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裴小囡的新年禮物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裴小囡的新年禮物。
“現在建家屬樓, 根本都輪不上我。”苗傳生在廠裏待了小半年,不需要大姑大姑父教他裏面的門道,他自己已經了解的七七八八,看到父母這飽含期待的神情, 他一點笑不出來, 郁悶的揪了把頭發, “我們廠裏轉正式工是非常快的了, 那些需要技術的工廠,學徒工轉正至少兩三年起。我們廠幹滿半年就可以參加考核,考核也不難,師傅說平時幹活認真細心,考核都能通過的,我過完年也要回廠裏準備考核了。但就算我轉正了,沒有五六年的工齡, 也根本連申請分房的資格的沒有。”
有資格申請的老員工那麽多, 也不是人人都有競争力的, 住房條件特別差、家庭成員又格外多的員工要優先照顧,背後有關系的也不能忽略, 他這種不上不下的反而最不好辦。
所以剛才爸媽信心滿滿, 說着等他在城裏有了房子,就把村裏宅基地給表妹建房子的大話, 苗傳生本人在旁邊瑟瑟發抖、不敢吱聲。
他趕不上這次分房, 按照廠裏的習慣, 下一次搞不好又是十年起步——廠裏才傳出風聲, 過完年開會讨論、公布消息,少不得又要幾個月,然後撥款動工, 把房子建好,正式分配,這些全部塵埃落定,估計要到明後年了。
算算時間,可不就跟上一次分房隔了剛好十年麽。
苗傳生心裏難受,主要是看着同事們一邊上班一邊暢聊着單位分房,有資格的老員工們是肉眼可見的火熱,車間日複一日的工作都不那麽枯燥辛苦了。
熱鬧都是他們的,而他什麽都沒有。
面對這樣巨大的落差,難過都是人之常情。
但理智上,苗傳生也知道這事本來也跟他沒關系。
從進城那天起,他便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只要有機會分到房子、徹底在城裏安家立業,別說下一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也等得起。
他就怕心心念念着大宅子的裴小囡,接受不了這個委屈。
想到這裏,苗傳生雙眼真誠的看着表妹,“說真的,你一定要努力考上大學。廠裏今年分到一批中專畢業生,領導對他們可重視了,一轉正,工資待遇就按照幹部級別。哪天來一個正經大學生,不知道廠領導還要怎麽寶t貝呢。而且這次分房,這些人才們也不受工齡限制,據說只要是已婚,就能優先申請住房。”
以前在村子裏,大家都一樣上工下地,苗傳生從來沒覺得讀書有什麽用。
直到進了城,看到了文化人是怎麽受廠裏重視的,他才發現,原來讀書真的可以改變命運。
可惜他幡然醒悟的太晚,只能對着家族中唯一有希望考上大學的表妹語重心長了。
Advertisement
被他寄予厚望的裴小囡,頭頂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怎麽一言不合又說起學習,大過年的就不能聊點開心的事?
裴小囡很想抗議,說這話的人自己就從來都沒勤奮好學過,學渣何苦為難學渣!
不過她看到表哥眼中的認真,話到嘴邊又變成了重重的點頭,“嗯嗯,我會好好努力的!”
她從來不是擁有高尚覺悟的人,卯足了勁想要上岸,可不就是看中了上岸後的種種優待麽。
道理她都懂!
裴小囡好聲好氣領了表哥的情,至于她沒說出口的抗議,被苗小姨講出來了。
當然苗小姨也不是要跟侄子擡杠,她只是打從心底心疼外甥女罷了,“景書已經很努力了,聽我們麗貞說,學校只給放了半個月的假?就這幾天假期,景書還要每天去同學家補課,她那個同學能考全校第一名,就是從早上五六點,一直學習到晚上十一二點,景書去年就是這麽跟着用功的,才能一個學期進步幾十名。要我說,真是太受罪了,大姐姐夫居然也舍得?我們景書這麽标致的姑娘,明明可以輕松一點……”
在座的親朋好友,去年收獲最大的,除了意外撈到鐵飯碗的苗傳生,就是林麗貞了。
苗小姨全家那樣歡喜的送林麗貞進城,都知道她是給私人老板打工,沒想過這工作能幹一輩子,而是覺得憑她的本事,還有親大姨幫襯,應該能争氣的給他們找個城裏女婿。
女孩嘛,能在城裏安家,就一點也不比和她同年進城的表哥差了。
但苗小姨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林麗貞上班不滿三個月,才領到第二個月的工資,這次回來過年,就給了父母一百塊錢。
苗小姨這下是喜出望外,大閨女相當于月薪五十塊,比還沒考核轉正的侄子苗傳生還強呢。
就算侄子要轉正了,他的工資也跟工作年限挂鈎,想要到她閨女這個收入,還要熬好幾年的。
事實上,林麗貞上交給父母的,只有她工資的四分之一。
她很聽勸的,把大頭都存到銀行,存折也小心翼翼藏在衣服內兜,睡覺都要摟着的那種。
大姨一家秉持着悶聲發大財的原則,除了裴小囡把話得直白,從大姨到表哥,都隐晦的提點過,她這工資高的有點吓人,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
所以林麗貞有信心,知道實情的他們誰也不會跑來戳穿她,可以安安心心攢私房錢。
苗小姨不知道實情,也依然拿着大閨女上交的工資笑得見牙不見眼,心裏盤算着,閨女兩個月賺一百,一年就是六百塊,已然是筆巨款了。
等她日後結婚,這筆錢置辦一份風風光光的嫁妝,說不定還能剩下些,改善一下他們自家的生活。
生活太有盼頭了,苗小姨表示喝水不忘挖井人,閨女這次回來都說了,之所以能得到這份工作,是因為外甥安和跟他妹妹也給店裏出錢了,他倆要求,麗貞現在的老板他倆就必須收下她這位員工。
苗小姨簡單粗暴的認為,外甥和外甥女就是她閨女的後臺了,不是老板勝似老板,她現在怎麽看兄妹倆這麽覺得優秀完美,哪哪都好。
剛才裴小囡一個女孩嚷嚷着要宅基地、要在村裏蓋大房子,傳統的苗小姨都一反常态表示了支持,外甥女要村裏的房子有什麽關系?她和她哥都能賺大錢,自己未來還會是他們家第一個大學生,外甥女願意掏錢,就給她蓋一棟能怎樣。
別說村裏的房子,人家哪天看上他們的城裏房子也買得起,他們兄妹倆富貴着呢!
可惜苗小姨不是村幹部,她說了不算,只能坐在一旁,等着家裏這些男人們給外甥女出主意。
直到話題轉到裴小囡的學習上,苗小姨終于找到機會,簡直是滔滔不絕,一開口就要把人吹上天。
裴小囡回老家這兩天,俨然也習慣了長輩們對她的八百層濾鏡,此時臉不紅心不跳聽着小姨的吹捧,臉上清清楚楚寫着:對啊對啊,我就是如此優秀。
舅舅和舅媽終于坐不住了,兒子單位分房的事才說了一半,怎麽又轉到裴小囡身上了?
舅媽急得都要脫鞋揍兒子了,“傳生,你這倒黴孩子!廠裏分房這麽大的事,你怎麽能一個人憋在肚子裏?早點說出來,讓我們大家一起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什麽門路啊。”
苗舅媽口中的門路,當然需要裴家人去找,他們自己就守着村裏的一畝三分地,城裏人都不認識幾個,更別提給苗傳生找關系弄房子了。
不過他們也沒想着坐享其成,苗舅舅趕緊補充道,“就算要多花點錢,能把房子到手也是值得的,這兩年我們給你攢着結婚的錢,加上你上班這半年的工資也沒亂花,大概能湊個幾百出來……”
苗傳生的哥哥姐姐,這時也紛紛表示各自也能湊個幾十、一百的。
一家子兄弟姐妹,自然都盼着彼此好,再說他們小弟這個工作機會,就是從在城裏站穩較跟的姑姑家得到的。
優秀的榜樣在前,他們弟弟自然也是越快在城裏安家立業越好,說不定他們的孩子日後也跟着沾點光呢。
他們幾兄妹的日子都不差,很是積極的慷慨解囊。
在公社工作的大表哥還提出一個思路,“花錢找門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們自己也要努力,廠裏建房是為了安頓員工家庭、讓工人沒有後顧之憂的奉獻,那傳生趁這段時間,抓緊結婚要個孩子,有了妻兒,廠裏不得給你分一套?”
就連裴景書都知道,他們指望廠裏給三表哥分房,還不如她掏錢給他買房來的快,苗傳生自己當然也知道,直接打破父母兄姐的幻想,“沒用的,現在等着分房的前輩們,別說老婆孩子,很多父母兄弟都還擠在一個小房子裏,我怎麽跟人家争。”
賣慘賣不過,拼資歷更沒戲,家裏砸鍋賣鐵湊的錢,放在城裏也是不夠看的。
再說,廠裏領導好些還是dang員同志,堅持克己奉公,也不是金錢能打動的。
裴平洲摸着下巴,開了個玩笑,“結婚倒是個辦法,前提是傳生找個廠長、副廠長級別的岳父,車間主任的能量都還不夠。”
裴平洲自己當年分房的時候,岳父還沒成為副廠長,不過許父已經是萬人大廠的中層領導,放在明嘉市也有些排面的。
再說裴爺爺是參與建廠的元老,那時剛去世沒兩年,在廠裏還有些影響在,他們又是祖孫三代奉獻給了糖果廠,種種條件疊加,裴平洲才能順利分到一套二居室。
而苗傳生剛上班不到半年,一點根基也沒有,現在就惦記着分房,那就只有成為廠長女婿這一條路了。
苗舅舅脫口而出,“他要是能娶個城裏姑娘,別說岳父當領導了,就是岳父掃大街,我們也都心滿意足了。”
苗傳生:……
其他人倒是被親爸的大實話逗得哈哈大笑。
裴平洲這個比喻,倒是讓苗舅舅一家徹底認清了現實,都不再做這種美夢了,只有舅媽還帶着一絲不甘的問,“真的沒一點希望嗎?照你們說的,這次分不到房,下次還要十來年,傳生都三四十了,一直沒房子,怎麽結婚、怎麽要孩子?”
“傳生有正式工作,人又長得高大精神,能吃苦能攢錢,你還擔心什麽?”苗紅旗安慰弟媳,“等他找個城裏媳婦,暫時先住媳婦娘家也一樣,早晚都能分到房子,很多人都是這麽過來的,一點也不影響成家要孩子。”
苗紅旗親眼見過這種例子,并不覺得有什麽,被安慰的兩口子卻是面面相觑,在他們看來,兒子住媳婦娘家,跟入贅有什麽區別?
出于對長姐的尊重,苗舅舅和舅媽誰也沒把這話尊問出口,但他們也不是心機深沉的人,心思全都寫在臉上,傻白甜如裴小囡都看的清清楚楚。
于是她高高舉手,再次強調,“還有我呢,我t給表哥買一套,跟他換村裏的宅基地。”
說實話,大家之前驚訝歸驚訝,終究也沒把這麽離譜的事情當真,還可以你一言我一語的起哄,現在看到了裴景書的認真,他們反而沉默下來,紛紛用關愛智障的目光看着她。
苗傳生更是坐立不安,努力按捺想要瘋狂點頭的沖動,提醒道:“你想清楚了?我們村裏的房子不值錢,你有買城裏房子的錢,都夠在村裏建五六套的了,這不是公平的買賣。”
裴景書很想嘆氣,她也想建它個七八套,這不是連一個宅基地都弄不到麽,物以稀為貴,越是不給賣,她越是百爪撓心的想要呢,不假思索的點頭,“我想的很清楚。再說了,我只打算買個大哥家那種的二居室,連村裏房子的三分之一都沒有,也沒你想的那麽吃虧啦。”
她又不是冤大頭,心裏還是有一本賬的,自家廠的家屬房不值什麽錢,過些年開放交易,一套小戶型的估摸着也就大幾千。
不過按照原著一筆帶過的情節,家屬樓以後倒是值錢的,大概等個三十年吧,那時候拆遷一波,只要三表哥守得住不賣房,一夜暴富不是夢。
但裴景書不想等這麽久,還早點回老家風景區建個屬于她自己的大宅子它不香嗎?
苗傳生勸不了了,再勸下去他自己的良心就要痛了,表妹輕飄飄說起她大哥的“小房子”,殊不知他做夢都羨慕呢!
開不了口的他用最後一絲理智,向最信賴的二表哥發出求救信號,臉上就差寫着“你真的不管管有錢任性的裴小囡嘛”這句話了。
裴安和收到了表弟的信號,也确實開口了,卻并非反對的口吻,“用我們廠的一套房子,換傳生的宅基地,你确定自己不會後悔?”
“不會。”裴景書信誓滿滿,反過來問苗傳生,“就是不知道你以後會不會後悔?”
苗傳生拼命搖頭,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便宜還反悔,那他還是人嗎?
不僅是他,苗舅舅一家子也被裴小囡的真誠打動了,紛紛挽起袖子保證,他要是得了這麽大好處還反悔,不用裴小囡動手,他們就能把他揍得親媽都不認識。
眼看着裴小囡臉上浮現出心願達成的歡喜,裴安和勾了勾唇,深藏功與名。
他不反對的前提,正是她後面靈機一動提出的交換方式。
裴安和不想考驗人性,如果裴小囡要花錢買宅基地,他會是第一個反對的人,畢竟這丫頭眼光确實不錯,萬一老家如她所願發展起旅游,村裏過得紅紅火火,表弟後悔也是人之常情,他一旦要求把錢退了、拿回屬于自己的地,親人之間也很難掰扯清楚。
換房子就不一樣了,日後不管誰後悔,都可以把房子換回來,裴小囡反正也過完了蓋房子的瘾,拿回城裏的房子,她肯定不吃虧;倒是表弟付出的代價會比較大,畢竟他一旦接受裴小囡的房子,廠裏是不可能再給分房的,除非他以後發財了再買房,否則這就是他唯一的住房,用城裏唯一的房産,換回鄉下老家的房子,這可不是拍拍腦袋就能做出的決定。
二十四孝好哥哥只要确定自家傻白甜不吃虧,其他的也就無所謂了,盡管在他看來這個交易也極其不劃算,千金難買裴小囡樂意,滿足這個心願,也省得她整天心心念念。
裴安和果然是了解裴小囡。
盡管跟表哥的交易還只是口頭協議,但有了全家包括最具權威的外公外婆做見證,她也覺得這事基本落實了。
買房之路歷經坎坷的她,總算也成功邁出第一步,裴景書心滿意足、欣喜若狂,哪怕興奮不過一天,睡一覺起來,被冷漠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二哥提前拎着回家,有這個好消息撐着,也沒有大受打擊、懷疑人生。
裴景書沉默的接受了她的年已經結束的悲慘現實,收拾東西,蔫頭耷腦準備跟着二哥回家。
小閨女也要回家,苗紅旗和裴大頭索性也收拾東西,一家人整整齊齊回城,在這之前,苗紅旗還要親自去跟父母打聲招呼。
裴景書一看,也依依不舍跟着爸媽去外公外婆房間告別。
有禮貌的女孩運氣都不會太差,她這一去找外公外婆,便收到了她去年夏天起就惦記的獎勵。
外婆看似随手給了裴景書一塊翠綠翠綠的佛公吊牌,用黑繩串着,繩結處還有兩顆小巧的金珠子,讓整條挂墜看起來低調神秘又不失活潑,裴景書一看就知道,外婆早就給她準備着,搞不好繩子都是外婆親手編的。
更何況外婆還淡淡的告訴她,男戴觀音女戴佛,佛公有趨吉避兇、福氣延綿的功效,正好保佑她上考場順利順利、別再出什麽意外。
畢竟裴小囡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她期末只考了第十而不是第九名,都是運氣不好,作文被多扣了三分。
這塊佛公,就代表着外婆對她美好的祝願了。
外婆人美話不多,外公卻不是,他很樂意當傳聲筒,笑眯眯的叮囑,或者說威脅更合适,“小囡,收了禮物,可不要讓外婆失望,下次要考前三啊。”
裴小囡:……
她差點說這禮物不要也罷了,但是看看那抹令人心醉的綠色,她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只能咬着牙點頭,跟人美心善的外婆保證道,“我肯定不辜負您的期望,下學期全力以赴、沖刺高考。”
外婆摸了摸她的頭,就打發他們回去了。
裴小囡衣領下面藏着沉甸甸的玉墜,回家的腳步更輕快了些,第二天背着沉重的書包去學神家,還有他媽媽的禮物和他外公外婆厚厚的紅包,都快被這層出不窮的驚喜淹沒了,笑容燦爛的告訴學神,“幸好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在葉峤西疑惑的目光中,裴景書從書包裏掏啊掏,翻出一個簡陋的小福袋。
禮輕情意重,她一點也沒有這個小東西跟人家相比寒酸的自覺,興致勃勃告訴他,“這是我跟表姐去山裏的廟求來的,她說他們的廟求事業最靈,我不敢太貪心,就只求了三張,分別是你、二哥和我自己,給你求的是高考順利進入清北,聽說事業運裏包含學業來着。”
裴景書以前也迷信科學,直到她覺醒了上輩子記憶,一個她,一個女主,都有大機緣,這下不搞玄學都不行了,所以一聽說表姐要去寺廟還願,她就樂颠颠跟着爬了回山,燒了香求了福,還捐了五塊錢香油錢。
不是大錢捐不起,而是裴景書更願意幫助有需要的人,有機會還是資助幾個失學兒童更實在些。
葉峤西跟着外公外婆生活,自然不信這個,只是禮貌的接過并道謝,然後淡淡的說,“我也有禮物給你。”
裴景書美滋滋跟他回房間,還在感慨自己這無與倫比的魅力,連高冷學神都專門為她準備禮物了呢。
直到她猝不及防收到一疊試卷。
“媽媽有朋友在省教育廳,幫忙收集了幾所省重點的試卷,以及往年的高考卷,我幫你也印了一份。”
裴小囡:……
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恩将仇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