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生氣了
深夜,酒店裏,秦拙樸正忙着敲鍵盤,助理在一旁說:“明天會下雪,秦總要去哪?”
秦拙樸停下雙手,“下雪?”
“是的,大雪。”
秦拙樸往後一靠,翻出香煙點燃。
“笨,你就該把親子鑒定書甩在她臉上,讓她自己看看誰真誰假。”栖霞山上,溫暖的宅子裏,姬小鳳翹着二郎腿嗑瓜子,不住的數落陸英。
崽崽在客廳的木榻上睡着了,發出小小的鼾聲。胡大夫坐在姬小鳳旁邊安靜看書。
陸英壓着音量說:“以前我是想過有一天若有緣再見,就好好坦白一下。沒想到結果這個樣,秦夫人都那樣說了,沒意思。”
姬小鳳當然了解陸英,嘆道:“傻瓜,誰要你談真情實感,你應該朝錢看。讓她心甘情願把財産都給你,你拿着錢想多快活就有多快活。崽崽多個提款機,你照樣是他爸!多爽。幾十年後秦夫人死了,秦拙樸死了。秦家就是崽崽的,哎呀媽,太爽了!”
陸英哭笑不得,嘟囔:“不稀罕。”
姬小鳳恨鐵不成鋼,“幾百億啊幾百億!你傻不傻!”
陸英撇嘴:“你別幫她吹牛,哪有那麽多錢。”
胡大夫這時出聲道:“你該不會真以為他們家是賣衛生巾的吧?”
“嗯……還賣房子,好像還有食品和化妝品。”陸英回憶,和秦拙樸認識就是在他們家工地上。
胡大夫失笑:“你可以網上查查觀海集團,這屬于秦氏大家族,秦拙樸個人名下私産也不輸多少,他拓展的項目很豐富。至于秦夫人個人,百億還真不是吹牛。所以你算算,這是多大一筆巨款?你感情用事,損失的太大了。”
“居然這麽有錢?”陸英張大嘴。
“後悔了吧?後悔還來得及,一句話,要錢不要人。”姬小鳳鼓動。
“我們家崽崽姓陸,為了錢去姓秦,才不要。”
“啧,真有骨氣。”姬小鳳翻白眼。
“別試探我了,我今天來是為了買藥。”
“切。以後就叫你笨豬。”
胡大夫道:“一瓶十粒藥丸,五萬整。這已經是友情價,要是換了別人,沒個十萬八萬休想買。”
“謝謝胡大夫。”陸英又高興又肉痛,麻溜拿出一張卡遞過去:“裏面正好五萬,密碼是叽哥的生日。”末了又嘴欠一句:“這藥就崽崽吃,你不賣我也沒人買……吧。”
胡大夫直接扔給姬小鳳,哼道:“有本事你別買。”
“好吧,我錯了。”
“提醒你,崽崽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這藥可能頂一年,也可能只頂半年。”
“嗯……”o(╥﹏╥)o。
姬小鳳追問:“你以前和陸爺爺不是存了很多玉靈草嗎?”
“之前崽崽吃的藥都是我拿靈草找胡大夫加工,現在存貨沒了,只好買成藥。剩下的靈草就零星一點苗子,十年八年用不着。”胡大夫以前幫加工,只收一點加工費。現在藥材沒了,崽崽的需求越來越多。做最壞打算,每年預計花十萬買藥,他的存款要哭。希望崽崽快點長成年!
姬小鳳翻個白眼,揚手把卡丢回給他:“拿去,算我送幹兒子的。”
“那不行,叽哥別這樣。”陸英态度認真。
“給你就拿着。”姬小鳳凝眉。
“我可是有骨氣的人!”陸英字正腔圓的申明,話鋒一轉,笑了:“等我存款沒了,你再借錢給我。謝謝叽哥。”
“看你能撐多久。”姬小鳳嘴巴不留情,卻愈發感嘆,陸小豬真的長大了,不知道陸爺爺若看到,是欣慰多一點還是心疼多一點。
這夜,陸英和崽崽在山上留宿,四點不到他就起來,叽哥比他更早,正熱火朝天地打游戲。陸英做了早飯兩人一起吃,臨了獨自出門:“今天崽崽就麻煩你送去幼兒園,晚上我去接他。”
“有我在你放心。”
姬小鳳目送陸英離開,轉身回屋看幹兒子還睡得很香,便輕輕帶上門去了另一間房。
古色古香的木床上,胡大夫還在睡,姬小鳳猛撲過去:“老胡,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快說快說!”
“別胡鬧,自己玩去。”
“就不去,哼,你肯定不對勁,昨天別說陸英吓一跳,我也吓一跳。你好端端的怎麽突然說出崽崽的身世,這不像你的作風。還有你見了秦拙樸,你一不給他把脈,二不給他封卦,張口就說他很健康。以前你可不這樣,像個老騙子,丢份!”
胡大夫閉着眼睛哼唧:“你提醒我了,我忘了收錢!”
姬小鳳搖晃他:“快起來,我怎麽覺得他反而不對勁?你教我那點入門功夫,我拿不定。”
胡大夫終于張開眼,老懷安慰道:“你再不開竅,我都懷疑到底你是豬還是陸英是豬,嗯?”
“滾你的!豬很聰明的!”
“那是,叽崽子最蠢。”
“……”
四點多的栖霞鎮漆黑一片,陸英從山上下來,頭頂的天空開始飄雪。怕不是明天開始又要掃雪,最後幾天班看來不好過。
今年的雪可真多。
去上班之前他還要回家一趟換工作服,還建小區門口空無一人,只有路旁昏黃的兩盞路燈散發着微光。
換上衣服出來,陸英加快步伐往街上走。不多時就到了目的地,老隊長與他幾乎前後腳到達。
“看樣子明天又有積雪,小陸你幹好今天就別來了。免得耽誤你新工作。”隊長很好心。
陸英微笑:“那怎麽行,說好幹完這一周。放心,新老板是我很鐵的兄長,已經跟他說好了時間。”
“你小子太實誠。”
“這叫契約精神,哈哈。”
“講信用,又勤快,你會有出息。你幹的那個面包店具體在哪兒來着,我下次讓兒媳婦帶孫女去照顧你生意,那娘倆就喜歡吃面包吃蛋糕。不過我孫女沒你家崽子長得敦實……”
“我們店離這有點點遠,就在美院邊上……”
兩人邊聊邊幹活,足足幹了半個小時別的員工才過來,都是老胳膊老腿,咳嗽聲開始此起彼伏,在靜夜格外凸顯。
陸英作為一個年輕人會顯得格格不入嗎?穿着同樣臃腫的衣服,戴着防寒的帽子,夜光在黑暗中閃爍,高矮胖瘦,男女老少,年輕的他和年邁的他們,都是一群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
抽煙的手,微微顫抖。
這樣的陸英,他還能笑着說‘我過得很好’。
親眼所見比冰冷的資料更不可思議。
秦拙樸只覺得一股涼意從腳竄到頭頂,頭皮發麻。
正在掃街的陸英微微抿嘴,若無其事地将視線滑到馬路對面不起眼的小車。等他忙到下班時,發現小車不知何時不見了。
哼,大豬蹄子!
陸英步行往家走,身上黏糊糊,迫不及待地想洗澡換幹爽衣服。
“崽崽沒有吵鬧吧?”陸英在電梯裏,笑微微和叽哥通話。
那頭姬小鳳說:“幹爹親自送他上學還想鬧?放心,他起來後有吃有喝比什麽都高興。去了幼兒園後他還說要我晚上去接他上山玩,呵呵,想得美。他肯定是看中我最新的樂高玩具了!我才不上當。”
陸英扶額,無奈笑道:“別聽他的,我給他買的玩具不少,家裏到處都是拼裝零件……你那些正版貴得離譜,我就網上買國産十幾、幾十塊錢一盒,九塊九那種小盒已經被他嫌棄了……”
陸英的聲音戛然而止,看着家門口不知站了多久的男人,哪怕只是一個沉靜的側臉,他還是有一瞬恍惚。
“拜拜。”陸英挂了電話,吐口氣上前,看也不看男人,直接打開門。房子是套房改建,大門進來後左右各一間房,正對面一間房,三個單獨房間住着三戶,平時互不打擾。
陸英打開第二道門,男人站在他身後。
陸英皺眉回頭:“你跟着我幹什麽?”
秦拙樸一臉寒霜,聲音有點幹:“和我在一起你到底是有多委屈,寧願淪落到掃大街?你跟我說過得好,這叫過得好?”
陸英踢開門,一把将人猛扯進去,哐當關上門道:“你現在來關心這些是不是太晚了,早幹嘛去了?我還想問你呢!早幾年你怎麽不來找我吵架?現在倒好,帶着你媽來,見了人就罵。告訴你,我生氣了!以前我還傻傻的想跟你和好,現在一點都不想!”
秦拙樸氣笑了,胃疼,他盯着陸英的怒容壓抑道:“毫無預兆不辭而別的是你!你知不知道,我還以為你失蹤了,你是不是走丢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我打你的電話沒人接,追去機場只看到手機是什麽心情?你他媽算算你一走幾年?我連脾氣都沒了,得到你的消息立刻就來找你。”
“你都追到機場了,怎麽就不來找我?”陸英不可思議地反問他,“憑你這麽大老板,你怎麽就查不到我去了哪裏?我栖霞鎮又不是深山大澤,我回到山上還天真的以為你很快會來找我,我爺爺說的沒錯,你就是對我不夠真心!”陸英忍不住哭鼻子,他讨厭秦夫人的刻薄,可是心底更在意的始終是埋藏多年的惶惶。
那時候他在山上,天天跟爺爺說好話,說自己雖然迫不得己跑回來了,但是秦拙樸和秦夫人不一樣,秦夫人是母老虎,秦拙樸是天上的星!
秦拙樸肯定馬上就能找來,到時候就把秦拙樸留在山上,做他們家的人!憑那秦夫人再厲害也不敢上山撒野。爺爺說,如果他心裏有你,肯定會來。如果三年內沒來,你永遠不許去找他。
當時他多驕傲啊?說爺爺你也太小看我喜歡的人了,哪用等三年那麽久,最多幾天他就會來。
看到陸英流眼淚,秦拙樸腦子卻是懵的,他拼命地回想過去,幾次張嘴想要铿锵有力地反駁陸英,他底氣十足,他根本不是陸英說的那樣。
可是像有什麽屏障糊住了腦子,過去的種種,有的模糊有的清晰,簡直分不清楚是一直記得,還是忽然想起?
“你是不是覺得我離開你,背離了你,所以你怨恨我?故意的吧。”陸英問出心裏話,他當初跑得快,也想過要是秦夫人隐瞞,秦拙樸會不會以為被抛棄了?但是他有九成相信秦拙樸會追來,那當面說清楚不就好了。
可惜偏偏他沒等到。
不是,全都不是!我不是這種人!
秦拙樸努力清理腦中的思路,他知道陸英住在栖霞鎮,陸英以前就告訴過他,他是山裏長大,知道他沒上過學,知道他是陸爺爺養大,知道他的朋友們,長輩們。除了姬小鳳,還有胡大夫,楊哥,劉哥,外地當緝毒警察的茍哥,當消防員的侯哥,以及住在另一個山頭的,結婚生子的塗姐姐,神出鬼沒的舒大哥,混娛樂圈的佘哥等等……他們同族一共十二個兄弟姐妹,陸英最小。
陸英不見了,他去找,去了機場,去了彩鳳城……去了栖霞山?去沒去?
去,還是沒去?
等了半天,只看到秦拙樸憋不出來的猙獰表情,陸英汪地哭出來,氣得想變形!
秦拙樸雙目失神,頭疼欲裂,身體猛地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