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穿喉列車048 幻聽幻覺能有多大事!……
第48章 穿喉列車048 幻聽幻覺能有多大事!……
“祝人旅途清醒……?”沙維亞看了看手裏的特制耳塞, 感慨道,“真……還挺別致的。”
看其他人也盯着手裏的耳塞,他忍不住追問道:“你們平時坐火車, 也會這樣嗎?”
三人異口同聲:“不會!”
“哇哦!”沙維亞捧着手裏的高級耳塞,如獲至寶, “那我第一次就體驗這麽特別的,運氣可真好!”
大家的運氣再好, 也不如他的心态好。萊安焦慮地看了看手裏的耳塞——見多識廣的他也很少遇到這樣的情況, 說是會遇到幻聽幻覺,這聽起來也太吓人了!
此時,好奇心點滿的雪茸早已經摸清了耳塞的構造,迫不及待地塞進耳朵裏。
按理說,金屬的隔音效果一定很差, 但取下撥片的一瞬間, 一陣刺耳的“叮當”聲突然響起,聽力過于敏感的雪茸只感覺自己被一道利劍貫穿太陽穴, 從脊梁骨麻到了天靈蓋兒,整個人差點兒被直接送走。
直到梅爾娴熟地幫他摘下耳塞, 他全身僵直地繃了半天, 這才緩過神來:“……吓死我了!!”
這玩意兒根本不是什麽隔音的耳塞,而是在耳朵裏用噪音打敗噪音的耳鈴!雪茸揉着自己生疼的耳朵, 感慨道:“這玩意兒打死我也不戴!比起聾了,幻聽幻覺能有多大事!”
一群人一邊叽叽喳喳研究讨論着耳塞的事情, 一邊在乘務人員引導下登上了列車。
頭等車廂內, 有足夠四人休息的獨立單人床,有松軟舒适的靠窗沙發,有無限量供應的美食, 有随叫随到的貼心服務,有消遣解乏的圖書角,也有休閑娛樂的各種桌游棋牌……
沙維亞又激動地上蹿下跳起來,梅爾二話不說躺靠到沙發上閉目養神,雪茸則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而焦慮不已的萊安還是忍不住,找乘務員打聽了這趟列車的詳細情況。
片刻後,他回到包間內,給大家帶來了新鮮出爐的一手情報——
這趟列車還有個外號,叫做“穿喉列車”。最初的起因,是因為要穿越群山,來到盆地中的斯洛特市,列車就必須要穿過一條長長的天然隧道,仿佛是穿過了大山的喉嚨一般。再後來,因為列車上頻繁有乘客出現幻聽的現象,便有人傳出這是“喉嚨”發出的呼喚。
再玄乎一些的說法是,出現嚴重幻覺的人,有可能會癫狂甚至死亡,曾有人在強烈的幻覺中,選擇用随身攜帶的鋼筆直刺自己的喉嚨,至此,“穿喉列車”的名字,便又多上一層“穿乘客的喉”的含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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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并不是從一開始就會出現這種情況。”萊安解釋道,“旅客出現幻覺幻聽的現象,基本集中在列車穿越隧道的時間段,也就是說,耳塞并不是需要一直佩戴。”
萊安的情報再一次讓包間陷入了沉默,梅爾斜眼睨向一邊的雪茸,警告道:“進隧道必須把耳塞戴上。”
雪茸崩潰地仰起脖子:“可是真的會聾的啊!!”
梅爾面無表情:“随你吧,反正你要是在這裏發癫自殘,我就讓他倆把你的兔頭擰掉。”
雪茸一聽,立刻抱着自己的兔頭逃難去了。
随着門外列車員的提示,一聲悠長的汽笛聲響起,鐵皮火車緩慢啓動,随着車廂微微地晃動,雄厚的軌道音也順勢揚起。
聽見車頭傳來“嘶嘶”的蒸汽聲,沙維亞激動地趴到窗邊,看着那翻滾的白霧将外景蒙上一片一片的薄紗,忍不住紅着眼眶、眼含淚水地呼喚道:“喔——!!老天爺!!太酷了!!”
正式啓程了,沙維亞自然是忍不住觀察車廂的每個角落,梅爾安心地變成貓,窩到床邊的桌子上曬起了太陽,雪茸繼續掏出機芯和手表,對照着阿麗塔的筆記細細研究,萊安則拿出了桌上的今日報紙,認真翻看起來——
“第192期神耀日鉚釘大教堂分站神選人員補錄缺席名單”。
看到這一行大字的一瞬間,萊安的手指都僵住了,緊接着他就在一小串名字裏找到了“雪茸·懷特”和“萊安·德文”。
他趕緊起身,從雜志架上找到了前幾日的報紙,拼拼湊湊終于明白了緣由——
第192期神耀日,就是自己被選上的那一期,因為雪茸炸了飛艇,那一期所有被神選中的人,都沒能如約登上機械之心。
這件事情發生之後,教會第一時間聯合皇家警衛部隊,發表了對犯罪嫌疑人及其同夥的通緝,與此同時也立即重新組織了三次補錄,重新集中被選中的“神選之子”登艇。
而昨天,最後一次補錄已經徹底結束,沒有參加補錄的人員名單直接登報公示,除人員意外死亡等不可抗力因素外,全部以“逃避神職”的名義論處。
萊安顫抖着手指仔細翻看着公示下的備注:“逃避神職”的處罰甚至比拒絕皇室兵役的後果還要嚴重,被神明選中卻拒絕登上機械之心的人,要麽在教會的追捕之下被強制登艇,要麽就是享受“死人”的待遇,一切身份、待遇都徹底在整個大陸宣告死亡。
就在今天早晨,萊安·德文伯爵,已經在這座大陸上徹底死亡了。
雖然這一切都有預料,但真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公示欄中時,萊安的心情還是跟着難受了起來。
此時,坐在他對面搗鼓手表的雪茸,頭也不擡地問道:“之前讓你給家裏寫信,你沒寫吧?”
萊安慌忙擡起頭:“啊……沒有……”
自己家畢竟是有錢有勢的大家族,自己的事情實在拿不出手,也真是怕連累了家人,所以雖然雪茸先前慫恿過自己跟家裏通風報信,但萊安一直沒敢有動作。
或許,對自己的爸爸媽媽和哥哥們來說,自己這個沒用的兒子、弟弟,死了要比活着好太多太多。
他以為雪茸要開口責難他,都已經低頭準備挨訓了,那人卻遲遲沒有開口。一擡頭,這人早已經忘了剛才的話題,沉浸在解剖手表的宏偉事業之中了。
此時,一旁的沙維亞終于參觀完了車廂裏的設備,坐回沙發邊的時候,瞥到了萊安放在桌上的一沓子報紙,拿起來瞅了兩眼,又看到他苦悶的表情,便立刻明白了緣由。
他從吧臺拿了兩罐汽水,遞給了萊安一瓶,然後便拍拍他的肩膀,爽朗道:“多大點事兒!你們不是早就走起逃犯路線了嗎!這算什麽!”
萊安看着面前的報紙,苦笑起來,搖了搖頭:“不知道我家人看到這個會怎麽想。”
“不要想太多,哥們兒!”沙維亞說,“不管怎麽樣,家人肯定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只要你好好活着,對他們來說就比什麽都好!”
沙維亞從小沒有享受過家人帶來的溫暖,更沒有承受過大家族裏天然的壓力與責任,自然共情不了萊安的處境。
但這麽一句安慰,卻及時把萊安搖搖欲墜的情緒拉了回來。
“而且咱們這是在做正确事啊!”沙維亞打開汽水兒,跟他碰了個杯,話還沒說完,就把自己感動得眼淚狂流,“雖然現在沒有人理解我們……嗚嗚,但遲早有一天,他們都會醒悟過來,發現我們多有先見之明!等到那時候,你的家人一定會為你驕傲的!”
即便萊安自己也不知道他口中所謂的“正确”為何意,但他的眼睛還是亮了起來——真的好想啊,有朝一日可以成為家人的驕傲。
一邊給沙維亞遞紙擦眼淚,一邊喝完了汽水,萊安的心情終于徹底平複下來。火車軌道頗有節奏的音律和搖晃,就像是天然的催眠曲,很快,除了滿身幹勁鑽研手表的雪茸,其餘人都躺在沙發床上,在初春的暖陽下安穩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呲”的一聲,車身的晃動慢慢停了下來,雪茸擡起頭,才感到脖子有些僵痛。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剛耐不住性子想去別的車廂串串場,就聽遙遠處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
火車中途停靠站臺,有旅客上車,自然就會有這樣的動靜。但雪茸的感知和聽力一樣的敏銳,在海潮般的人聲中,他非常迅速幹脆地找尋到了重點——他聽到了犬類伸着舌頭的吐息聲,聽聲音,還不止一只。
他立刻轉身搖醒了一邊打盹的梅爾,黑貓很快睜開眼睛,順着他的手勢貼到門邊聽起來。
“獵犬。”兩人很快達成了共識。
突如其來的緊張氣氛也吓醒了兩位人類少年。萊安慌慌張張睜開眼,就對上雪茸難得嚴肅的一張臉:“萊安,你剛才買票是什麽流程?存不存在暴露身份的可能性?”
萊安臉都白了:“不可能,我直接用伯爵勳章訂的包廂,全大陸所有的伯爵勳章都一模一樣,不可能暴露身份的。”
雖然全大陸只有十個公爵,但伯爵的數量卻多到成百上千,每天用勳章訂包廂的也不在少數,通過購票信息摸排到他們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看雪茸還在盯着自己,萊安都快哭了:“真的……我沒騙人……我不會做這種事的……”
“不會是他暴露的!”沙維亞也打包票道,“他沒那個膽子!”
雪茸完全沒有聽他們的說辭,而是用那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上上下下掃視着萊安。有那麽一瞬間,萊安覺得自己都要被那人生生盯出個洞來。
就在他急得崩出眼淚的前一秒,雪茸突然彎起眼睛,方才叫人發寒的表情在一瞬間沒了蹤影:“嗯。我信你。”
萊安眨了眨眼,一瞬間竟不知道他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憋着的一口氣也久久不敢松下來。
雪茸沒再解釋什麽,而是轉身對梅爾說:“得确定一下對面是不是奔着我們來,如果确實是,那下次傳信就得另找別的途徑了。”
萊安反應了半天,才明白這人在懷疑郵鴿傳書的過程中洩露了秘密,回想起來第一次和聞玉白交鋒也是郵鴿出了問題,他這才松了口氣——至少自己是暫時擺脫嫌疑了。
一旁,梅爾點點頭,二話不說變成黑貓從門縫裏鑽了出去。
當前的情況下,無法确定他們的身份暴露到了什麽程度,只能讓變成最不惹眼的黑貓打探情報。
關好門後,雪茸轉過身,從桌上找來萊安看過的那疊報紙,快速定位到了通緝令的專區——自從那天炸了飛艇之後,有關“BUNNY”的懸賞就始終占據頭版頭條。
截至目前來看,官方尚沒有将他和“雪茸·懷特”的名字聯系到一起,但随着日期的逐步推進,越來越多的目擊者提供了證人證言,雖沒有靠譜的人物畫像,但東一句第一句的描述,已經将雪茸的整體外貌特征描述得大差不差了。
他微微蹙起眉,将報紙塞回了雜志架上,接着轉身,摁響了桌上的服務鈴。
摁下這個金屬鈴後,頭等包廂專配的乘務人員就會趕來提供服務。萊安吓了一跳,沒想到這個關頭雪茸居然還會主動召喚一個陌生人來包廂,但很快,他就猜到了這人要做什麽,一種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果不其然,鈴聲的回音還沒有消散,雪茸就轉過身,迅速又平靜地對他們說:
“一會兒進來的服務生綁起來關好,我要他的衣服和工作證。”
作為上一個被這樣綁架的受害人,沙維亞瞪大了眼睛,滿臉寫着“讓我參與你真的良心不會痛嗎”,萊安則趕緊搖搖頭,對雪茸說:“衣服和工作證我都能弄到,還……還是不要這樣了吧?動靜越大風險也越大啊……”
雪茸挑眉:“确定能弄到?”
萊安點頭:“嗯嗯!”
“行,按你說的來。”雪茸拍拍兩人肩膀,“你們接待一下,保險起見我先不露面。”
天知道一句“按你說的來”,對萊安是多大的鼓勵。那一瞬間他直接原地複活,腰板都重新挺直了。
說話間,門口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雪茸快速隐到洗手間的門後,接着悄悄推開一絲門縫監視情況。
廳堂外,萊安起身開門。或許是來到了自己的主場,平日裏一眼識破的拙劣演技,現在居然變得相當自然,完全看不出緊張的痕跡。
還是挺有可塑性的嘛,雪茸心想。
門外,一位身材高大的男服務生,眯着雙眼面帶笑意站在門口:“您好,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的?”
一旁的沙維亞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個服務生的個子甚至比萊安還要高,小臂上還有若隐若現的肌肉線條,雖然不是那種誇張的肌肉猛男,但看上去也相當難對付。
他開始感謝萊安提出了新的方案,長年在社會摸爬滾打的經驗告訴他,面前這家夥,他和萊安兩個人配合都不一定打得過。
這體格當服務生未免也太屈才了吧??
開門的一瞬間,萊安也有些被驚到了,但某種想要證明自己的信念支撐着他,表情只是微微有些意外,便很快調整好了狀态:“您好,麻煩給我帶兩份潘妮托妮蛋糕,再給我帶一些無鹽牛肉條、蘋果粒和面包蟲,我帶了一只貓和一只倉鼠。”
聽到這裏,一邊的沙維亞确信這場戲只有萊安能演——別說那個什麽妮的蛋糕,就是他用來喂貓的牛肉條,自己從小到大都沒吃過幾次。
“好的,先生。”眯眯眼服務生朝他行禮,卻沒着急離開,“對了,說起貓咪,請問這是您家的寵物嗎?”
“?”在萊安詫異的目光中,服務生不知從哪兒拎出一只黑貓來,可憐的梅爾被單手捏着後頸皮,懸空在半空中發出崩潰又憤怒的“喵喵”叫。
“……啊!”萊安慌忙将梅爾捧回手裏,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抱着梅爾,一想到他人形的樣子,心裏難免一陣緊張。但萊安還是硬着頭皮,沒敢露出什麽破綻:“你什麽時候偷溜出去了!”
這回,梅爾還算配合他,沒有第一時間從他的懷裏掙脫出去,而是像個寵物貓一樣,一個勁兒地往他的臂彎裏鑽。
“您家的小搗蛋鬼可能确實餓了,剛剛盯上了後廚的奶酪,被我抓了個正着。”服務生笑眯眯地彎腰看向梅爾,“再忍耐一下,一會就給你送牛肉條過來。”
他想伸手再摸一摸梅爾,卻被那家夥直接“喵嗚”一爪子扇了回去,但那服務生手速也快得很,竟然輕輕一收手,便躲過了梅爾快如閃電的無影爪。
這動作都被雪茸看在了眼裏,他現在只恨自己不方便出去,不然怎麽說也要套對方幾句話。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一向沉默寡言、小心謹慎的萊安,居然開口說了他想說的——
“先生,您身手真是不錯。”萊安盡可能讓語氣保持輕松,“我家的保镖都抓不住這只貓,您在這裏做服務生,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服務生焊在臉上的笑容似乎有了一瞬間的僵硬,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先生您過獎了,你也知道,這班列車總是會出現一些特殊情況,就需要我這樣的人來鎮住場子——再說了,我們東家給我的待遇也很不錯,絕對不存在什麽大材小用一說的。”
萊安看着他,沒再說什麽,只是點點頭,便關上了門。
門合上的一瞬間,他的手心都汗濕了,面色也有些泛白,直到沙維亞一把攬住他,用無聲又誇張的語言誇贊他,雪茸也從後排伸出大拇指來,緊張過度的萊安才終于松了口氣。
這時,心情差到極點的梅爾從他懷裏鑽了出去,沙維亞見狀,有些沒心沒肺地問道:“他說的是真的假的?你剛剛在車廂裏沒吃飽?怎麽跑去後廚啦?不可能吧?”
梅爾的怨氣都快把列車掀翻了,在地上憤怒地轉了兩圈,才冷靜下來,變成人類的模樣。
“我根本沒去後廚。”梅爾咬牙切齒道,“最近的五號車廂有獵犬上來了,我打算去打探一下消息的,結果門還沒打開,就被這家夥捉了。”
天知道他梅爾走街串巷這麽多年,不管是流浪狗還是人類都別想私自靠近他半分,沒想到這家夥跟個鬼似的,神不知鬼不覺出現在了自己的背後,還一把揪住了自己的後頸肉,讓他連偷跑的機會都沒有。
只是那服務生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梅爾居然是個可以說話的獸人,一開口便跟這些人告狀了。
一直在門後躲着的雪茸探出腦袋:“我懷疑他根本不是什麽服務生。”
萊安聞言,小聲開口道:“确實。”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的身上,萊安的臉又蒼白了些許,聲音依舊很小,但語速卻越來越快:
“他的舉止漏洞是在太多了,沒有‘重輕重’的敲門禮儀、沒有給我們提供表演類服務的菜單、沒有問我蛋糕的果幹偏好和甜度要求,也沒有問我是否需要寵物寄養服務……這都是頭等車廂服務員不可能犯下的低級錯誤。”
終于,萊安的聲音篤定起來:“我很确定,他絕對不是這裏的服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