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夢魇
十一.夢魇
決賽前兩小時盧怡梁格外緊張,偌大的觀賽臺座無虛席,她從準備間走出來正好看到了正要進場的崔子白和盧安兩人,三人閑聊片刻後,崔子白和盧安便匆匆進場。
盧安本不喜籃球,得知李近墨和盧怡梁兩人要上場,才放了工作趕來捧場,現場的氛圍熱烈,不少觀衆有舉牌揮棒的,有穿着同隊球衣吶喊助威的,盧安也跟着年輕人的熱潮,買了一個可以吹出很長一段的助威哨,一邊做着人浪一邊吹着。
周遭的人群裏,只有崔子白一人提不起精神,他知道李近墨是個要強的人,為了贏他可以豁出一切,也正是這一點讓他感到不安。
随着音樂響起,啦啦隊員從場地兩側進入,盧怡梁所在的隊伍穿着與球隊一致的紅色舞服,錢林茜站在隊伍的中心位置随着音樂的節奏舞動,每一個動作整齊利落,十二人齊得如同一人跳得一般,一曲畢臺下掌聲不斷,盧安屬實沒想到他這個表妹竟有這一面,平時雖淘氣了一點,但認真起來也絕不輸其他人。
身穿紅色與黃色球衣的參賽隊員分別入場,崔子白望着那一群紅色球衣卻始終沒看到李近墨的身影。這時一旁的盧安也疑惑道“哎,你不是說近墨是首發球員嗎,那一堆人裏沒他啊。”随着一聲哨響比賽正式開始,但崔子白已無心觀賽,他也來不及跟盧安解釋,便穿過人群向球員休息室跑去。
跑的路上他碰到了盧怡梁,他拉住她問道“李近墨怎麽不是首發,他出什麽事了?”
盧怡梁趕忙說道“我剛想跟你發短信說呢,他在上場前暈倒了,剛被救護車拉走,不知道什麽情況。”崔子白朝走道那頭望了一眼,那裏仍是鬧哄哄的樣子,還有些人沒有散去,在讨論着什麽。
李近墨在上場的前幾分鐘暈了過去,他本想撐過這場比賽,卻還是沒能挺過去,所有的不甘悉數被黑暗吞噬了幹淨。
他被黑暗包裹了不知道多久,眼前逐漸有了點光亮,他好像回到了大市的家,他從自己的房間醒了過來,周圍安靜得可怕,窗外正下着暴雨,時有雷電伴随耳邊。
他從北都回來了?李近墨連忙翻找手機想查看比賽的最終結果,卻發現身邊的一切電子産品都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堆成山還未拆封的幾箱新書,他喘着粗氣将箱子踢到一旁。
他扶着樓梯杆看向牆壁的時鐘已是六點,他心中一沉,連忙順着樓梯吃了勁地跑下去,卻發現這樓梯一圈一圈地走,卻怎麽也沒法将他送到出口,時鐘搖擺的聲音在他耳邊越來越響,他雙手捂着耳朵繼續下臺階。
終于耳邊清淨了,樓梯在這時也停了下來,将他送到了一扇門前,他絕望地閉上眼,他知道終究是逃不掉的,每一次都是同樣的結局。
門打開了,走出一個穿着警服的中年男子,男子熟練地脫下制服,走到李近墨面前到道“這次你又輸給了別人,我說過我的兒子必須是最優秀的那個。”
“這次又想讓我幫你們收拾什麽爛攤子,我說過即使做了也要做的體面,不要成為我的污點。”
“你知道反抗的下場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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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李近墨緊閉雙眼顫抖地吼道,他看向眼前的男子祈求“我不當您的兒子了還不行嗎,您真得要把我逼上絕路嗎?”
中年男子笑了,他歪着頭看向身後站在角落的女人,對李近墨說“看來我的寶貝兒子還是不服氣,今天父親再給你上一堂課。”
他一把抓住李近墨的頭狠命向牆上的玻璃畫砸去,瞬間玻璃被碎成幾半,鮮血沾濕了半張畫,他貼在李近墨的耳邊,輕聲道“兒子,你要記住,這個世界只有強者才能提要求,沒能力的廢物只會像這樣,成為強者口中的殘渣。”
說完中年男子松開了他,轉身走進了房間,李近墨左眼瞧不清前方的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向那女人的方向爬去,那女人卻只是冷漠地看着完全沒有要出手的意思。男人又折返出來,這次他手中拿着一跟細長的棍棒,毫不留情地揮打在李近墨腿上,李近墨咬住牙沒有叫出一聲,只是雙眼發紅盯着那女人。
“李近墨!李近墨!”遠處不知哪裏傳來聲音,忽遠忽近,他識得,那是崔子白的聲音。
他不該在這個時候來的,要是被父親發現就慘了。
“你快走,不要進來!”李近墨喊道。
遠處沒了聲音,李近墨握緊拳頭狠命向那中年男人踹了一腳,站了起來,一時間窗外的烏雲黑壓壓一片聚集在房子周圍,黑雲射出道道血紅的閃電。
李近墨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看着對面拿着棍棒的男人道“您以為的弱者真的是弱者麽,那您可太小瞧您的兒子了,真正的強者是多面的。”說着不等中年男子反應,他快速沖到男子身邊,毫不留情地将手中早已藏好的玻璃碎片刺入男子體內,就這麽一下一下,男子不可思議地看向李近墨,緩緩倒在了地上,身體滿是一個個血窟窿,他蹲了下來,笑得很開心“父親,我可是您的兒子,自然不會讓您失望。”
這時耳邊又傳來了崔子白的聲音,這次他說“近墨,你快醒醒,這一切都是假的,不要沉溺在夢境當中!”
眼前的一切慢慢散去,李近墨猛地睜開眼,他靠着的枕頭早已被汗水全數浸濕,他看一旁,崔子白正坐在病床邊滿臉擔憂,他輸着液的手正被他握在手心裏。
“我不是在家嗎.....”李近墨的頭暈得厲害,還沒能從剛才的場景中走出來。
“什麽在家,你在醫院,醫生說是因為你傷口感染導致發燒,剛輸了一瓶液,熱度總算退了下去。”崔子白看着李近墨糾結了一會,問道“你又做噩夢了?我足足叫了你兩分鐘,怎麽晃你都不醒。”
李近墨才回過神,但腦海中仍忘不掉夢中的一切,這些是斷不可以跟崔子白講的。
李近墨搖了搖頭“可能是發燒的緣故,現在我精神好多了。”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忙問“現在是什麽時候了,比賽結果如何?”
“比賽結束了,我們是冠軍。”李近墨聽到這話才放下心了。
這時門口進來一人,那男生戴着一頂黑色棒球帽,帽下是一張陌生的面孔,李近墨看了崔子白一眼,對那男生的到來顯得有些不悅“你怎麽來了?”
那男生沒有回答,從一旁搬了一把椅子坐到崔子白對面,死死盯着他看,那男生看着不是個善相,面無表情的樣子着實有些毛骨悚然,崔子白不知他一直盯着看是何意,垂下頭來盡可能躲避他的眼神,直到李近墨開口“子白,要不你先回去吧,辛苦你了。”
想來兩人有事要談,崔子白也不便久留,點了點頭,走前他又看向病房裏那個坐着的身影,這麽一瞧似與昨天那人的背影出奇一致,看李近墨的表情似乎不太願意見到他。崔子白靠在病房門口的牆上想要聽個究竟,但轉念一想這樣的行為不太好,立馬又轉身離開。
盧怡梁本想在北都多待幾天,但盧豪強卻一個勁的催着她趕快回去,讓她補上前幾周補習班未去的課程,她只能跟随着大部隊在第二天啓程回大市。李近墨因為傷口還未完全恢複,打算在北都多留幾天。
崔子白原以為李近墨的傷只有手臂和小腿兩處,直到幫他上藥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受過的傷遠超崔子白的想象,新傷和舊傷交雜在一塊,時間久了就連李近墨也分辨不清。風扇吹過剛上完藥的肌膚,一陣陣刺痛侵蝕着李近墨的全身,李近墨趴在病床上看着輸液管中的液體一點點往下墜,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的情緒。
“很疼吧,這麽多傷你為什麽要忍着不去醫院?”崔子白看着李近墨背後那些猙獰的傷口道。
“小時候會感到疼,每次被父親打完都要哭上好幾個小時才能緩過來,之前母親還沒那麽忙的時候,都是她給我上藥,長大後也許是習慣了,身上多了幾道口子也不太能感覺到疼了。”李近墨的語氣格外得平淡。
“做父母的怎麽能把孩子打成這樣?你都已經成年了,這種情況就該去報警。”
李近墨冷笑了一聲“報警?如果施暴者就是警察那又該如何?最後只有順從,他讓我讀書,我便要去拿全班第一,他讓我學金融,我就不能學別的,我的人生實則就是他的第二個人生。”
李近墨接着說“我交的朋友很多,但他們只看重我的家庭條件或是成績同我交往,我覺得我和他們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你不同,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因為偷看了與學習無關的書籍被父親拿着棍子追打,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本想找個地方喘口氣,卻恰好看見了你被陸豐他們圍着打,那樣無助的感覺我也曾有過,所以我攔下了他們,我不想發生在我身上的事再次在別人身上經歷一遍。”
原來那時李近墨跟他說,他是認識的人裏最不同的一個竟是這個意思,李近墨跟他一樣習慣了隐忍,這些遭遇他從未像任何人提過,他所受的這些甚至要遠超崔子白,起碼崔子白身邊還有盧豪強和盧怡梁,而李近墨始終都是一個人。
“近墨,高考結束後的六月,我們一起去看雪吧,就去書上說的那些地方。”
李近墨欣喜地轉過頭看向崔子白,調侃道“看來苦肉計對你來說很奏效,之前跟你說了這麽多次都沒見你答應,我這一受傷,你竟然主動提出要去。”
崔子白順着他的話接着說道“這下我的軟肋你都清楚了,以後你只要稍微賣賣慘,我就能獻出一切。”
崔子白本不信神佛之說,但他突然誠懇地希望,上天能多看看他們兩人,多予他們一些私心,少予一些痛苦。
那時的他真得祈禱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