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朋友
五.朋友
入冬後的天氣一直不見好,不是下雪結霜就是陰雨綿綿,崔子白在醫院躺了月餘終于出了院,自上次他向王卯道出陸豐一行人後,至今都沒有消息,也不知道他們是否真得會去調查,還是就此不了了之,不過無論結果如何崔子白也不會在乎,本來他就對這事沒有報多大希望,只不過是給那些人敲敲警鐘罷了。
顧彥勝難得壓制住了八卦的心思沒有過問崔子白住院的事,就如往常一樣将課堂筆記借給崔子白謄抄,多虧崔子白的基礎不錯,缺漏的學業很快就被他填補完整,學校的生活又重新回到了正軌。
這天放學崔子白一如往常同盧怡梁一道回家,卻在校門口意外地看見了李近墨。在衆多同色校服裏,他的那條藍白相間的校服以及落在上面的校徽标志顯得分外顯眼。他生得高挑,長相也頗為标志,加上又不是同校的學生,路過的學生不免懷着好奇看上幾眼。
崔子白本想着出了院買到了那本書再想辦法與他聯系,可沒想到他走遍了熟知的書店都沒找到售賣的地方,不是貨源緊缺就是太冷門不進貨。
崔子白遠遠看着李近墨有些緊張,因為他實在想不到除了來找他要那本書,李近墨還有什麽其他理由出現在這裏。
李近墨也看見了他們,熱情地伸出手揮了揮,向他們跑了過來。李近墨上下打量着崔子白忙問道“聽說你被人打到住院,是真的?”
“不嚴重,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
“哪不嚴重,要是再晚點你那手就廢了。”盧怡梁瞪了眼崔子白戳穿了他的謊言。
李近墨把視線轉向崔子白身旁的女孩,她個子嬌小勉強才到崔子白的肩膀,标準的鵝蛋臉,束着一頭烏黑的馬尾辮,好似與崔子白的關系很親密。
“你應該就是盧怡梁吧。”李近墨微微彎腰看着她友善地笑道。
盧怡梁看着眼前的李近墨,有些驚訝他怎麽會認識自己,但更驚訝的是崔子白這麽內向的人,何時交到了外校的朋友。
見盧怡梁沒有否認,他便又開口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李近墨,是你哥的朋友。”
盧怡梁沒想到這李近墨會跟崔子白的關系這麽好,好到連他們的關系都會同他說,盧怡梁瞟了一眼崔子白,餘光見他呆呆地立在原地,似乎也像受到了沖擊一般,盧怡梁遭不住李近墨的熱情,象征性地笑了笑,握住他伸出的手也跟他打着招呼。
而此時的崔子白腦子一片空白,腦子裏回蕩的只有李近墨說的“朋友”二字。從小到大除了盧怡梁沒人願意與他做伴,很多人都是借着所謂“朋友”的由頭來打壓欺辱他,久之他開始變得害怕交朋友,他開始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的生活,習慣忍受和順從。
想來他和李近墨相識不過十餘天,正經的聯系方式也沒有,至于他的家庭情況也是那時在李近墨反複糾纏詢問下,才草草說了盧怡梁的事,在村裏的種種往事自是避之不談,再怎麽說他們的關系在崔子白心裏也從未觸及到朋友這層。
Advertisement
“嘿!你想什麽呢這麽入神?”李近墨拍了拍他的肩膀。
崔子白回過神時一旁的盧怡梁早已沒了蹤影,只剩眼前的李近墨舉着左手在他眼前晃個不停。
“你怎麽會出現在這?”雖然崔子白已然猜到了李近墨的意圖,但他還是問出了口。
李近墨從雙肩包裏拿出了一本深褐色的方形物件和一個圓形的小盒子遞到崔子白面前。
那方形物件上印着幾行字,這是聯競賽的獎狀和紀念獎杯,那小小的透亮的獎杯安逸地躺在圓形的小盒子裏,正中央刻着他的名字,崔子白看着眼前兩樣東西,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那天你沒來,又沒人代你上臺,本來主辦方打算收回你的獎項,我跟他們說我代你領獎,你這麽辛苦得到的榮譽,要是因為這事取消了資格也太可惜了,你不會怪我替你上臺吧?”李近墨看着崔子白解釋着。
崔子白搖頭将兩樣東西小心翼翼地放到包裏,對李近墨說道“謝謝你,李近墨,還有…”崔子白猶豫着“對不起,我把你給我的那本書弄丢了,我會重新買一本還你的。”
李近墨愣了愣,他還以為崔子白要說什麽重大的事情,原來是為這件小事,看着崔子白緊張的神情李近墨不禁笑出聲“沒事你不用再重新買了。”
“可是我記得你說過那是你最喜歡的一本書,真的沒事嗎?”
李近墨想了想,在他的記憶裏似乎回想不起自己曾說過這樣的話,随即搖了搖頭一手搭在崔子白肩上拍了拍“你要真過意不去,那就跟我講講頒獎那天你發生了什麽事。”
李近墨推着自行車同崔子白并肩走在林蔭道上,夕陽還未完全落下,留有殘光照在兩人的身上,崔子白向李近墨一一道出那日的經過,意料之外李近墨并沒有多大反應,更像是已經猜到一般。
“聽說,陸豐涉嫌殺人案和打架鬥毆被關進去了,還有萬輝昂和劉子瑞,之前總跟在他身邊那兩個。”
崔子白猛地停下了腳步,一把抓住李近墨的手臂“你說的是真的?你從哪聽到的消息?”
李近墨低頭看了一眼抓着他的那雙手,崔子白突然意識到他表現得過于激動了些,忙撒開手,李近墨慢悠悠道“真的,聽我的一個朋友說起,他跟陸豐一直有聯系。”
這麽說他上次跟那兩個警官說的話竟起了效果,若真能讓他們得到該有的處罰,倒也不失為一樁喜事,起碼對崔子白而言他在學校的生活能好過些。
“是你舉報的?”崔子白還沉浸在喜悅中,就聽見李近墨幽幽冒出一句,他一手撐着自行車座椅,盯着崔子白不知看了多久。
“上次有兩個警官來找過我,我說了一些我的猜想,他們可能是順着調查了。”
李近墨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崔子白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李近墨時,他同陸豐也是那般親近的關系,他這麽問不會想着以後替陸豐報複他吧?
“我朋友和陸豐關系較好,所以我跟他也見過幾面,但說不上什麽話,你放心我也不喜歡他這人。”李近墨看穿了崔子白的心思直接說明了自己的立場,随後又補了一句“不過,我倒是挺喜歡你的,你是我認識的人裏最不同的一個,所以我想交你這個朋友,你呢,願意多我這個交心的朋友嗎?”
李近墨這突如其來的一串話讓崔子白徹底慌了神,他分辨不清李近墨說的話到底含了幾分真假,只是在那殘光落下的最後一刻,他看到了李近墨瞳孔間飽含着的真誠。
李近墨說他是最不同的那一個,但仔細一想,在這麽多要與他交朋友的人中,李近墨對于他也是最真誠的那一個,真心也許能換得真心,崔子白緊緊咬着唇,很快他便決定了,他想再堵上一把。
幾天後,王卯果真給崔子白打了電話。王卯所在的警局位于老區的總部,建在離開發區不到兩公裏的地方,總有三層高,王卯的辦公區域在二樓,當崔子白照着電話描述的地址抵達時,就看見王卯正和吳笠威在辦公桌前整理材料,一見崔子白立馬招呼他落座。
正是中午休息的時間,整個辦公室就他們三人,吳笠威将熱茶端到崔子白面前,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不知是暖風開得太熱還是他過于緊張,崔子白的雙手早已被汗水浸濕,他看着眼前正翻看檔案一言不發的二人,心中惴惴不安。一杯熱茶進肚後王卯終于将視線看向了崔子白“找你來就是問你幾個問題,不用緊張。”
“上次你說殺王晨傑的兇手與打你的是同一批人,你是怎麽斷定的?”王卯的第一個問題就點到了中心上。
他那兩雙眼睛直勾勾看向崔子白,權衡之下崔子白把他所想地悉數說了出來“我也是偶然發現的,王晨傑是死于學校外的河道,那邊雖說破舊無人管理,但是底下的水渠仍然是運作的,橋下有一處出水管道連着不知哪裏的排水裝置,四周都是監控王晨傑的屍體不可能逃脫這些眼睛,突然出現在那裏,所以那時我就在想肯定是有人通過那管道想不知不覺處理掉屍體。”
面前兩人相視一眼沒有打斷崔子白的講話。“但是在此四周都是荒地樹林,只有離事發地幾百米處有一個廢棄的警所和路旁正在施工的工地,需要用到排水管道,所以我想王晨傑第一死亡地點應該是在這兩處的其中一個。”崔子白突然停了下來,有一點他在猶豫要不要說。
“這兩處都是監控的屏蔽區,所以你又是怎麽判斷出哪個地點,而這地點又和陸豐有什麽關系?”王卯顯然已經知道了整個作案過程,但他還是要問崔子白,他要看看這孩子還藏着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我不知這個說出來有沒有關系,其實在王晨傑死前,我在校外見到過他,就是在那個廢棄的警所外的人行道上,他被人打得幾乎面目全非,所以我猜他們應該是在那最後将王晨傑殺了的,那個地方臨着工地,噪雜的噪音可以很好覆蓋掉一些聲音。”
王卯聽到這個消息倒是有些驚訝,他将身體往前靠了靠,雙手交叉着握在一起,撐在桌上道“那時你見到他這樣為什麽不第一時間報警?”
“我那時和我妹妹一起,我們都很害怕,我當時怕要是報了警,被叫去做筆錄的話我們就會被他們盯上,畢竟打架鬥毆只能關他們幾天....”
“你是怕他們報複到你和你妹妹身上。”王卯想崔子白的顧慮倒也合情合理,畢竟他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這個年紀還涉世未深又有多少個能向電視劇演的那樣,為了他人豁出自己的命。
“之後我又一個人去了那警所的裏面,那後院确實有一處大型的排水井,正巧的是那天我遇到陸豐他們,是屍體被發現後的幾天,雖然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麽,但我猜他們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那,可能當時他們扔屍體到井裏的時候沒想過會通向橋下的河道,但是等我剛要離開的時候正好被陸豐撞了正着,我害怕被盯上再加上以上都是我的猜想沒有實際證據,之後我也就放棄查下去的念頭,等我比賽完回來後,誰知這個案子的消息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當時我想賭一把想要彌補我那時沒有幫王晨傑報警,所以我才在醫院跟你們說了那些話。”
吳笠威在一旁一邊記着筆錄一邊聽崔子白講述,實在是被他這思維震驚到,明明嘴上說着害怕,但說出來卻頭頭是道,表現得十分冷靜。
王卯同崔子白講了陸豐一行人也已然招供罪行,與崔子白說的一致,他們不會再有出來的可能,崔子白更不會再遭受毆打了。聊完出來警局外多了不少來回跑動的身影,王卯看着崔子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孩子你有夢想嗎?”
夢想?崔子白茫然地搖搖頭,如果說想要努力學習,不讓盧豪強操心,不想受人白眼這算夢想的話,那勉強有這麽一個。
“瞧你這頭腦挺機靈的,兩年後填報志願要不要考慮報個警校,來我們刑偵當個警察?”
“警察?”
王卯看着前方嘆了一口氣“是啊,當了警察就可以保衛許多人,也許能救下更多像王晨傑這樣的孩子,我想你比我更加痛恨那些施暴者吧。”
王卯的一番話似乎提點了崔子白,他之前的處境又何嘗不是另一個王晨傑呢,只不過崔子白稍微比他幸運一點罷了,可這樣的幸運又能維持多久,一個陸豐進去了,又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出來,還會有傷害欺淩,唯有真正的強大才得以壓制那些不良之惡。
可是他能做到嗎?習慣忍受的他能成為那個保護別人的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