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斷反應

第8章 章

第 8 章

以前的霍司鈞也是有脾氣的，他也會有生氣的時候。

現在的霍司鈞幾乎是對我無條件的縱容，好像真如他所說的那樣，不管我怎麽對他，他都“接受”。

如果信他的最壞結果是再經歷一次那四年……

我不敢信。

“文渡剛才說，你還有直播時長沒清完，好好工作吧。”我生硬地轉移話題，然後推開他，往外走。

我走向床頭櫃前，拿起眼鏡戴上。

身後傳來霍司鈞的聲音，他問：“你會看我直播嗎？”

我沒忘記我現在的人設，連桌面壁紙都是他的高清照片，四舍五入算他的事業粉，所以直播什麽的，肯定是要追的。

“會啊，回去就看。”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霍司鈞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我總覺得他這個笑另有說法，但我沒有深究，回到自己的公寓之後，就用光腦搜索霍司鈞的直播間。

直播間還沒開播。

屏幕彈出霍司鈞的消息。

【霍：到公寓了嗎？】

他是給我裝監控了嗎？我環視了一圈自己的房間。

這間公寓一房一廳，房間和大廳只有一面镂空的牆壁作為隔斷。剛搬進來不久，門口的玄關處還擺放着許多箱子沒收拾，大廳和房間也算整潔幹淨，一覽無餘，沒被我糟蹋得太過分。

【卓：到了。】

我這邊剛發消息過去，直播間就從黑屏轉亮了。

直播間分成兩個窗口，大窗口是光腦的屏幕桌面，壁紙是RA戰隊的logo，小窗口是一個自動捕捉人像的懸浮攝像頭。

從剛亮起的鏡頭可以看到他身旁的落地玻璃窗，窗外的擺設很眼熟，好像是在訓練大樓。

霍司鈞這才剛開播，甚至都沒有在平臺上發開始直播的動态，直播間就滿屏都是彈幕，還有醒目的打賞留言，把右下角的人物窗口都擋住了。

【鈞神！終于等到你開直播了！】

【哇啊啊啊！鈞神居然開攝像頭了！顏粉狂喜！】

【@鈞神的頭號粉絲  打賞星幣x10000】

【初見，主播單身嗎？】

【我直接！嗨，老公！】

……

我雖然知道霍司鈞很有人氣，但也只是隐約有個概念，這麽直觀地感受，還是第一次。

按理來說，如果作為朋友，看見對方有這麽高的人氣，應該替他開心才對，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悶悶的。

這種情緒很陌生，我不喜歡這種感覺，讓我變得不像自己。

攝像頭的鏡頭晃動，霍司鈞應該是在調整角度，三分之二都被他的大掌給蓋住了。

過了一會兒，鏡頭停止晃動，他把手放了下來。

我這邊的網稍微卡了一下，正好卡在霍司鈞直視鏡頭的這一幀。

憑良心講，霍司鈞确實長得不錯，五官輪廓分明，鼻梁高挺筆直，眼睛深邃，像黑寶石一樣，優雅又神秘。

隔着屏幕“對視”，我能看到他，他卻看不到我。

這種“窺伺感”給予了我足夠的安全感，讓我不必讨好別人，不必裝作善良開朗的樣子，能夠肆無忌憚地注視他，能夠任由嫉妒占有等等負面情緒随意滋長，也不用擔心被人發現我內心的陰暗。

“在看嗎？”

外放的聲音容易失真，我切換到耳機模式。

霍司鈞似乎在看彈幕，指尖在屏幕上觸碰了幾下，剛才直播間裏滿屏的彈幕就清了一半。

耳機裏傳來霍司鈞的聲音，近得像是在我耳邊說話。

他說：“你們這些假粉。”

我看向發送彈幕的輸入框，上面彈出三條系統通知。

【主播已設置彈幕留言限制。】

【您的關注天數未滿100天，無法發送彈幕。】

【您看該主播的直播時長未滿1小時，無法發送彈幕。】

仿佛在提醒着我，我和這位高人氣主播有多“陌生”。

……我有點不想看他的直播了。

從他開播我看到彈幕開始，我的心情就郁郁的。

屏幕裏的霍司鈞似乎在給誰發消息，垂着眼眸敲字，抿着唇，表情有十二分的凝重。

全息鍵盤按鍵的聲音持續傳來，被麥克風完美收錄。

他好像打了很多字，但是又突然停了下來，緊接着是一連串的同一個按鍵軸按下的聲音。

【鈞神在和誰發消息呢？打了又删】

【前面別亂用絕對音感啊！】

他們戰隊有時候要練習手操機甲，鍵盤的軸體可以自行設置，找到自己的手感，字母區域的軸體按下去更清脆，但是剛才那個連打的鍵卻聽起來有點黏連，猜是删除鍵也不無道理。

我看見彈幕猜測霍司鈞在給誰發消息，有的猜是隊友，有的猜是家人，還有的開玩笑說是網友自己。

我皺起眉頭，有點不爽。

誰啊？需要他這麽重視嗎？打了又删，啧。

我的心情越發不痛快，手指不自覺地在桌面上輕磕，肉眼可見的煩躁。

誰來惹我都得被我咬一口。

敲鍵盤的聲音停下，同時我和霍司鈞的聊天窗口彈出新信息。

我的指尖頓住，抿起的唇角微揚，陰轉晴。

原來是給我發消息啊。

又可以原諒全世界了！

【霍：要一起看電影嗎？（直播間鏈接）】

“今天不打虛拟戰場，看會兒電影。”霍司鈞的聲音放輕了許多，語氣便顯得格外溫柔。

我揉了揉耳朵，試圖把那股熱意按下去，敲字回複。

【卓：什麽電影？】

消息發送，我盯着屏幕裏的霍司鈞。

他垂下眼眸，在看消息，笑了笑，卻沒有回複我，而是擡起眼眸，在光腦屏幕的搜索頁面上輸入——

“怦然心動”。

好像接收到什麽暗示，我的心髒也跟着這四個字，怦怦跳動。

這是一部很老的電影了，小學組織春游的時候，我在藍星歷史博物館的影廳看過片段，但沒有看全，就被班長拉去和同學拍照了。

霍司鈞不喜歡拍照，所以他一般都是他當攝影師，那些春游的照片都在他那邊存着，掌握了我不少醜照。

不過都過去這麽久了，光腦都更新換代了，那些照片估計早就弄丢了。

屏幕出現修複過後的清晰影片，彈幕也變少了很多。

【鈞神今天說話的聲音好蘇啊，求您多說兩句吧！】

【我剛剛沒看錯吧？鈞神笑了，還好手快截圖了！】

【笑得這麽開心，該不會是對象吧？】

【今天鈞神不對勁，又開攝像頭，又看愛情片……】

【像開屏的孔雀。（已删除）】

我才看到網友的銳評，心跳漏了一拍，還沒細想，那條彈幕就突然消失了。

“噓，專心看電影。”

霍司鈞的嗓音低醇好聽，像玻璃杯裏搖曳的紅酒，讓人迷迷糊糊，暈暈沉沉就醉了。

彈幕突然暴漲，密密麻麻地遮住了電影人物，也妨礙到我看霍司鈞了。

我關掉了彈幕。

世界瞬間清靜。

鏡頭裏的霍司鈞在專心看電影，身體後仰，靠着椅背，目視前方。

屏幕上的光倒映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五官在光影的勾勒中，顯得柔和，好像沒有那麽鋒利了。

他的眼眸似乎有星辰閃爍，表情偶爾跟随電影情節有輕微波動。

比如看到女主角滿腔熱情地對男主角釋放愛意的時候，他的眉頭很輕地皺了一下，不像是厭惡，更像是疑惑。

疑惑什麽？為什麽女主會喜歡男主嗎？還是疑惑她的行為？或是疑惑男主的回應？

比起電影內容，我更想要知道霍司鈞在想什麽。

說是一起看電影，但霍司鈞也看不見我，我就一門心思盯着左下角的霍司鈞了。

能這樣看他，還不被他察覺的機會不多。

以前每次看向霍司鈞，都能被他發現我在看他，有時候只是看着他發呆，什麽也沒想，對上他的視線時，他問我“怎麽了”，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随便胡扯，他就說我敷衍他，又惹他生氣。

我的手環震動了一下。

屏幕裏的霍司鈞還在看電影，不是他的消息，我本打算和他看完電影再看消息，但是手環持續震動。

那人直接發通訊過來了。

屏幕彈出通訊請求——“沈确意（度假版）”。

喔，我的心理醫生，同時也是我的師兄。

我接起通訊。

“師弟啊，你知道維莎星球現在幾點嗎？我就睡了兩個小時，被你彈出的健康狀态異常吵醒三次！

“算我求你，不管你現在在猶豫什麽，能讓你短時間心動三次的人，你就直接追吧！”

啊……忘記了這茬。

自從昨天彈出心率異常的提醒，我就把健康系統提示屏蔽了，但我是沈确意的病人，而且優先級最高，我屏蔽健康系統之後，異常報告就會發送到他那邊。

我摸了摸鼻子，莫名心虛，說：“追什麽？我的複仇計劃都還沒完成。”

那邊沉默了兩秒，傳來布料摩擦的聲音，應該是起床了。

“你現在已經見到霍司鈞了，有什麽不良反應嗎？想哭，嘔吐，還是焦慮，全身發冷，顫抖，想逃跑？”

他說的這些反應，都是這四年裏我一接觸到霍司鈞相關時會産生的反應。

我看着屏幕左下角的霍司鈞，露出勝券在握的自信笑容。

“都沒有。除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哭了，之後都沒有不良反應。我能正常和他聊天，也能接觸他，還和他有說有笑。最近我的心情很愉快，情緒十分穩定。我覺得我差不多能回到四年前的狀态了。”

哼哼，我已經痊愈了。

那邊傳來玻璃杯碰撞桌面的聲音，水流潺潺，襯得房間越發安靜。

沈确意問：“是嗎？但我這邊的情緒報告好像和你說的有些出入。你說說你計劃進行到哪一步了？”

為了證明我的計劃很順利，我告訴沈确意，霍司鈞經常約我吃午餐，每日給我帶水果味的糖，陪我修機甲，熬夜時還會給我帶夜宵，背我回他房間睡覺……

“他完全沒有發覺我的計劃，也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一切都很順利。”我說。

玻璃杯輕放桌面，被人推進去，杯底摩擦桌面，那邊的聲音突然安靜了下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一開始的計劃應該是讓他離不開你吧？”沈确意的語氣有些不确定。

我肯定道：“是的。”

沈确意幽幽地嘆息一聲，隔着耳機傳來的聲音遙遠又空靈，多了幾分神聖的感覺。

他說：“師弟，你有沒有覺得，現在是他在讓你離不開他？”

我猛然一驚，笑容僵硬在臉上，好像被一盆冷水澆頭，突然清醒過來。

……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