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家的心思
第5章 各家的心思
二房一家人其樂融融正風卷殘雲地吃着晚食時,大房那裏卻是氣氛凝固,幾乎毫無聲息。
除了還算管夠的雜糧飯,就是茄子幹、糟黃芽這種腌菜,唯一有點味道的,還是中間那盤挖了勺豬油炒的野菜。
像丁進、丁延和丁杉這種一下地就忙碌一天的人最需要補油鹽,這一頓倒是中規中矩。
或者不如說要比其他人家好多了,不知有多少人連那勺豬油都心疼,就別說是拿來炒野菜了。
那丁杉被丁進和蔣氏看作是長房長孫,丁笙又是家裏唯一一個讀書人,被二老寶貝得不得了,縱然是器重老二老三,可到底是與大房走得近,所以吃飯也聚在一起吃。
只是即便入了夜,空中似乎還散發着那使人饞涎欲滴的香氣,屬實是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丁笙吃了一口野菜,覺得根本沒有滋味,不禁撂下筷子不滿道:
“奶奶,今天念了一天書了,我頭都念暈了,我想吃肉!”
就算那二房吃的不是肉而是下水,起碼也有個肉滋味,也不知是怎麽做的,那酸香好像沒吃進嘴就能感受得到,這讓他更是吃不下那野菜了。
坐在主位的丁進抽着一杆旱煙,周圍霧氣缭繞,蔣氏陰沉着臉,一時沒有說話。
吳棠看看二老,又看看自己那不做聲只顧埋頭扒飯的丈夫與大兒子,心裏油然起了一陣火,卻又不好發出來,只能冷聲道:
“那菜是你大姐做的,你想吃,那就去找她要啊,你爹你哥在田裏忙活了一天,哪有功夫去買,又不像你二叔一樣天天有肉吃!”
丁延丁杉擡起眼,感受到眼下的氣氛,也不敢開口,更是不知開口要說什麽,畢竟那二房三房還有幾口人要吃飯,他們可能自己都不夠吃,哪能拉下臉去讨?
唯有大房的小女兒丁寶菱不解地問道:
“大姐竟然下廚了?平日裏也沒見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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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棠冷笑一聲道:
“誰知道呢,撞破了腦袋,也和變了個人似的,今天就拿着那麽一大張豬肚子在我眼前炫耀呢,好像我們真吃不起一樣!”
聽到豬肚子的丁笙更是不悅,胃裏仿佛在被人抓撓着一般,又叫道:
“我不管,我也要吃豬肚子!不然我明天也不去上學了,反正我也落榜過,我壓根就不是那塊料子!”
“那咋行?瞎胡鬧!”
丁延這才出聲,也板起臉來。
“再過一段日子就要去考試了,你這是啥想法?你要是再這樣任性,別說是豬肚子,飯也別吃了!”
原本有了丁杉後,大房沒有什麽多餘的念頭,只想着讓兒子跟着一起務農,可是又有了二兒子丁笙後,他們就慢慢有了想法了。
恰巧隔壁新啓了一家村塾,有條件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去念書了。
作為男兒,能識字是好的,萬一還有幸過了縣試什麽的,那不連考取功名的資格也有了?就這一步,都足夠光宗耀祖了。
彼時正值秋收,大房手頭有了餘糧,再和丁進蔣氏商量後,又因那是大房兒子,也就交了束脩,送去念書了。
束脩每年都要交,同時還有書費、筆墨紙硯什麽的,特別是去縣裏考試的路費報名費,怪不得都說讀書是個極費銀兩的事情。
而那丁笙,起初倒也聽父母與祖父母的話用功念書,但成績始終是平平沒有水花,漸漸也就心态不穩了。
外加兩年前,好不容易才湊夠了費用去縣城考試,卻又落榜,更是被打擊了信心。
可道理很簡單,這時候放棄了,那他們這幾年不都全部打水漂了?想想心裏就要流血,所以不管是什麽問題,那大房和丁進蔣氏都是不想就此放手的。
況且丁笙如今可是家裏唯一識得字的,怎麽也是能有出息的!
蔣氏看着吵着要吃肉的丁笙,也知道她要是這時去找二房,那二房估計早就吃完了,只好安慰着打着圓場道:
“好了好了,你明天乖乖去上學,讓你爹去買,等你回來就能吃到了,咱們也不急這些時間!”
丁笙撇着嘴,可也明白他再大吵大鬧,現在也是吃不到的,只好暫且放棄。
然而就在這時,吳棠貌似想到了什麽,對着蔣氏小聲道:
“娘,你收的那丁寶珠的聘禮裏,是不是有肉來着?”
就如同別家會做腌菜,獵戶家的肉多,也會做臘肉腌肉和肉幹什麽的,送來的聘禮其中就有。
丁笙來了興致,不禁道:
“是了,我還見到那對大雁了呢,娘,我還沒有吃過大雁肉,也不知是什麽味道?”
“又是胡說,那對大雁是禮物,動了那雁,不就成不了一對了嗎?”
丁延不悅,他感覺讀了幾年書,丁笙卻完全沒有讀進去,這不是白白浪費麽?
蔣氏聽聞,卻想起了那些糟心事,不由得哼聲道:
“無論如何,那徐家送了聘禮來,就沒有再退回去的道理,而且哪個娘家最後不都是自己處理那些聘禮的?又怎麽不能動?”
吳棠這時淺笑道:
“既然娘這麽說,那我們不動那大雁不就行了,但是那些肉幹,我們就是拿一點,想必二房那也不會發現——到底來說還是娘是主事的啊!”
丁笙見吃肉有望,繼續吵起來,蔣氏有了臺階,又見其他人沒有什麽反駁,也就真的從那聘禮裏下手了。
丁寶珠對此事根本不知情,而村裏人又是日落而息,一間房裏各自說了幾回話,就要收拾收拾睡覺了。
二房人不少,房中間就用簾子隔開,丁宏和柳萍睡在左邊,三個女兒睡在右邊的一張大床上。
不過那床鋪再大,睡三個人依然是有點擠的,可丁寶珍丁寶琴似乎是習慣了,道了晚安就閉眼蓋被睡下,每人都有一張老棉被,擠在一起反而不會太冷。
但丁寶珠卻沒有睡,只是微眯着眼,靜靜聽着另一邊的動向,果然過了半晌,就聽柳萍輕聲說道:
“他爹,你有沒有覺得珠兒她變得不一樣了?”
畢竟是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突然的轉變還是存着一絲疑惑,她哪裏知道那身子裏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丁寶珠止不住心裏一咯噔。
丁宏卻道:
“我也有這麽個感覺,可是寶珠不還好好的在我們眼前嗎?再說了,她這回差點連命都沒了,怎麽也能懂事些了,誰還不惜命呢?”
柳萍聽着也對,便不再多說,丁宏又寬慰道:
“好了,咱們先睡吧,今天的事兒都辦完了,明天一大早我還要去鎮子上呢。”
丁寶珠聽到這,剛松了口氣,心裏又是一動。
她才熟悉了丁家,接下來就應該是整座村莊,甚至是村外了,這可是個好機會!
再加上,雖說原主跟着丁宏學習庖丁之術,可現在她只能憑着記憶使個大概,不但會露出馬腳,要去做個女屠戶,也是處處有着各種限制,倒不如想個法子做些自己專業對口的……
丁寶珠越想着,越感覺有一陣困意襲來,不知不覺也是閉上了雙眼。
因為心裏掂着事情,丁寶珠睡得并不安穩,第一聲雞鳴時她就悠悠轉醒了。
又是半睡半醒間,那窗外滲進來一抹朦胧的魚肚白,她總算聽見另一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就知曉是丁宏起了。
她也輕輕起身,先是擡手把腦袋上的裹布摘了,涼飕飕的,可那傷口卻是不疼了。
她又飛快地穿上衣物下床,就正好與丁宏撞了面。
丁宏少許驚訝地低聲道:
“你咋這麽早就醒了?現在時辰還早,不再睡會兒?”
“不用了爹,我都醒了,睡也睡不着。”
丁寶珠搖搖頭,上前拉着丁宏的衣袖道:
“爹,你今天是不是要進鎮?也帶我一個呗!”
“我今天是要去屠行的,你去做啥?”
丁宏想了想,無奈笑道:
“是想去鎮上逛逛了?那何必這麽一大早去,又不是去趕市。”
丁寶珠笑道:“爹素來明白我的,就帶我去呗,我保證不添麻煩!”
她總不能說自己是想去實地考察吧?
丁宏想着他這大女兒不久後也要嫁出去了,雖說就在本村,可一貫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像現在這樣,也僅有某些日子才能見面,就軟下心來。
總歸只是去鎮上逛逛,也沒什麽的,何況農女也沒什麽出嫁前不能見生人的死規矩,要見也早就見過不少了。
“好,那你收拾收拾,我們走。”
丁寶珠應了聲,又随意去找了根木釵绾了發,就離開去屋外,又挽起袖口,利落地從水缸裏取水洗臉。
等整理好了,丁寶珠就随着丁宏離開了家。
雞鳴第一聲也不過才是淩晨時分,等出門後,遠方隐隐約約傳來了模糊的第二聲,這時候就會有部分人晨起了。
而柳萍一直清楚丁寶珠跟着丁宏身後做事,所以醒來發現他們不見了,也不會奇怪。
丁宏要去的是離這村子有十多裏地的祥安鎮,要是光靠一雙腳,起碼也得走半個時辰。
但是屠行開始工作的時辰早,丁宏也要早到,所以最後,他帶着丁寶珠乘上了一輛騾車。
看來那駕駛人起得要更早,而且那騾車是後面連接着的一輛木頭四輪平板車,上面已經坐了數人了。
丁宏給了坐在最前面手裏拿鞭的漢子兩個銅板,就和丁寶珠找了空位坐。
誰知後者一坐,迎面就收到了不少情緒複雜的目光。
她稍稍擡眼,就有過半的又撇開,都是身邊帶着包裹,或者麻袋的上了年紀的婦人,還有較為年輕些的嬸子,也就是問句好問句傷勢,就都不說話了。
如今丁寶珠在村裏可是出了名了,至少村裏十數年裏都沒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那些老婦大娘和嬸子又都是習慣碎嘴的,私底下不知談論了多少遍這事兒,現在又遇見了正主,自然無聲。
丁寶珠也不理睬,只是在這半青半白的天色中打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