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的眼淚我吃掉了
第三十二章 “你的眼淚我吃掉了。”……
湯裏頭添了不少滋補的藥材, 青九吃不出味道卻能分辨出哪種藥材對身體好,專門撿着裏頭人參片嚼,不解道, “我的身體很差嗎?”
“爹爹只是把你當成了人。”宋觀清見青九吃了沒什麽不适,起身解着腰帶朝屏風後走去,“距離太陽落山還有段時間, 現在這季節荷花開的正盛,要不要去看看?”
木雕的素屏能隐約看見脫外袍的宋觀清背影,青九咀嚼的動作放慢了許多, 眼珠子盯着挪不開半分, 吞吞吐吐問道, “荷花是什麽花?”
“長在平靜淺水的……”忽然宋觀清感覺眼前一陣發黑,熟悉的暈眩感驟然襲來,失去平衡的身體強撐着扶住了衣架。
“淺水什麽?”
青九的聲音忽遠忽近, 宋觀清暗道不妙, 不該暫時無異樣就以為身體已經恢複, 如此大意的行為實在不符合平日的謹慎。
眩暈感逐漸加重, 撐着的衣架受不住大力拉扯, 轟然倒下。
落在青九的眼中成了剛剛還好好跟他說話的人, 不過呼吸的功夫毫無預兆地倒了下去。
一瞬間心髒被無形的力量攥緊, 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 身體先跌跌撞撞繞過屏風,不知疼痛地撲通跪在了宋觀清身邊, 抱着人抽離壓下的衣架。
“宋觀清!宋觀清你怎麽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
忽遠忽近的聲音變得空靈模糊, 軟綿綿的四肢失去了力氣,喪失的五感令宋觀清無法确認外界的情況,卻知道面對突如其來意外的青九定然很害怕。
沒規劃好這幾日的日程安排, 導致身體承受不住高強度的奔波,讓在意的人受驚實在不應該。
宋觀清用盡全力挪着食指摸索着搭上了青九指尖,意識在接觸的那一刻徹底消失。
橘紅色的晚霞湊熱鬧般擠進屋內,堪堪落在了跪坐床邊沉默不語的男子膝前。
“你去勸勸他,老那麽跪着膝蓋得壞了。”江知然不忍地推搡着宋钰,“你們不是關系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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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醫師說的話咱們都在場聽着,醫師的話都寬慰不了他,我的話能有什麽用。”宋钰往旁邊跨了一小步,揚了揚下巴,“您去,青九還喊您爹爹呢!”
兩人對視一眼,誰都沒動。
勸肯定是勸過了,可青九眼裏壓根沒他們,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只握着宋觀清手不說話。
宋钰抱臂嘆了口氣,“你說說這都第幾次了,讓她好好吃飯,偏當耳旁風。”琢磨不明白道,“不過呀,醫師都說姐姐在補覺呢,怎麽青九還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你個毛頭小子懂什麽,青九那是心疼你姐姐。”江知然把探頭探腦要出來的倉鼠往袖子裏一塞,“我看這也沒什麽事,咱們就別在礙眼了。”
室內安靜下來,僵持不動的青九終于有了點反應,低伏下身子臉蛋蹭在了宋觀清掌心,感受她漸漸恢複的體溫。
又覺不夠,往上趴了趴,側臉貼上了平穩跳動的心髒。
又過了一會,青九幹脆蹬掉鞋子,扯掉外袍鑽進了被子,環摟住宋觀清往懷中帶了帶,試圖用冰涼的軀體捂暖。
夢裏再次出現了巨蛇,只是這次宋觀清不再害怕,俯下身摸了摸乖順匍匐在腳邊的蛇頭。
明白青九入了自己的夢,宋觀清幹脆盤腿坐下,抱着蛇腦袋枕在膝蓋,“吓着了嗎?”
青蛇赤色的眼睛滴溜溜盯着她看,粉嫩的芯子一卷舔上宋觀清臉頰。
癢癢的觸感逗的宋觀清彎了眼睛,安撫焦躁不安的青蛇,“我只是最近太累了,睡一覺就好了。”
薄霧散去,青九側身環住了宋觀清腰,臉埋在她小腹處用力蹭了蹭,情緒明顯低落,“人都那麽脆弱嗎?”
宋觀清垂眸,緩緩開口道,“是人就會生老病死,這是無法違抗的自然規律。”
“死亡是像你今天那樣,怎麽喊,也沒辦法給我回應嗎?”
“我本來是打算過幾年再同你談論這個話題。”宋觀清無聲嘆息,只能盡可能說的通俗易懂些。
“人很脆弱,任何意外都可能奪去生命,一旦逝去就什麽都不知道了。我會失去對外界的反應,會變得冰冷,最後身體化為一具枯……”
青九起身,眼淚不受控制地一滴滴砸在宋觀清臉頰,揪着她肩膀處的衣裳哀求道,“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青九。”宋觀清正色道,“這是你必須要接受的事。”
醒來時天邊剛泛起魚肚銀,夢中泣不成聲的青九着實令人心疼,到底是心軟地抱着哄了又哄,才堪堪止住了淚水。
或許以這般直白的方式告訴青九離別的含義太過于殘忍了些,或許可以先搪塞過去再找個更合适的機會,又或許能用更委婉的方式講述。
宋觀清揉了揉額角,視線落在了蜷縮貼着她熟睡的青九側顏,眼眶一圈紅紅的,纖長的睫毛上還挂着欲墜不墜的淚珠。
“辛苦你了。”宋觀清拂開他遮臉的發絲,青九追尋到熟悉的氣味,本能地将唇靠了上去。
柔軟微涼的唇瓣擦過略帶薄繭的指腹,撓的心癢了下,宋觀清眼神暗了下來。
睡意朦胧的青九緩緩睜開眼,看到宋觀清那一刻眼眶又有蓄積水汽的征兆,可憐巴巴眨着眼睛,“你還能和我說話嗎?”
“我已經好了。”
話音剛落青九撲過來抱住了宋觀清,雙手不老實的在她後背來回摸着,帶着哭腔道,“架子砸在了你後背,痛不痛呀?”
宋觀清扯着袖子仔細擦拭着青九漂亮的面容,就像是在擦拭什麽上好的玉器般,“我怎麽總是惹你哭呢。”
“我也不想哭,每次眼睛流水,鼻子都酸酸的。”青九額頭抵在宋觀清肩膀處,把玩着女人的指尖,“我好像明白你說的悲劇是t什麽意思了。”
喃喃自語道,“宋觀清,我接受不了你離開我,你不能離開我,你說過要一直一直陪着我的。”
宋觀清輕拍着青九後背,學着小時候爹爹哄她們入睡那樣的溫柔堅定,“我說過不會離開青九,從不食言。”
魚琦趕到蓮花鎮做了簡單交接,宋觀清便攜帶着青九和倉鼠回到了縣裏。
日子一天天重複的過,唯獨不同的是青九越發沉默,時常自個靠在窗邊出神,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宋觀清問過元宵是否知道,元宵搖頭表示青九已經很久沒恐吓過他了,甚至讓鼠有點不習慣。
她也曾旁敲側擊想打聽出什麽,可每當青九面對她時,又變回了那條粘人的小蛇。
秋風襲來,卷皺了池水,擦的樹葉金黃,蕭瑟落下鋪了一層又一層。
府衙歇腳的八角亭內上官朝歌悠哉地煮着壺清茶,還未到真正降溫的時候,她已經披上了大氅保暖。白色的絨毛簇擁着尖瘦的下巴,儒弱的身體也不擋內裏透出的風骨。
“既然來了,大人就進來坐會吧,外頭吹着風不怕頭疼?”上官朝歌捏着木夾新取了個瓷杯,滾茶燙過後遞到了宋觀清手邊,“近日大人愁眉不展,可是有什麽煩心事,說給在下,或許能解幾分憂愁。”
宋觀清側過臉頸間拉出漂亮的線條,沒說話。
“大人您猜猜這倒扣過來的杯蓋能承受多少水呢?”上官朝歌提着壺,淅淅瀝瀝的淡色茶水砸在了杯蓋上。
起初均勻的水順着杯蓋四周溢出,随着壺傾斜的角度增大,水流越發急促兇猛,打的杯蓋搖搖晃晃。
咔嚓——
最終失去平衡的杯蓋滾下桌子,裂成了兩瓣。
上官朝歌啧了聲,“我可沒料到它會碎。”
宋觀清彎下腰把碎片撿了起來,聽不出情緒的說道,“師娘想借寓勸解我什麽?”
“我雖不知道大人所煩憂何事,但跟着大人那麽多年,還是多多少少了解大人的性格為人。”上官朝歌擦去宋觀清指尖水漬,慢聲細語道,“事情藏在心裏不說,旁人又能從何處知曉,又能從何處幫扶。”
宋觀清唇瓣抿起,片刻的沉默後,“如果有個很重要的人,他要暫時離開你一段時間怎麽辦?離開的時間長短誰也不确定,甚至不知道期間會發生什麽,該不該放手?”
“原來是情上的事啊。”上官朝歌摸了摸下巴,“大人一向說每個人有要做的事,有肩負的使命,怎麽到這事上就迷糊了呢?”
宋觀清固執地別開目光,“我不想……放手。”
“不想放手,就能真的不放了嗎?”上官朝歌倚上美人靠,撐着下巴望向遠處,“認真的告別何嘗不是期待新的重逢呢。”
宋觀清像是感知到什麽豁然起身,急匆匆向書房走去。
自從青九陪着來府衙辦公,柳雙便自覺回自己書房去了,此時推開書房空蕩蕩安靜的厲害。
宋觀清呼吸急促,垂在身側的手握成了拳,巨大的失落感包裹着她。
是呀,她怎麽能困住一條自由自在的小蛇呢。
不過是個手無寸鐵的人類,稍微點病痛就能将她摧折。
宋觀清捂住了臉,這不是一開始想要的麽,要青九不再依賴她,要青九不再為她哭泣。
“宋觀清!外頭的麻雀也太讨厭了,我遲早把它們全吃掉,讓這幫食物再敢打擾你辦公!!!”
青九雄赳赳氣昂昂撸着袖子走進來,頭頂還粘着不知道什麽時候落上去的鳥羽。
“你沒走?”宋觀清錯愕地愣在原地。
“你哭啦?”青九瞬間興奮了起來,湊上前盯着宋觀清臉怎麽也瞧不夠,隐隐透露出激動,“你以為我不告而別,所以難過的哭啦?”
“眼睛進沙……”宋觀清話音一頓,捏下青九頭頂羽毛,“嗯,你如果不告而別,我會難過好久。”
青九得意勾起唇角,攥住宋觀清手腕,舌尖順着被淚水浸濕潤的指縫一一舔過,上翹的魅惑眼睛帶着小勾子似的。
舔完指縫,又攀着宋觀清肩膀珍重地舔上她眼角,舌頭一卷将淚水吞下了肚。
“你的眼淚我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