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穿喉列車052 雪茸去哪裏了?
第52章 穿喉列車052 雪茸去哪裏了?
從幻境中醒來之後, 雪茸面對一地的狼藉,好半天沒能作出反應。
他皺着眉,看了看本該握着火铳的右手, 又看向獵犬倒下去的地方,指尖還在一陣陣地顫抖。
許久他才長嘆了一口氣, 收起手心,疲憊地坐到沙發上——現在的他體力和精力都已經完全透支, 全身疼得厲害, 大腦還一陣陣地恍惚。這樣的狀态,根本不能着急往回趕。
雪茸有些難捱地捏了捏眉心,接着根本不可控地閉上了雙眼。耳塞裏的噪音不僅攪得耳朵一陣陣刺痛,同樣也鈍化了他的感知力。
一陣冷風從身後吹來的時候,雪茸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睜開眼、回過頭——但已經遲了。
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完全沒有給自己掏槍防衛的機會, 只是一睜眼一擡頭間,絕對壓倒性的力量便将他鉗制在沙發上。
雪茸眼睜睜看着一記手刀朝自己的頸側劈來——眼前一陣昏黑, 徹底失去了意識。
稍早前,另一間包廂內。
剛進隧道沒多久, 梅爾的狀态就出現了嚴重的異常。
他先是表現出了強烈的震驚, 目光失焦地望向面前空無一人處,口中似乎在念叨着什麽。
萊安帶着耳塞, 什麽也聽不見,只是看他的口型, 似乎是在呼喚着誰的名字——大約是看到什麽人了。
此時此刻, 梅爾雙眼通紅,表情有種無法言喻的、非常強烈的悲傷。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非常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氣, 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緩緩閉上眼睛。
“篤篤篤”,他用指甲在椅子上叩了三聲響——這是他們先前約定好的暗號,意思是自己陷入了幻覺,讓萊安幫他戴回耳塞。
這麽清楚地知道自己陷入了幻覺,卻依舊這樣痛苦,萊安不由地揪起心來——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麽讓他分外不舍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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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爾雙眼緊閉、全身緊繃着,隐忍情緒讓他止不住地顫抖,萊安不敢耽誤太久,趕緊上前幫人戴上了耳塞。
約莫半分鐘後,梅爾才緩緩睜開雙眼。這一次,他金黃色的瞳孔終于有了焦點。
只是眼眶依舊通紅的,微顫着的睫毛被蘸得濕,但很顯然,更多更多的心緒,還是被這人生生全部吞回了腹中。
萊安想問問他發生了什麽,想問問自己能不能幫他些什麽,但修養和素質又告訴他,不該過度探究他人的隐私。
于是他選擇了沉默,轉身幫梅爾解開了束縛帶。
梅爾垂着眼,疲憊地揉了揉手腕,接着又很快凝神,給萊安打起手勢:“還沒回來?”
萊安搖了搖頭,用手勢問:“我去看看?”
梅爾皺緊眉,思忖片刻,點了點頭。
因為隧道進得突然,雪茸和他們料想中一樣,沒能及時趕回包廂來。現在相當一段時間過去,那人依舊杳無音訊,大概率也是被幻覺纏住了。
萊安是人類,耳朵不像獸人那般靈敏,對着噪音耳塞的抵抗力便也順理成章地好了很多,再加上他對火車構造熟悉,又有相當強悍的防身技巧,出去尋找雪茸的任務自然義不容辭。
臨行前,他拔出了腰間的那柄長劍——這是逃亡伊始,雪茸讓他挑的武器。這把劍的劍柄是可以旋開的,裏面有一個中空的管腔,雪茸曾經告訴他,空管裏面可以儲存毒藥,大大提升武器的威力。
逃亡之後,萊安幾乎每天都抱着這把劍摸索,至今閉着眼睛也能啓動它身上的每一個小機關,但這還是第一次,他旋開了劍柄。
他到底沒有膽量去灌致命的毒藥,但他想了想,将服務生送來的那壺花茶倒了進去——沒猜錯的話,這所謂的花茶,定是見效極快的安眠藥。若是遇到突發情況,自己就算不能要了對方的命,也至少能暫時讓對方昏睡過去。
重新旋緊劍柄之後,萊安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加油打氣,終于鼓起勇氣,獨自踏出了房間。
他們的包間單獨享有一節車廂,包間隔壁,就是對接服務生的房間。房間門口挂着一張告示牌,上面寫着“暫時外出,有需求請搖鈴”,從門縫裏看,房間裏漆黑一片,确實沒有人在。
萊安鎖緊眉頭——那眯眯眼服務生要是在房裏,倒還不算難辦,可偏偏此時不知去向,對他來說又是個極其不穩定的威脅。
他又檢查了一遍腰間的佩劍,确定無誤之後,來到走廊盡頭,推開了車廂之間的連接門。
隔壁車廂是一節普通車廂,據他了解,由于耳塞的制作成本較高,普通車廂的乘客并不會發放耳塞,因此推開門之前,萊安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看清眼前情況的那一刻,他還是被吓得一陣手腳冰涼——
推門的一瞬間,一股異常的冷風便灌進了他的脖子,定睛一看,一旁的車窗被砸得稀碎,殘存的玻璃碎片上,還挂着淋漓的血漬。
破洞的窗戶旁,戴着耳塞的保安正圍成一團,死死鉗制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
女人的脖子已經被玻璃片劃出了一個窟窿,一使勁兒就汩汩地往外冒着鮮血,可即便如此,她仍然不知疼痛般劇烈地掙紮着。
而車廂內的其他乘客,因為被束縛帶困在椅子上無法行走,便只能仰着腦袋哭嚎,有的則面目猙獰,不知在怒吼着什麽。所有人都沉浸在幻覺之中,亂糟糟的一片,忙碌又恐怖。
萊安被血腥味嗆得一陣皺眉,他快速掃視了一眼,确定雪茸不在這節車廂,便屏住呼吸,決定快速進入到下一節車廂內尋找。
可就在他快速經過保安身側的一瞬間,車廂盡頭的洗手間門突然被一陣巨力撞開,一個目光渙散、衣冠不整的男人,此時正手舉着一塊陶瓷碎片,以極其恐怖的速度沖了過來。
男人很顯然是奔着那群忙着控制乘客、沒能注意到動靜保安去的,萊安的位置只需輕輕一個閃身,便能躲得過去。
可他遠不如雪茸那般心狠,他做不到眼睜睜看着無辜的人受傷。看見男人沖過來的一瞬間,他甚至根本來不及害怕,身體就率先做出了反應——
“碰!”一聲悶響,就連戴着耳塞都能聽得見這巨大的動靜。轉眼間萊安就一個抱摔,将這發狂的男人掀翻在地。
男人身材相當魁梧,甚至比人高馬大的萊安還要高出半個頭來,加上發了瘋的無所顧忌,掙紮起來爆發的力量相當恐怖。
但萊安也不是吃素的,雖然性格軟弱,但他的體術技能,卻是自家四兄弟裏實打實的第一名。
眼看着男人又要暴起,萊安的腦子中瞬間翻過無數格鬥老師教過的技巧,緊接着,他就以極快的反應速度,使出一記教科書式的鉗制,生生将男人的四肢固定在原地。
眼看男人的臉開始憋得發紫,萊安不由得擔心真要了對方的命——這家夥并不是真的暴徒,而是被幻覺操控的普通人,自己絕不能殺了他。
這一份絕不濫殺無辜的底線,确實是萊安最大的軟肋,他也預料到了,在他松手的那一刻,男人注定會發起反攻——
“嘶……!”一陣劇痛,男人手裏的陶片直直刺進萊安的大腿外側,那一瞬間,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只覺得天都要塌了。
但這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同時也留了後手——男人擡手的一瞬間,萊安忍住大腿的劇痛,擡腳狠狠踩住了男人的手腕。
因為腿疼,他完全控制不好力道,只覺得腳底咔嚓一下,男人的手腕大抵是被他直接踩斷了。
“……”萊安心底一陣愧疚,慌忙道,“對不起了哥,我不是故意的!”
緊接着,趁那男人慘叫的功夫,先是給了他腹部一拳,逼着他松勁兒,接着便擡腿踢飛了他手中的陶片。
這時候,身後的保安終于反應過來,分出兩三個人,一擁而上将發瘋的男人圍住。
萊安松了口氣,又不敢耽擱太久,趕緊忍着疼痛起身,繼續前往下一節車廂。
以前的體術老師們雖然嚴格,時不時就把自己打了個鼻青眼腫,但多少顧及自己的身份,從沒有人敢真讓他見血的。
萊安看了一眼自己被鮮血染紅的褲腿,感覺像是被一只鱷魚狠狠咬了一口,疼得他眼冒金星。
好想回家。想到這裏,萊安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在外面鬼混也太苦了,這可不是鬧着玩,是真的要流血了的啊。
可是他的心情只短暫地崩潰了一小會兒。他很清楚,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把雪茸找到,不管他是陷入了幻覺,亦或是被這樣陷入幻覺的人困住了,以他的身體素質,都是非常危險的境遇。
萊安咬咬牙,顧不得處理腿上的傷口,便繼續前往下一節車廂了。
事實證明,一對昂貴的耳塞,确實可以救人的命。接下來的幾節普通車廂,都是一片恐怖的狼藉。有吐了一地的,有把自己的臉抓得血肉模糊的,也有張嘴咬人的。出人命的情況也沒能避免,除了最開始遇到的割喉的女人,還有生生被人用束縛帶勒死的……
這一趟走下來,萊安只覺得眼前黑一陣白一陣,要不是尋找雪茸的信念支撐着他,他可能早就因為疼痛和恐懼原地昏厥了。
可偏偏,這麽多車廂一節節地排查下來,居然始終沒能找到雪茸。
剩下的就是四間獨立的頭等包廂,和只有自家人可以享受的、每班列車只有一間的私人包廂……
這該怎麽查?萊安犯了愁——難道要扮成服務生,一間一間敲開了問嗎?
一想到要演戲,萊安就緊張得頭皮發麻,但他還是立刻行動——先去各個房間門口轉一圈再說。
說到底,穿喉列車确實邪門,車上的乘客并不多,總共五間頭等包廂,除了自己的那一間外,有三間大門敞開、并沒有售出,剩下的一間大門緊鎖,看樣子是有人在裏面。
最後一間的門半掩着,不能确定有沒有售出。見一旁無人值守,萊安便悄悄推開來——
房間裏空無一人,但地面上卻是一片狼藉,茶幾歪倒在一旁,表面有相當明顯的裂痕。一陣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萊安皺起眉,彎腰撿起了掉落在沙發拐角處的一張工作證。
那是自己給雪茸的證件,不出意外的話,雪茸出意外了。
房間裏發生了什麽,雪茸現在人在哪裏,這一切都不得而知。恐懼引得腿傷一陣疼痛,萊安的呼吸急促起來,他伸手扶着沙發想要起身,卻發現沙發的位置還殘留着溫熱——人剛走還沒多久!現在追或許還來得及!
那一瞬間,萊安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精神起來,瞬間忘了腿疼,心跳也控制不住地加速。
他立刻轉身離開房間——身後的車廂都已經檢查過了,只能繼續往前。
萊安深吸了一口氣,攥緊了佩劍,此時此刻他放空了腦海中所有的雜念,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不管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麽,他一定要将雪茸救回來!
一路緊張兮兮地排查,讓他忘記了去數車廂的節數,直到推開門的那一刻,萊安才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
面前的是整個列車的最後一節車廂,這裏也擁有着唯一一間,只有特殊關系才能預訂到的私人包間。
他推門進入的時候,那熟悉的眯眯眼服務員,剛剛從身後的包廂門內走出來,看見萊安這個不速之客的一瞬間,那一直帶着客套微笑的面孔上,露出了短暫的、一閃而過的危險。
也是沒料到在這裏會和服務生打上照面,萊安的心髒開始控制不住地狂跳,但他還是努力維持住了表面上的鎮靜,手卻不自覺地摸向了身後的佩劍——
自己包廂的專屬服務生為什麽要來這裏?就是他帶走了雪茸嗎?雪茸是不是就在他身後的包廂裏??
兩個人沉默着對視了片刻,服務員率先笑起來,提起筆寫下一行字:“先生,請問有什麽能幫到你的?”
萊安沒有回答,始終和他保持着距離,同時也緊緊握住了劍柄。
見他沒有反應,服務員再次寫字:“為了您的安全起見,請您立刻回到您所在的包廂,我會全程護送您,确保您的安全。”
眼看着服務生要趕客,萊安擰起眉,指了指他身後的房門,示意自己要進去。
服務生眯着眼睛,有些為難地搖了搖頭,寫道:“這裏有重要的客人,不方便打擾,您請回吧。”
小少爺一向只有不方便被人打擾的份,還從沒有幾個“重要客人”敢對萊安說“您請回吧”,更何況放在平時,這間包廂從來也只有自己能住。
那一瞬間,萊安藏在內心很深處、幾乎從沒有暴露過的屬于貴族的傲氣,一下子被這句話狠狠激了起來。
滿身的卑微、謙遜、懦弱統統不見了蹤影,他攥緊了拳頭,直截了當地走到了門前——他早就做好了來硬的準備,他不在乎在這裏跟這服務生打上一架!
果不其然,眼看萊安走到門前,那服務生一個跨步直接擋到了門口。
他比萊安還高上半個頭,看樣子相當能打,此時此刻就像一座小山一般擋在了萊安的面前。
近在咫尺的距離,萊安無意間瞥見了他肩頭沾上的一根動物毛發,那根毛的尾部是白色,尖兒上是淺淺的灰,他霎時睜大了眼睛——這是雪茸的兔子毛,也就是說,雪茸不僅被這個人帶走,甚至還暴露了他兔子的身份!
不必再裝下去了。萊安眼神沉下去的一瞬間,一個飛速的走位閃到服務生的一側。他想要用小腿別住服務生的步子,再直接一個鎖喉将人放倒,但那家夥反應實在過于迅速,幾乎是在他行動的一瞬間,便一個側身變化了站姿。
兩極反轉,服務生擡起腿,從身後頂向萊安的膝蓋窩,萊安一個重心失衡,向後仰去——
眼看着萊安就要被放倒在地,但這技術精良的少爺哥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慌亂,直接就着向後的姿勢,擡腿踢上了服務生的下巴!
因為腿傷的緣故,這一腳沒能完全使上勁,但服務生還是結結實實地被踹了一腳。但很快,那家夥便飛速攥住了萊安的腳踝,猛地向後掄去!
萊安被人狠狠砸到了牆上,頓時一陣頭暈目眩,但他沒空哭爹喊娘,只趁着服務生臉疼的功夫,“唰”地一下拔出腰間的長劍。
見他拿出武器,服務生也絲毫沒有慌張,看他的架勢,萊安便知道這家夥經驗極其豐富,自己的劍術并不一定能起到什麽作用。
果不其然,在自己揮劍劈砍的同時,服務生拿起手中的銀制餐盤,輕輕松松擋住了自己的攻擊,而後幾招,不管是直刺還是撩斬,對方都能輕松自如地直接化解。
斬、刺、劈、撩、斬……
一下又一下,沒有新意,甚至到最後開始重複的招式。對方并沒有反擊,而是兢兢業業擋住了他所有的攻擊,甚至覺得有些無聊,抽空打了呵欠。
腿上的傷口已經讓萊安有些支撐不住了,但他依舊沒有放松進攻,繼續高強度地和人對峙着——
終于,他找到機會用手撥開那人擋在身前的臂膀,那人的脖頸暴露在了他的面前。
他沒有勇氣,也更沒有機會直接劈砍對方的脖子,但萊安有另一招——
在服務生伸手要護住脖子的前一秒,萊安摁下了劍柄後的那枚按鈕,“咻”的一下,劍尖的小孔處彈出一根極細的針來!
雪茸設計的這把劍,劍心有一條極窄的貫穿空腔,只要自己摁下按鈕,浸泡了藥水的小針便會從劍頭飛射出來。
不知道這根針有着什麽效果,但萊安知道,但凡是個正常人,被突如其來的細針紮了脖子,也是會慌上幾秒的——只要拖延幾秒鐘就夠了。
果然,那服務生下意識頓住動作,去摸脖子上的那根針。在他走神的當口,萊安直接一個粗暴地推搡,将人從門前推開。
不管房間裏還有沒有敵人,不管等着他的還有什麽危險,先進去,找到雪茸再說。
釜底抽薪之時、破釜沉舟之勢,萊安剛要擡起鮮血淋漓的腿,打算踹掉眼前這結實的門鎖時,面前的門忽然“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
“?”萊安有些疑惑,但下一秒又做好了戰鬥姿态,正當他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給對方來上一劍的時候,對面的人居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了萊安的劍身。
“萊安。”
面前,一個戴着眼鏡、貴族穿着、氣質溫雅的長發男人,面帶笑容地用口型喚出了他的名字。
萊安望着他,整個人怔愣在了原地: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