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兩塊白面餅和一碗涼水
第十四章 兩塊白面餅和一碗涼水。……
歡聲笑語萦繞在耳畔,酒氣熏騰下柳雙轉動含上水霧的眸子,小聲別扭的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從京城到清河縣的路途遙遠,你卻能自知知縣的身份,跟随我們上山勘察地形。後來梅雨季節跟随我每天前往河壩也毫無怨言,到這次為清河縣百姓據理力争。”
宋觀清目光逐漸柔和,“世上有許多的職位,找到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必不因為衆人皆向着某一個方向前行,就忽略了自己的感受。”
柳雙咬住下唇忍了片刻,沒忍住一把抱住了宋觀清,眼淚不要錢似的往宋觀清肩膀上擦,“從來沒人跟我說過這樣的話,嗚嗚嗚,她們都認為母親是大學士,我理應當要入朝為官,不能丢了柳家人的臉。”
動靜不小,不少人好奇地看過來,柳雙低頭擦了擦眼淚,跟沒事人一樣翻烤着手中食物,只是紅到滴血的臉出賣了她此刻的窘迫。
散場回屋時宋觀清聽到了角落裏兩位村民嘀嘀咕咕交談着什麽,臉上是止不住的驚恐。
“敢問是發生什麽事了嗎?”宋觀清出聲打斷,“如果我能幫得上忙的話。”
兩位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誰都拿不定主意。
“都回去休息吧。”村長拄着拐杖慢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兩位村民立馬互相推搡着離開。
奇怪的态度更加讓宋觀清好奇,等着村長給出個解釋。
村長重重嘆了口氣,坐在了不知道哪戶人家忘記收回去的長凳上,老樹皮般的幹枯手搭着拐杖,渾濁的眼睛看像遠處山巒
“從去年開始村裏頭就鬧了件奇怪的事……”
起初是村民發現糧食總是少一些,以為是小偷作祟,派人沒日沒夜守在糧倉,可每日依舊會少些。
直到有一天糧倉裏的糧食一夜之間不翼而飛,大家夥徹底慌了。
有個鶴發童顏的道士路過此地時告訴村民,村子建立在龍脈上,得罪了龍王。如果不每月送米上去,全村的糧食會再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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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宋觀清。
“那位道士人心善,為了避免我們找不到供奉龍王的法子,在那山頭建了個廟,每月初把糧食送廟裏就行,他會幫我們解決。”村長。
“糧食就沒再少過嗎?”宋觀清問。
“沒再少過了。”
宋觀清不相信鬼神之說,更是不相信世人供奉的神會欺壓百姓,其中定然有所蹊跷。
“明日我想去您說的廟中看看,您能不能找個人帶路?”
“這倒是沒問題,不過大人您要去廟裏幹什麽?雪天山路可不好走啊。”
“聽您的描述,那位道士似乎本領不小,我想去拜訪一二。”
插在牆上熊熊燃燒的火把照亮村中土道,橘黃色跳躍的光線打在宋觀清側臉,眉骨下投射出一小片陰影,看不清眸光。
宋觀清上山柳雙和戎卿雲不放心想跟着一起,宋觀清只道她們在村裏等着看好銀錢才是最重要的,有理有據勸說了幾句,她們才不再要求。
村長年紀大腿腳不方便,找的是位村裏每月往廟上送糧食的雲娘子,雲娘子為人熱情跟宋觀清講了許多村裏有意思的事,從交談中宋觀清發現雲娘子的性子大大咧咧。
雖每月送糧的任務由她負責,但她打心眼裏是不相信道士說的話,每每心疼白白送出去的糧食,奈何村裏少數服從多數。
前往廟的唯一山路在一場雪覆蓋後只留下宋觀t清和雲娘的腳印,雲娘知道宋觀清是個不小的官,見她為人親和不知不覺吐露不少牢騷出來。
“其實我覺得還是有小偷作祟,應該多派幾個人手守護糧倉,就不相信抓不到!”雲娘憤憤不平砍斷攔路的枝丫,“送出去的糧食夠村子吃許久,吃不完拿出去賣也好的啊。”
嘀咕道,“咱們村本來就比周圍窮,又碰上這種糟心事,已經有不少人準備搬走了。”
宋觀清等着雲娘子發洩完心中憋屈,問道,“每次送糧的時候,你見到那位道長了嗎?”
雲娘想了一會,“有時候能見到,有時候就讓我放裏頭。”
“你再想想,有什麽規律嗎?”
“唔,春夏見到的似乎比較多,道長天氣一冷就不願意出現了。”
廟在一座小山頭,宋觀清和雲娘是經常爬山的人,速度要快上許多,談話間在路盡頭看到了木制廟頂。
廟的整體占地面積很小,更像是一進的住宅,大門緊閉無人煙活動的跡象。
宋觀清擰了眉頭,迎着寒風敲了門,半晌才從門後聽見小碎步,大門開了條縫隙,一只圓圓的眼睛透過縫隙往外打量。
和宋觀清對視上後後退了一步,關門的動作未能執行,雲娘熱情打招呼道,“道長!道長!是我啊!”
道長慢吞吞把門打開,宋觀清看清楚了村民口中神通廣大道長的模樣。
雪白的長發垂至腰間,肌膚幾乎要跟樹葉上盛的幹淨白雪一樣白皙,一雙圓圓的黑色眼睛配着張娃娃臉,怪不得村民對他的話深信不疑。
而後宋觀清的視線随着道長提着衣擺從一米長的凳子上跳下來,最終只能低着頭看這位鶴發童顏只到她腰間的......小道長。
“道長,這位是清河縣的縣令宋觀清,宋大人,特意上山來拜訪。”雲娘介紹道。
“哦。”小道長抿着唇,捏了捏袖子。
山間冷風拂過帶起一片雞皮疙瘩,雲娘凍的一哆嗦忍不住道,“道長,您不請我們進去嗎?”
小道長回頭看了眼廟內,慢吞吞讓開了堵着的門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忍不住在宋觀清身上來回打量。
從外頭看廟的占地面積不大,裏頭隔斷一分隔,就顯得更小些了,全然不像廟裏概有的布局。
正殿內擺放着三清塑像,宋觀清很少去廟或是寺,覺得塑像奇怪卻看不出哪兒奇怪。
雲娘自然熟練地拜了拜,每次來這兒都會趁機許個願,抱着反正許願次數夠多,總會有機會被神明看到時候。
在雲娘參拜時宋觀清留意到供桌上積了一層薄灰,按理來說心存信仰的人是不會在侍奉神明這塊投機取巧,特別是讓供桌積灰了。
餘光留意着站在正殿門口跟雪一樣純淨的小道長,宋觀清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她溫柔一笑,對小道長道,“我對道家的文化很是感興趣,不知道道長可否留宿我一晚。”
小道長猛然睜圓了眼睛。
宋觀清順理成章留在了廟內,拜托下山的雲娘回村裏告訴柳雙和戎卿雲一聲自己的去處。
冬日太陽落山的快,漆黑包裹住的山寂靜無聲,呼呼風聲叫嚣着拍打紙窗,一副随時要破門而入的兇猛架勢。
幾聲輕巧的扣門,小道長端着托盤挎過門檻,濃密的長發用發繩簡單綁在了腦後,需要踮着腳尖才能把飯菜放到桌子上。
——兩塊白面餅和一碗涼水。
宋觀清注意力未放在今晚的吃食上,喊住了準備離開的小道長,“道長,能否坐下來聊一會?”
小道長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睛,不情願三個字差點寫在臉上,懷抱着托盤坐在了宋觀清對面,低着腦袋不說話。
“其實我沒有別的意思,道長的年紀應該不大吧,一個人住在山裏頭不害怕嗎?”宋觀清将一整塊面餅掰成小塊,“如果你有什麽苦衷可以和我說,我會盡力去幫你。”
小道長偷偷看了眼宋觀清,依舊沒說話。
宋觀清壓低了聲音,“我知道有些性格邪惡的大人會利用手無寸鐵的孩子招搖撞騙,她們是不是正在廟裏的某個地方觀察着你。不好說話也沒事,要是我說的情況是真的,你可以敲敲桌子,接下來的一切我會想辦法。”
話音落下,小道長一陣風似的跑了。
撞開的門晃悠了片刻最終被北風一吹關個嚴實。
宋觀清嘆了口氣,下意識摸了摸睡的香沉的小蛇,“看來事情和我想的差不多,明日下山和柳雙想想辦法,不能讓背後的惡人逍遙法外。”
冷面餅和冷水就着吃了點,想到那孩子在廟中整日只能吃這些東西,怪不得身板那麽小。
宋觀清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圓月懸挂,夜半時分,窗戶上出現一道影子,眨眼間便消失不見。
嘎吱——廂房的門開了一條極小的縫隙,月光灑了進來。
嘎吱——廂房的門合上,徹底暗了下來。
床帳內的人翻身發出細微的摩擦,黑影停了下來,待到恢複安靜才繼續動作。
床帳掀開一角,那東西的眼睛盯着熟睡人的側臉,鼻尖微動湊了過去。
“嘶——”
即将要靠近時一抹青色的影子以極快的速度蹿了出來,尖銳獠牙顯露,帶着一擊斃命的兇狠架勢。
“吱——”
凄厲的慘叫。
一只白色長毛的倉鼠吓呆在原地一動不敢動,點墨般的眼珠都在顫抖,粉紅的小爪子縮在胸前。
青蛇逐漸絞緊,倉鼠小爪子快速整理身前毛發,勢必要以最體面的姿态進蛇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