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朕自當全心待之
第 48 章 朕自當全心待之
第48章
顧放之:“那……”
裴辛:“信。”
顧放之:“?”
他還什麽都沒說呢?
其實, 從顧放之第一句話起裴辛就已經知道活爹在打什麽主意了,為了少受幾次折磨,裴辛選擇配合。
可他都這樣配合了, 顧放之卻反而起疑了。
裴辛閉了閉眼,只有道:“其實……老師有所不知,朕同樣夢到了一些事情。”
“嗯?”
顧放之眼睛睜大了些:“陛下夢到什麽了?”
“記不太清楚了。”裴辛道:“只是夢中似乎有人不停地告訴朕,說已經将糧草與兵器方位告知了老師。”
顧放之更驚訝了。
裴辛竟然做了這樣的夢?是他惦記着這件事,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總不能是真的覺察到自己的系統吧?那也太bug了。
顧放之細細觀察裴辛臉色,但卻沒能從裴辛臉上觀察到一點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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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好像出家了似的。
裴辛出言打斷顧放之思路:“老師倒是說說你夢到了什麽?”
“啊,對。”
顧放之收攏思緒, 将這幾日的探查結果都告知了裴辛。
裴辛輕輕點頭。
遠處傳來聲響,是負責夜間巡邏的衛兵走動時的動靜。
顧放之有一瞬的緊張。
他下意識想起身, 把自己藏到牆角的陰影處,裴辛卻伸手, 冰涼的手掌用力按在顧放之手背上。
黑暗中,裴辛輕輕對顧放之搖了搖頭, 示意他不要有動作。
比起自己,顧放之更相信戰場經驗豐富的裴辛的判斷。
他一動不動地凝固在原地, 聽着衛兵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就在顧放之緊張的情緒提升到最頂點的時候, 裴辛覺察到他的情緒,覆蓋在他手上的那只手用力捏了下, 似乎在安撫他的情緒。
隔着僅僅一個轉角的距離, 顧放之聽到衛兵的交談。
“真要和大齊開戰啦?我怎麽覺得和做夢似的?”
“誰知道呢……”
“嘁——就算打起來又怎麽了?那小皇帝才剛滿十八,哪裏就懂了布兵打仗的道理?”
“年齡小,打仗确實厲害。之前我在南邊和他們對上一次,差點褲衩都被打飛了。那小皇帝青面獠牙, 面似惡鬼,面有猙獰胎記……”
裴辛:“……”
他怎麽就青面獠牙了?
聊天聲漸漸遠去。
顧放之覺察到裴辛一瞬間的郁悶,突然有些想笑。
小孩正是注重形象的年齡,平時上朝連玉佩都不願意少挂一個,聽到人這麽說他肯定心裏憋屈。
他反手,像剛才裴辛安撫自己情緒時那樣,也捏了捏裴辛的手。
裴辛看了顧放之一眼,慢吞吞抽回手。
他繼續剛才的話題,言簡意赅地吩咐:“明晚我們出城。”
顧放之點頭。
回茅草屋的路上,裴辛和顧放之一前一後地走,顧放之一直聽到有輕輕的石子翻滾的聲音。
顧放之茫然地循着聲音看過去,才發現原來是裴辛一直在用腳踢地上的小石子。
看起來心情還不錯,就是不知道怎麽就童心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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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雖然今晚就要出城,但白天的時候顧放之怕被人發現不對,也不敢偷懶。
他兢兢業業地扛了一天麻袋,傍晚回去的時候只覺得腰酸背痛。
茅草屋前聚集着不少人,都是不願進那狹窄逼仄的屋子,坐在外面閑聊的流民。
顧放之還在這群人中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葉保,是第一次在北倉庫那個幫他搬過東西,和裴辛一樣大的男生。
一個中年男人道:“俺老家是茲城的,前幾個月蒼生教去了,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打起來,俺就跑了。”
衆人來這裏的經歷都大差不大,無非是家鄉被毀。
葉保聽着,突然硬邦邦地冒出來了一句:“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除了坐在他旁邊聽衆人聊天的顧放之,也沒有別人注意到他的聲音。
顧放之下意識看向葉保。
葉保注意到他的目光:“怎麽?”
顧放之笑:“沒什麽。”
葉保能有這樣的想法,或者說,任何一個人有這樣的想法,顧放之都不會覺得奇怪。
他們常年生活在戰亂中,從小到大也沒過上過幾天安穩的日子,自然會覺得所有人都不是好東西。
顧放之欣慰的是裴辛已經變了。
他性格遠沒有之前暴戾了,此次出征,也不是為了制造戰争,而是想要結束這一切。
比起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顧放之對裴辛已經多了許多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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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顧放之枕着手臂、面對着牆壁,安靜地躺在床上。
屋內鼾聲此起彼伏。
一只手悄無聲息地橫過他的脖子,按着顧放之的臉,将顧放之的頭轉了過去。
裴辛将頭埋在顧放之頸窩,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力氣道:“朕先出去。老師一盞茶後再出來。”
顧放之點了點頭。
裴辛松開了摟着顧放之的手臂,顧放之感覺到身後的溫度驟然消失不見。
他回頭,看到裴辛敏捷無聲地走出了茅草屋。
等待片刻後,顧放之起身。
他的緊張程度不亞于上學的時候一回頭看到班主任的臉就出現在後門的玻璃處,顧放之幾乎是一步一存檔,生怕把誰吵醒了。
好在大家幹了一天的活,早就都累了,就算聽到動靜,也以為是有人要去起夜,根本就不在意。
門後的陰影處,有兩個衛兵倒在地上,裴辛站在旁邊,手裏拿着衛兵腰上的佩刀。
見到顧放之,裴辛沉聲:“跟上。”
說着轉身,快步朝側方走去。
顧放之亦步亦趨地跟在裴辛身後,踩着裴辛的腳印走。
朝城門走的路上兩人又遇到了兩隊夜巡的衛兵。
但裴辛就像一只警覺的獵豹,天生就擁有感知危險的敏銳本能。他冷靜,果斷,消無聲息地帶着顧放之避開了衛兵。
顧放之連讀檔都來不及用。
但有一說一這種被帶飛的感覺實在是太爽了。
兩人一路來到城牆下。
自然不會是從正門大搖大擺地出去的,裴辛派出去的探子傳回來的消息說,城門西側幾百米的地方有磚石松動,可以用來進出。
洞口本就隐秘,夜晚又沒多少光亮。
兩人盲人摸象似的在城牆上摸索了許久,顧放之終于感覺到手下的手感不對。
他驚喜地朝裴辛的方向踢了塊石子。
裴辛立刻過來,探手在牆壁上找了好一會,從上面取下來一塊磚石,确認道:“就是這!”
顧放之剛想上前幫忙,卻見裴辛擡腿,猛地在牆上踹了一腳。
石塊脫落,露出了一個狹窄的小縫。
裴辛側身過去,把手遞給顧放之:“來!”
顧放之抓着裴辛的手,使勁把自己擠了過去。
粗糙的磚石擦過他的臉頰,在寒冷的天氣裏帶起一陣火辣辣的刺痛感。
裴辛飛快地将洞口複原。
接應的車馬就等在西邊城牆,裴辛沒松手,直接拉着顧放之跑起來。
就在顧放之以為平安無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火光和衛兵的叫喊聲:“站住!!”
顧放之動作一頓,想要讀檔。
裴辛覺察到顧放之的動作。
夜晚衛兵頻繁查崗,看到他們不在的時間太長,一定會起疑,這不是重來一次就能避開的事情。
他伸手用力扯了一下顧放之,只道:“跟上!”
身後響起急促的馬蹄聲,裴辛拉着顧放之躲在陰影處,待最前面那名衛兵靠近查看時,他手起刀落,将那人斬下馬來。
顧放之一愣。
“沒死!朕收了力氣。”
像是知道顧放之在想什麽一樣,裴辛飛快地解釋了一句,翻身上馬後,又彎腰去撈顧放之。
令人眼花缭亂的淩空感後,顧放之坐在裴辛身前。
裴辛按着顧放之的後腦勺:“低頭!”
顧放之忙把身體伏低。
馬鞭落在身下馬的後臀上,馬匹吃痛,速度愈來愈快,漸漸地身後的馬蹄聲聲音小了許多。
顧放之不敢放松警惕。
淩冽的寒風把他本來就發疼的臉吹得很痛,他的心髒幾乎都要從嗓子裏面跳出來了。
他一手按在讀檔按鈕上,随時準備讀檔;另一只手則無意識地緊緊抓着裴辛的衣擺。
獵獵風聲混雜着馬蹄聲強勢地灌進耳朵中,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這些喧嚣的聲音漸漸安靜下來。
顧放之聽到裴辛的聲音:“安全了。”
裴辛從馬上翻下來,将手指放在唇邊,吹了聲口哨。
等了等,一輛馬車緩緩從黑暗中駛出。
馬車前面坐着的人是秦瑄的一位手下:“爺。”
裴辛和顧放之坐上馬車。
車廂很小,但很暖和。且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吃食、幹淨暖和的衣物、清水都已經準備好了。
二人在同一條椅子上坐着,分別用布巾沾了水,擦掉面上的僞裝。
裴辛突然注意到什麽,擰眉看向顧放之的側臉:“受傷了。”
顧放之伸手摸了摸,一陣刺痛從面頰上傳來。
應該是從那個小門出去的時候,被樹枝擦傷的。
顧放之倒吸了一口涼氣,卻突然彎着眼睛笑起來。
裴辛擦幹淨臉上最後一道傷疤,将布巾扔到一旁,不解:“老師笑什麽?”
受傷了,是什麽很好笑的事嗎?
顧放之說不出話,只是看着裴辛笑——他的心情很複雜,有劫後餘生的喜悅,也有完成了一項艱難任務後的成就感。
裴辛先是皺眉,後而被顧放之笑得眉眼也開始跟着舒展。
他突然伸手碰了一下顧放之顴骨上的傷:“疼麽?”
顧放之道:“傷痕,是男人的勳章。”
裴辛嗤笑一聲。
“老師。”他喚顧放之:““京城離涼山近千裏,老師卻願為朕而來。”
他道:“朕自當全心待之。”
顧放之一怔。
他有些驚訝裴辛會說出這樣道謝的話來,笑:“沒……”
顧放之剛開了個口,裴辛尚未收回去的那只手,猛地按住顧放之的後腦勺,把他帶向自己。
苦澀的藥香陡然逼近,顧放之的鼻梁撞在裴辛鼻梁上,唇撞上裴辛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