真的是這樣,東家就是我親手帶進陷阱裏的,長豐也會毀在我手裏。”
“你選擇和我攤牌,而不是順勢而為,是因為我背後的沙毗利,而長豐背後只是一個豪商,甚至連皇商都不是,對嗎?”在大夏,皇商是所有商人的頂端,不僅自己的貨可以直供皇家,還負責檢驗貢品的資格,長豐的龍涎香是宮中專用,但長豐不會直接接觸到宮中的采購官員,而是要交給上一層的皇商,周家也沒有被授爵的資格,所以無論是官府還是皇家,都不會為了一個長豐打壓穆珀。
至于龍涎香,交出配方,給別人做就是了。
“是。”齊掌櫃就是因為想通了這一點,純粹的商業競争,長豐不但有一争之力,甚至偶爾還會占上峰,但對方的身份是王室成員,雖然遠在沙漠另一端,但也是個不容忽略的強大國家。
感受到齊掌櫃的無力,穆珀笑的很開心,“你是個聰明人,齊掌櫃,你知道就算你如實相告,受各方影響的周琮也不會按照你說的辦。”
“而且很遺憾,你也沒有解決的辦法。”穆珀帶着笑意,讓人實在聽不出他話裏的遺憾。
“齊掌櫃在長豐做多少年了?”穆珀準備開始挖人,這老掌櫃的經驗豐富,能力有,眼光有,而且不是傲不容人的性子。
“四十餘年了吧。”齊掌櫃感慨道:“當年我逃難進了湖州,大概六七歲左右,老東家給了我一個打雜的活計,讓我活了下來。一步步從雜工,學徒,夥計,店鋪掌櫃,大掌櫃,到商隊的管事掌櫃,四十多年了,我已經忘了我的老家在哪兒,也忘了逃難路上躺倒的父母在什麽地方了。”
“齊掌櫃如今也算是到頂了吧。”大掌櫃之上就是外莊管事和商隊管事,一個是一方封疆大吏,一個是衆人依仗的貨物來源,齊掌櫃最多也就做到這兒了。
“怎麽,王子殿下想要挖我?”齊掌櫃笑了,這還是他過來之後第一次笑。
“沒錯,臨時起意。”穆珀坦然道:“現在是你對長豐最無力的時候,我可以讓你對長豐慢慢絕望,但我想要一個有進取心的掌櫃,而不是一個只會教後輩的老頭。”
“長豐是你心裏的家,我不能讓你失去精神依托。”穆珀聳肩道:“所以我可以給你足夠的機會,讓你用自己的力量保護長豐,這是我能給出的條件。”
Advertisement
“如果你過來,我可以讓你負責香膏和長豐的合作事宜。”穆珀放出最後一個條件,“我不擔心你叛變,因為配方和工序只有我知道。”
“我本來的計劃是把長豐吞并,你知道的,一個僅僅貢獻龍涎香的豪商,長豐行事霸道,早已不被宮內所喜,甚至以配方保密為由拒絕皇商劉家的查驗,即便我不出手,長豐的滅頂之災也會随時出現。”長豐禁制湖州以及相鄰的州府出現他同類的商販,整個汶湖地區,只有長豐的香料供應,而且近十年來長豐還在入手其他産業,糧食,絲綢,木材等等,借了貢品龍涎香的便利,各大市場對他們多有退讓,老話說得好,欲要讓其滅亡,先要讓其瘋狂。
比穆珀更熟悉長豐情況的齊掌櫃很清楚,穆珀不是危言聳聽,而且眼前這個人,真的只有十六歲?
齊掌櫃想到了,便問出來。穆珀嘴角勾起,“我真的十六歲,而且能不能活到二十六歲,還要看我自己的本事。”
“我的母親是個平民,她可以做一個王子的妻子,卻不能做一個國王的王後。”穆珀坦然道:“我對她沒有印象,但我知道,當時我和她只能活一個。”
共鳴,齊掌櫃剛才的敘述裏充滿遺憾的最後一句所代表的含義,穆珀很清楚,一對逃難的夫婦,給自己的孩子省下了最後一點糧食。
“你肯定會長命百歲。”齊掌櫃沉默了一會兒,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蘿蔔絲,柏翠樓的刀工和選材都是上佳,咀嚼了兩下又端起酒喝了一盅。
“诶,順序錯了。”穆珀好笑的提醒。
“我樂意。”齊掌櫃憤憤道:“明天就要叫你老板了,今天咱倆還是朋友,這頓還是我請的。”
“在我請的席上挖我,哼。”齊掌櫃對穆珀罵不得,對長豐救不得,總要給人家一個發洩的渠道吧,随即大口吃菜,他掏的錢。
穆珀低笑,拿起公筷給齊掌櫃夾了兩道遠的菜,“慢慢吃,明天我請回來。”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進食,不得不說,柏翠樓的手藝真的很好,穆珀吃的心滿意足。
“夥計!”酒足飯飽,穆珀招呼夥計過來。
“殿下您有什麽吩咐?”夥計搭着手巾板兒,拎着熱水進來,先給兩人泡上蓋碗茶。
“這些菜很好,我想見見沈師傅,可以嗎?”
“這個,我們大廚他一般不見客人,我給您傳一聲,還請您先別怪罪。”夥計知道穆珀的身份,但縣官兒還不如現管呢。
“我不是要見小沈師傅,我想見沈師傅。”穆珀微笑道:“他也在樓裏,對嗎?”
夥計撓撓頭,“殿下您說的對,沈師傅在三樓雅間休息呢。”
“幫我請他下來一敘,好嗎?”穆珀說着,拿出一顆銀鉸子給夥計。柏翠樓的夥計算是見識多點,接了賞後也只是躬身道:“我給您叫一聲去。”
夥計離開,齊掌櫃看向穆珀,“殿下,這沈師傅,你也想帶走?”
穆珀哭笑不得,“我帶一個廚子幹什麽,這柏翠樓手藝雖好,難道大夏就沒有比他更好的廚子了?”
“也是,沈師傅手傷了之後已經做不了菜了。”齊掌櫃點點頭,不再言語。
不多時,夥計帶着沈師傅過來了,這位沈師傅圓臉闊鼻,大肚翩翩,身高七尺左右,身上穿着員外服,用料頗為華貴,除了腦袋大脖子粗,怎麽看也不像個廚子。送沈師傅進門,穆珀就揮手讓夥計們都出去了。
“參見穆珀王子殿下,鄙人沈維安。”沈維安撩袍下跪,動作挺慢,顯然是等着穆珀叫停,但穆珀一直到他跪下也一言不發,膝蓋接觸到青磚後,沈維安的心裏就有點不是滋味。
“沈師傅教出來的好徒弟啊。”穆珀看了眼沈維安的左手,确實在不自覺的顫.抖,雖然看上去幅度不大,但這只手是別想颠鍋了。
“不敢,王子殿下吃得好,是小徒的福分。”沈維安沒擡頭,他不知道這位王子是什麽意思。
“沈師傅多年心血,被徒弟奪走,心裏可還甘心?”穆珀看了眼沈師傅的頸後,對此人的身份更加确定了。
“殿下說笑了,這柏翠樓并非我那劣徒奪走,而是我受傷之後無法繼續經營,這才交給我的徒弟。”沈師傅說的坦然,就像傳聞中一樣很是憨厚。
“我說的不是柏翠樓,而是你這些年辛苦撈錢,最後卻被一個廚子造了反,沈大人,本殿下真替你不值啊。”穆珀笑嘻嘻的起身,走近跪在地上的沈維安。
“殿下在說笑吧,我一個小小廚子,能有多少錢,更別說什麽大人。”沈維安額角開始冒汗了,既是吓得,也是身體太胖跪久了腿疼。
“我不是京城的官,也不是你們皇帝的暗衛,沈大人對我隐瞞沒什麽用處,不如起來,咱們有商有量的,如何?”穆珀站在沈維安面前,很近,如果沈維安起身的話一定會撞到他,甚至力氣大一些撞倒了穆珀也未必不可能。
他沒有,沈維安沒動,而是彎腰叩首:“殿下,你既非大夏官吏,又何苦為難我一個廚子呢。”
“我不為難你,前提是你要是一個真的廚子。”穆珀用腳尖挑起來廚子的腦袋:“就你這張臉,我要是帶去漳州,你說會有多少人認識?”漳州位于東南,乃魚米之鄉的邊界,卻擁有廣袤丘陵之地,沈維安之前在那裏作威作福,折騰的鄉野有苦難言,對他也是恨之入骨。
“小的從沒去過漳州啊,那裏不會有人認識小的。”沈維安苦着臉求饒,他絕對不能承認,否則他都不能活着回到京城。
“是嗎?”穆珀放下腳,在沈維安的外袍上蹭了蹭,“姑且信了你,不過你可別跑,你要是跑了,可就是招了。”
沈維安攤倒在地上,眼淚鼻涕刷刷的流,“你弄死我算了!”
齊掌櫃都看愣了,以他的智慧也想不出這是怎麽回事。“我弄死你幹什麽,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你覺得就算我把你帶回京城,那些把你弄出來的官會承認?不,他們會把你弄的遠遠的,或者,直接弄死你,讓你永遠閉嘴。”穆珀看了眼沈維安的左手,意有所指。
毒啊,沈維安的左手出過意外,現在就算有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會想這或許根本就不是一場意外。
沈維安縮了縮左手,強自鎮定的看着穆珀,“你,你想要什麽?”
承認了,這家夥一直以來都生活在對之前同僚的恐懼中,畢竟他手裏的把柄可以是救命符,也可以是催命符。穆珀最後那一眼,讓沈維安徹底失去了底氣。
“簡單,把你救出來的那些人名單。”穆珀夾了口菜,“我有用,順便幫你解決後顧之憂,怎麽樣?”
“好。”反正都承認了,沈維安索性破罐破摔,“我給你寫。”
“不用,直接念。”穆珀才不想把這東西留個書面證據,“都有誰,做了什麽,你不用告訴我你是怎麽讓他們出手的,只要告訴我都有誰出手,誰知情就可以。”
沈維安看向齊掌櫃,這些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險。“念。”穆珀沒有多解釋什麽,而是再次命令道。沈維安不敢耽擱,開始背誦。
時隔多年,他也不能忘了自己是怎麽死裏逃生,私放死囚,這是無赦之罪,可見他手裏的把柄比這個要嚴重得多。穆珀對把柄沒興趣,把柄要再能握得住的人手裏,才是把柄。
念完,沈維安起身,擦了擦汗,“王子殿下,我都說完了。”
“你覺得,你們皇上真的不知道你在這兒嗎?”穆珀好奇的看向沈維安。
這個之前的大貪官忽然一笑,“在皇上那,我早就死了。”
等沈維安走後,齊掌櫃才往自己嘴裏灌了杯酒,“殿下诶,你讓我這個老頭子聽這些幹什麽?”吓死老頭了。
“聽什麽了?老齊,你喝多了吧?”穆珀一臉茫然,“要不要醒酒湯?”
“不要不要,老夫要醉一場,慶祝老夫得遇殿下。”齊掌櫃算是明白了,自己是徹底被綁在穆珀的馬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