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将軍夫人
第四十章 将軍夫人
花國選舉後,婉萍有半個多月都沒睡好覺,她經常會夢到那個被貓撕咬的小姑娘,有時她的臉很清楚,彎彎的眉眼,白蔥一樣的鼻子,鼻尖上還有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稚嫩而清秀的五官看得出來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有時婉萍在夢中則完全看不清她的面容,小姑娘眼睛被擠成了縫,鼻子皺着,嘴巴大張,那張臉極度扭曲,甚至難以稱之為人,血從她的眼睛、耳朵、鼻孔裏淌出來,混着凄厲的貓叫多次把婉萍直接從夢中吓醒。接連的睡不好覺,鬧得婉萍都有個黑眼圈。夏青問起緣由,婉萍就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了她,夏青堅持是女孩的怨鬼找上門,拉着婉萍去了羅漢寺。也不清楚是不是心理原因,但那通三跪九拜回來,婉萍的确再沒夢見過她。十月一過,重慶迅速進入了冬天。婉萍寫信問姜培生能不能回重慶過年,不久收到他的回信,說要回一趟陝西老家,在外多年甚是想念老娘。
花國選舉後,婉萍有半個多月都沒睡好覺,她經常會夢到那個被貓撕咬的小姑娘,有時她的臉很清楚,彎彎的眉眼,白蔥一樣的鼻子,鼻尖上還有一顆芝麻大小的黑痣,稚嫩而清秀的五官看得出來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有時婉萍在夢中則完全看不清她的面容,小姑娘眼睛被擠成了縫,鼻子皺着,嘴巴大張,那張臉極度扭曲,甚至難以稱之為人,血從她的眼睛、耳朵、鼻孔裏淌出來,混着凄厲的貓叫多次把婉萍直接從夢中吓醒。
接連的睡不好覺,鬧得婉萍都有個黑眼圈。夏青問起緣由,婉萍就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了她,夏青堅持是女孩的怨鬼找上門,拉着婉萍去了羅漢寺。也不清楚是不是心理原因,但那通三跪九拜回來,婉萍的确再沒夢見過她。
十月一過,重慶迅速進入了冬天。婉萍寫信問姜培生能不能回重慶過年,不久收到他的回信,說要回一趟陝西老家,在外多年甚是想念老娘。
信件裏姜培生提起河南的災民今年尤其多,夏天開始就不斷地往陝西跑。可陝西又不是什麽糧食豐盈的富庶地方,來了那麽多人,村裏實在鬧得厲害。他家的糧倉被打劫了,兩個看倉庫的長工一死一傷。家裏人雖去警察局報案,但災民實在太多,那些人又沒個固定地方。今天在東村,明天在西村,一個月後說不定就跑去甘肅,這種情況怎麽可能抓着人?此事情鬧得老太太也不敢在村裏待,跟着大兒子住到了城裏。
姜培生說他大哥有兩個老婆,大老婆是老太太張羅娶的,對老人家還算孝敬,但小老婆是他大哥自個兒挑的,仗着被喜愛性子潑辣厲害得不行。老太太去了大哥家第二天就跟那位小老婆幹了一仗,吵到老太太坐門口哭天喊地,鬧得大哥一家在周圍很是沒臉。
“小時候在家裏,我娘最是寵我,大哥從前還為這事兒吃過醋,常跟人埋怨我老娘偏心。這好些年我也沒回過家,她現在又跟兒媳婦鬧得這樣不開心,我總得回去看一看。”姜培生在信中寫:“我三歲時,我老娘遍守了寡,四個孩子裏她從來都把最好的留給我,所以我理所當然也應該是最孝敬她的。等抗戰勝利,若是我能去個好地方,想着把老娘接來與我們同住,好在眼前盡一些孝心。婉萍,我老娘雖是家裏有田的地主婆,但說到底還是個鄉下人,不識字,也沒什麽見識,說話做事難免粗陋,到時候還望你能多多體諒,包容她一些。”
“你的母親自然是我的母親,她來跟我們生活也是理所當然。培生你放心吧,我父親也好,姨母也好,都不是自私小氣的人。将來大家生活在一起,想來也該是和和睦睦的。”婉萍迅速給姜培生寫了回信,只是信件寄出後,她想到今年姜培生不會回來,難免失落了一陣子。
過新年少了姜培生,婉萍總覺得不如去年那般熱鬧開心了。過節期間唯一讓婉萍感覺有些意思的事情,還是有一天被王太太叫去幫忙包餃子。
王太太跟婉萍說:“外面的餃子怎麽也比不了自家人包的。我從前在福州也不會包,這些都是嫁給依哥後跟着廚子學的。”
豬肉白菜,韭菜雞蛋,婉萍看着王太太利索地包出一個一個小元寶似的餃子,再瞧瞧自己捏的醜東西,忍不住想等明年姜培生回來過年,她也要弄一桌北方人喜歡的元寶餃子給他嘗嘗。
年後剛過了兩個月,1943 年 4 月,前線又傳來了小鬼子進攻的消息。與過往一樣,戰端一開婉萍就徹底沒了姜培生的消息,6 月底她才又收到姜培生的來信。信件很短,和平時會聊聊生活瑣事不同,這次姜培生只簡單交代了一個新地址。
又是一個月,婉萍收到姜培生晉升的好消息,他因前陣子的戰功升成了少将副師長,雖然說不是正式軍銜,只是職務軍銜,但好歹肩膀上終于挂上了一顆銀質星星。這消息屬實令婉萍高興極了。
姜培生做了将軍,婉萍想着他除軍裝外也該有其他幾身體面西裝,所以月底一發工資就拿錢去才裁縫店,預定最好的精紡羊毛尼給他做了一身西裝,尺碼是按照婉萍的感覺估摸的,可能稍大一點,但她相信等抗戰勝利後,自己很快就能把姜培生養得白胖起來,絕不會像像現在這樣又黑又瘦,瞧着就讓人心疼。
除開西裝,婉萍還給姜培生買了一雙軟牛皮的鞋子,料子是她走了好多家鞋店才定下的,既有型還要柔軟,因為姜培生前腳掌寬大,若是太硬了會磨出血泡,而太軟了則會在缺失腳趾頭那裏塌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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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夏天,婉萍都在期待着這身西裝與鞋子,可每次去驗貨時,總有各種細節令她不滿意。修修改改直到 9 月中旬,婉萍才心滿意足地把西裝和鞋子帶回家。
婉萍回到芝蘭路 19 號,一進門正看見如懷坐在客廳裏看書,連忙上前把西裝、鞋子拿出來對他說:“進去換上給我瞧瞧。”
“謝謝,姐,”如懷開心地接過來,快步走進卧房。沒一會兒他就穿着一身嶄新的西裝鞋子出來,對着婉萍轉了一圈兒說:“好看嗎?姐。”
“我挑得當然好看了。”婉萍笑着說。
“我也覺得好看,就是鞋子大了一碼有點不跟腳。”如懷轉過身後,微微踮起腳尖。
“沒事。”婉萍滿意地點點頭,對如懷說,“行,你脫下來吧。”
“啊?”如懷看着婉萍一愣:“姐,你這不是給我的?”
“當然不是給你的,這是買給培生的。”婉萍笑着推着如懷的肩膀往卧房走,說:“趕緊換下來,別把西裝鞋子給我弄壞了。”
“我今天十八歲生日啊!姐,我以為你給我買的成年禮物呢!”如懷看着這身體面的西裝,很是舍不得脫:“要不這件先給我吧,反正姐夫最近也不會回來。等下次再來了好料子,你重新給他做一身,不行嗎?”
“哦喲,你說的輕松啊!你曉得這件衣服有多貴?料子不說,光人工費都頂我半個月工資啦!”婉萍抱着胳膊,與如懷對視了幾秒,終于嘆口氣敗下陣來,說:“好啦,等下個月我開工資給你也買一身,好不好?但是這件你趕緊脫下來,別把新鞋子都給踩皺了。”
“婉萍,你不要慣着如懷。”夏青端着飯從廚房出來,上下掃了眼如懷說,“小孩子穿什麽這樣好的西裝?去去去,趕緊回屋脫了。”
“我十八歲,不是小孩子了!”如懷大聲說:“誰不想有件體面西裝?怎麽姐夫可以穿,我不能穿呀?”
“你姐夫賺錢養家,你姐夫在前線打小鬼子,你姐夫還能做将軍呢!那你做了什麽?小炮仔仔,就你這點本事跟你姐夫比?”婉萍笑着戳了下如懷的腦袋。
“就是!”夏青笑着在邊上應和:“你要有你姐夫的本事,哦喲,那我真是要去菩薩廟裏跪上三天三夜。”
如懷小時候性子像夏青,什麽事他都好奇,喜歡湊熱鬧,長大了倒是更像陳彥達一些,被姐姐和母親接連數落後,悶悶不樂地拉着臉回到卧房。從屋裏出來把衣服和鞋子還給婉萍時,還不忘賭氣似的撂下句狠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搞不好十年八年後,家裏就全得依仗我了呢!”
婉萍本想說十年八年後,你姐夫也不過四十來歲,正值壯年說不定已經升了中将,哪裏需要依仗你呢?但話到嘴邊,她又收回來,看看弟弟那副又怨又氣的樣子,想想确實是把人家成年生日給忘了,有些心虛地哄着他說:“好好好,到時候全家都得倚仗你。”
婉萍拎着西裝和鞋子上到二樓,在卧房裏左看右看,哪兒哪兒都十分歡喜。她将西裝捂在胸口,想着姜培生穿上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那一定是非常精神呢!婉萍抱着衣服轉了一圈躺在床上,西裝蓋在胸口,她閉上眼,覺得自己像是将被姜培生擁抱着。
自從姜培生升了官,婉萍周六去王太太家打牌都覺得腰杆子硬氣了不少,與王太太的關系也越加親密,畢竟這次姜培生能升官,主要得益于王軍長在四月率部對湘北日軍側背攻擊,成功截斷交通線。
王軍長此次升到集團軍副司令,王太太與劉夫人之間的關系有了微妙的變化。從前是王太太約劉夫人出來,現下劉夫人跑王家公館的次數增加了,有時來得甚至比婉萍還早。
婉萍跟這些人混了好久,明白這其中道理。雖然劉司令官銜上看着比王副司令要高半級,但明眼人都知曉,劉司令一個五十多歲的雜牌軍司令哪還有多少上升的途徑啊!可王副司令不一樣,人家才剛剛三十九歲,帶的是嫡系王牌軍,黃埔三期裏面拔尖的存在,是正兒八經官運亨通。
十月中旬王太太團了局去響水山打牌,婉萍到地方時發現劉夫人已經等着了,她一看見婉萍便笑嘻嘻地說:“今兒個人不齊,王太太須得親自下場。今天我們也算有機會,見識見識姜太太真正的牌技了。”
“是宋太太有事來不了嗎?”婉萍問。
“她呀馬上就到,今天是駱太太來不了了。”劉夫人提到駱太太時,臉上露出嘲弄。
按理說駱太太是最不可能缺席的,以她那種好巴結人的性格,怎麽可能錯過這種機會呢?婉萍有些好奇地問:“為什麽呀?”
“姜太太,沒聽說嗎?駱太太的達令昨天帶回家了一位大肚子的小太太!”劉夫人樂呵着說:“聽人講,駱太太昨天半夜鬧得要跳樓自殺呢!被人硬給拉回去的,這會兒她家裏肯定亂成一團,哪有心情來跟我們打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