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孔府一品鍋
第五十章 孔府一品鍋
婉萍做了這些,并沒打算與姜培生說。晚上回來,姜培生也沒提起白天朱穗去警備司令部鬧他的事情,還是晚飯時夏青說起來街頭巷尾的傳聞。“妓女無賴串通鬧事,芝麻大的事情都別往心裏去。”姜培生吃着飯,臉色絲毫未變:“鬧事的已經送到警察局,後面會有人負責跟進的。”“你說這件事情鬧的吧,名聲多不好,要叫人家戳脊梁骨的。”夏青苦着臉說完,見姜培生完全沒興致解釋,又扭頭看向婉萍,結果婉萍也不搭腔,似乎這事小得還不如桌上的涼拌豆腐是不是多放了醋來的重要?吃過晚飯後,姜培生照例去了書房處理他的事情,到十點多回到卧房。睡覺前姜培生看着婉萍從衛生間裏洗漱出來了,靠在床頭笑着對她說:“姜太太今天可威風了,我聽說你動手打了領頭的癟三兒兩耳光。”
婉萍做了這些,并沒打算與姜培生說。晚上回來,姜培生也沒提起白天朱穗去警備司令部鬧他的事情,還是晚飯時夏青說起來街頭巷尾的傳聞。
“妓女無賴串通鬧事,芝麻大的事情都別往心裏去。”姜培生吃着飯,臉色絲毫未變:“鬧事的已經送到警察局,後面會有人負責跟進的。”
“你說這件事情鬧的吧,名聲多不好,要叫人家戳脊梁骨的。”夏青苦着臉說完,見姜培生完全沒興致解釋,又扭頭看向婉萍,結果婉萍也不搭腔,似乎這事小得還不如桌上的涼拌豆腐是不是多放了醋來的重要?
吃過晚飯後,姜培生照例去了書房處理他的事情,到十點多回到卧房。
睡覺前姜培生看着婉萍從衛生間裏洗漱出來了,靠在床頭笑着對她說:“姜太太今天可威風了,我聽說你動手打了領頭的癟三兒兩耳光。”
“老胡同你講的?”婉萍擦着頭發,坐到床邊,側頭看向姜培生問。
姜培生搖搖頭:“這邊人多口雜,屁大的事情用不了半天都能傳到人盡皆知。”
“我這麽做讓你為難了?”婉萍停下擦頭發的手,一時感到了些許緊張,因為眼下天津的情況,婉萍并不十分清楚,她想去幫朱穗無非也是聽姜培生說她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卒子,所以才直接去找了人。
“沒事,你只管做你想做的就好了。”姜培生笑着搖頭說:“我單就是稀奇,原來我家婉萍也會發這麽大的脾氣。”
“事先沒有同你說,我還以為狐假虎威給你惹出了麻煩呢!”婉萍松了口氣。
姜培生往婉萍身邊挪了挪,拿過她手裏的毛巾,幫着擦頭發,說:“那女的鬧上門,我以為你會記恨她,沒想到你倒同情起來人家了。”
“一開始有點生氣,但……”婉萍頓了下,說:“總歸是條人命,眼看着白白死了,我心裏難受。”
“那兩姐妹是死是活,其實對我來說都沒什麽意義,但如果你想幫,我肯定聽你的。”姜培生輕聲笑着說:“這樣吧,明天我有個飯局帶你一塊兒去,到時候警察局長也在,你就跟他說,別讓人稀裏糊塗死在裏面,過兩天時間合适就把人放了。”
“放了朱穗,那利用她的人會怎麽處理?”婉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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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是地頭蛇,強龍來了也不好收拾,實在沒法跟他們直接扯破臉。現在這事兒就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要是不出來攔這一下子,到頭就是各退一步,把朱穗推出來當倒黴蛋,定個訛詐的罪行蹲監獄,她估計在號子裏也活不過幾個月。不過你現在想保朱穗,當然也是可以的,等人從警局裏出來,對外就說朱穗有瘋病,我們原諒了她,讓朱荞帶人去其他城市看病,這事兒我們能撈個好名聲。安慰安慰你姨母。”姜培生說這些話時,面上雲淡風輕,一條人命在他口中寡淡得連半點波瀾都沒有。
“嗯,這是個好辦法。“婉萍聽後點點頭,她壓住姜培生的手,接過毛巾後扔在了椅子上,側轉過身抱住自己的丈夫。
隔天是周六,姜培生早上出門去警備司令部處理了些事情,吃過午飯後回家裏,拉着婉萍陪他在書房裏看了一下午《太平廣記》。到五點倆人從家裏離開,去往提前預定好的天一坊飯莊。
天一坊飯莊以擅烹天津特色的“四大扒”、“八大碗”出名,其中“四”“八”是個籠統的數量詞,不是說飯莊只會做這四道或者八道菜。“四大扒”可以是扒整雞、扒整鴨、扒肘子、扒方肉、扒海參、扒面筋、扒魚等。“八大碗”按照作法又有粗細之分,所謂“細八大碗”指的是熘魚片、燴蝦仁、全家福、桂花魚骨、燴滑魚、獨面筋、川肉絲、川大丸子、燒肉、松肉等。“粗八大碗”則是炒青蝦仁、燴雞絲、全炖、蛋羹蟹黃、海參丸子、元寶肉、清湯雞、拆燴雞、家常燒鯉魚等。
車子停在飯店外,車門一開,兩個穿白衣的服務員趕忙迎上來,帶着姜培生和婉萍上到二樓的雅間裏,劉章和兩個衛兵守在了門外。
雅間裏此時到了兩個人,其中一位婉萍認識,是跟姜培生有生意往來的商會會長何老板,另一位瞧着有點面熟,但叫不出來名字,應該是在之前的某次酒會裏有過匆匆一面。他約莫四十多歲,梳着油頭,穿黑色的西裝,方臉,留着兩撇小胡子。婉萍猜測這人應該就是姜培生所說的警察局局長。
“何老板,汪局長,讓兩位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下午司令部裏有些事情棘手得很,忙完了才過來,這不就有些晚了嗎?”姜培生笑着,邊說話,邊拉着婉萍坐到桌前。
桌上已經擺了八個盤子,裏面是生魚片刺身和壽司。婉萍瞧着這菜覺得奇怪,天一坊明明是家天津本地的館子,怎麽上的卻是日本菜呢?
婉萍意識到微妙的事情,對面兩位自然也早就發覺了。想到這菜裏面必然要有乾坤,因此何老板和汪局長都沒動,警惕地看着姜培生要對這些菜怎麽說。
“這是誰訂的菜呀?真是沒眼色,外面都變天了,怎麽還能吃這些生冷的東西呢?都不害怕鬧肚子的嗎?”姜培生啧啧嘴,對着門外說:“在天津當然要吃天津菜,來兩個人把菜換掉。”
姜培生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兩個服務員進來利索地把日本菜都撤下去,他們前腳出門,後腳又進來三個人,把托盤裏的菜擺上桌。
新菜品上了桌,婉萍卻覺得更加稀奇了,按理說“八大碗”常用的都是海碗給足了分量,可他們上桌的這“八大碗”卻小得驚人,所謂碗也就比茶盅稍微大一點,但仔細看裏面的菜色又和大份的相差無幾,做得十分精致小巧,只是實在看起來不像給正常人吃的。
“哎喲,這分量怕是不夠吃吧,頂多了就是給我太太當小食打個牙祭。”姜培生沒動筷子,看着對面的何老板和汪局長笑着問:“要不你們說說看,這頓飯咱們怎麽吃啊?”
汪局長臉色有些難看沒有吭聲,旁邊何老板笑着接了話說:“今天姜司令坐莊,當然是您說怎麽吃?咱們就怎麽吃。”
“兩位都是吃過日本菜又吃當地飯的人,現在變天了,日本菜不合時宜,本地飯不夠分量。我知道二位一貫胃口好,不如嘗點新鮮東西?”姜培生笑着說完,又補了一句:“當然了,吃飯這種事不能勉強。二位要真的不想吃,那就算了,我想自然會有人願意嘗這個新鮮。”
“不知道姜司令要請我們吃哪碗飯?”汪局長冷着臉問。
“我坐莊請客,那自然是要上好東西的,汪局長有興趣那就不妨先嘗嘗。”姜培生話說完,雅間的門被推開,兩個服務員合力端進來一口雕花精美的銅鍋。
銅鍋高約三十厘米,直徑五十厘米。銅鍋擺上桌,趁着之前那小巧的“八大碗”,襯得更加袖珍可笑。銅鍋蓋揭開騰騰的熱氣向外冒,鍋裏擺着魚翅、鮑魚、海參、豬肚和蹄筋。
“這菜是……”汪局長話未說完,被何老板搶了先,他臉上的笑瞬間更濃了:“孔府一品鍋,姜司令好口味啊。”
“不是我口味好,主要是這菜好。”姜培生笑着問:“二位可願意嘗嘗這孔府一品鍋?”
“孔府一品鍋是大補呀!”汪局長先前還有些端架子,現下已然是一張臉樂成了花,誰能拒絕孔家的飯呢?這可不是天津那些地頭蛇能給的好處,真巴結上頂天的大人物,往後就是數不盡的好處。
汪局長說話時,何老板上手主動舀了一碗,喝下一大口說:“鮮美!有這口湯下肚,往後多冷的冬天都不必怕了。”
姜培生拿起湯勺給婉萍舀了半碗,随後指着汪局長說:“這位是天津市警察局局長,汪局長。婉萍,以後家裏有什麽事情,我不方便處理的,你都可以找汪局長幫幫忙,咱們是自己人嘛。”
“是啊,姜太太有什麽事只管來找我。”汪局長笑着答應。
“我還真巧有那麽一件事情要拜托汪局長,”婉萍側頭看了一眼姜培生,然後扭頭對汪局長說:“昨天聽說警局那邊抓了個去警備司令部鬧事的,叫朱穗,汪局長,您有印象嗎?”
“噢,那女的呀,”汪局長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姜培生說:“姜太太放心,我一定把她給處理得幹幹淨淨,這輩子她都沒機會再去礙太太的眼睛了。”
“汪局長誤解我的意思了,”婉萍搖搖頭說:“據我所知,朱穗腦子有病,我們一家人不會和個瘋子計較。您在局裏也莫要為難她,差不多就把人放了吧。”
汪局長對于這要求顯然是沒品來婉萍到底幾個意思,他看向姜培生。姜培生接過話說:“我太太心善,不忍跟個瘋子計較,看在這是頭一次就算了吧。不過汪局長,這種事我絕不希望再有第二次。所以還得請您好好幫我查一查,這個朱穗犯病是她自己犯瘋病,還是有人利用她犯病。我在天津也不是待一天兩天,總不能今兒是個朱穗,明兒來個牛穗、馬穗、楊穗的,我這日子還過不過了?還有那些報紙,你們警察局是不是也得管一管,不能拿了錢想寫什麽就胡編亂造寫什麽吧?”
姜培生說着笑容收斂起來,臉色有些不悅:“我知道汪局長的路子寬、人脈廣,這天津城裏見得了光和見不得光的你都能說上話,往後我們的生意只會比現在多,不會比現在少。如果到時候再鬧出今天這樣擺明面上難看的事情,惹惱了上頭,我們只怕都沒好日子可以過了。”
這邊對汪局長的話講完,姜培生扭頭看向何老板,說:“近來港口的生意變化有些大,我知道很多人都有情緒,但他們也不想想自己的屁股幹淨嗎?真要是嚴辦,只怕一個也跑不了。總不能是已經躲開了大棒,還嫌大棗不夠甜吧?天底下沒這個道理。商人愛錢天經地義,但有錢賺的前提是得有命花,這道理何老板可得給大家夥講明了,萬事千萬不能太貪心,更別想着使些暗搓搓的手段。我姜培生不是只病貓子,能讓他們拎在手裏随便耍。誰要是再沒事兒捅鼓我,就不要怪我翻舊賬本了。吃下日本人多少飯,咱們刨開肚子慢慢算。”
“是,這事我下來找他們說說。”何老板連連點點頭。
該講的話講完,姜培生的臉色又重新緩和下來,給自己也舀了一碗湯水,說:“進門的時候我看見店家剛到一批出海的紫蟹,咱們要不多點幾個菜?”
姜培生本人是想緩和氣氛,但這話說出來後卻容易讓人生出歧義,桌上沒人接話,好一會兒何老板才笑着說:“我這肚皮小,吃了孔府的一品鍋可再不敢吃其他的了。”
汪局長聽後也也連忙附和:“一品鍋最好,其他都是不入流的,比不得,比不得。”
“二位話一說,我這也是不敢吃了,”姜培生笑:“那咱們今天就吃這個,改天再吃其他的。”
孔府一品鍋是老母雞、老鴨和豬肚炖湯頭,裏面又下了鮑魚,魚翅、海參等等海鮮。這一鍋雖然鮮,但喝多了也屬實是有些膩,婉萍實在是不愛吃,她幾乎沒動筷子,看着那三個男人把這鍋全分食,湯鍋見底姜培生出去了一趟,幾分鐘後再回來,手裏拎着兩個禮盒。
禮盒是王司令新開的一家糖果廠出的,姜培生笑着把兩個禮盒遞給何老板和汪局長後說:“一點小禮物。拿回家給孩子們嘗嘗看。”
何汪兩人趕忙伸手接過來,但何老板禮盒上的繩子斷開了,“嘭”掉在地上,蓋子被摔開,從裏面滾出來一只金表。
何老板連忙撿起來,把金表放進了禮盒裏,笑:“姜司令實在太客氣了,請我們吃飯,又給孩子帶禮物。”
“唉,一點小意思,”姜培生笑着說:“要是孩子們喜歡,以後可得多支持王司令家的生意呀。”
“巧了不是?我們在印尼那邊的公司正好缺個糖果供應商,”何老板心領神會地笑着說:“姜司令有心了,改個時間,我請您和夫人吃飯。”
“啊對,還有汪局長。”話說完,何老板馬上轉身對汪局長笑着說:“咱們一道,下次我做莊。”
“好啊,”姜培生和汪局長都笑着應和。
婉萍從前喜歡看電影,在天津後被那些太太們拉着又喜歡上了看戲,不過近來看得哪一場戲都不如今天下午這場來得精彩。回家的路上,婉萍忍不住對姜培生說:“你将來要是不做将軍啊,改去做生意也能是個好手。”
“那可不是嗎?要不然他們也不會把我安在這地方。”姜培生不無得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