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034) 晉江獨家發表……
第34章 凜月(034) 晉江獨家發表……
凜月(034)
皇帝說話算話, 第二日一早便放杜雨瑩出了掖幽庭。
不止如此,她還脫去了奴籍,恢複了自由身。
溫凜月帶上裴長青和兩個丫鬟親自到宮門口接杜雨瑩。
去年十二月, 她出掖幽庭, 是杜雨瑩送的她。兩個姑娘隔着厚重的宮門依依惜別。那時她便在心裏下了決心, 不管多難,她都要把雨瑩給救出來。
如今她終于做到了。為此她興奮了一整夜。
季書閑說她是小孩心性, 一激動就睡不好覺。她是真的太高興了。
自己的好友脫離了掖幽庭那折磨人的地方, 重獲自由, 她能不興奮嘛!
只要出了掖幽庭, 不論雨瑩是想留在裕王府,還是自己另謀出路都是好事。
近來天氣多變,昨日還是豔陽高照的,今早卻下起了綿綿細雨。
春雨纏綿, 幾乎在天地間掀起迷迷茫茫的一層煙霧。視線盡頭,宮樓層巒疊嶂, 延綿不絕。
溫凜月一早就在宮門口侯着了。
她穿一身銀白閃珠緞裙,清麗倩影兀自出現在微茫細雨中, 宛如枝頭悄悄綻放的白玉蘭。
藍畫和藍衣兩個丫鬟,一人撐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立在溫凜月身旁,雨水在傘面上積聚, 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珍珠順着傘檐簌簌下滑。
雨勢眼瞧着變大了。藍畫忙說:“王妃, 雨下大了,您還是上車裏等吧。奴婢在下面替您看着, 定不會錯過杜姑娘。”
在這深深宮門內,能出掖幽庭的宮女只杜雨瑩一人。藍畫定不會錯過。
藍衣也勸溫凜月:“春寒駭人得很,王妃當心吹了風, 得了風寒。”
若是讓小王妃感染了風寒,她們如何能向王爺交代。
溫凜月卻渾然不在意。她并不覺得冷,也不願回馬車裏等,她就守在這宮門口。她要讓雨瑩第一個看到她。
藍畫藍衣勸不動王妃,只好從車裏取了一件扶藍色的絨面披風,替她披上。
溫凜月左盼右盼,脖子都快伸酸了,才把杜雨瑩給盼出來。
朦胧雨霧中,杜雨瑩撐傘款款而來。
待人走近了溫凜月才注意到杜雨瑩穿了一身粗布衣裳,背着包袱,兩腮尖俏凸出,面色枯黃如臘,身材更是孱弱瘦削。似乎一陣風刮來,她都能生生被折斷。
比起上一次見面,雨瑩似乎又清瘦了許多。
掖幽庭那鬼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宮人們一旦入了掖幽庭,不死也得脫層皮。
早前掌事太監王沖得了上頭的旨意,日日變着法子毒打溫凜月。杜雨瑩這個傻姑娘動不動就替她擋,替她求情。經常惹怒王沖,兩人一起被打。雨瑩身上同樣大傷小傷無數。
見到雨瑩如此瘦弱,溫凜月不由鼻頭泛酸,眼眶澀澀的,心中難受得緊。
好在好友已經出來了,往後一切都會變好的。
杜雨瑩不是一個人出來的,她身側還跟着禁軍統領蕭疏。
這位蕭統領一身黑衣,氣場凜冽強大。他面無表情,不怒自威,猶如黑面煞神。
溫家出事時,蕭疏奉皇命抄家,親自将父親帶走。那一幕太過血腥殘暴。時至今日,溫凜月都沒法好好面對蕭疏。一見他,她整個人便會不由自主地陷入恐慌。
眼瞧着蕭疏走近,溫凜月用力掐了掐掌心,強迫自己恢複鎮定。總是要應付好眼下的。
蕭疏一手撐傘,一手舉一只金色錦盒。
“見過裕王妃。”肅寒的男聲刮過耳朵,讓人不由心頭一顫。
“蕭統領,可是陛下有什麽旨意?”
溫凜月又不是傻的,蕭疏跟杜雨瑩一塊出來,當然不可能是送雨瑩出宮,定然是得了聖意,有什麽事情要交代于她。
蕭疏獻上手中的錦盒,“陛下吩咐微臣将這副暖玉棋送給裕王妃。陛下說您勝了大梁二公主,這副棋是您應得的。”
溫凜月伸手接過,從善如流,“臣婦謝陛下賞賜。”
皇帝特意讓蕭疏給自己送這副暖玉棋,不知是何用意。她猜不透,還是回去問問季書閑吧。
蕭疏送了棋就折回皇宮。
待人行遠,杜雨瑩一頭跪在地上,“王妃,你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溫凜月趕緊把人扶起來,“雨瑩,說什麽胡話,我的這條命當初也是你拼命救回來的。咱倆不分彼此,莫要多說。”
杜雨瑩當初冒死求藥的恩情,溫凜月銘記于心,永不敢忘。而今她只不過是把雨瑩從掖幽庭裏給救出來。
裴長青駕車,飛快往裕王府跑。
一到王府,跨火盆,柚子葉泡澡,這些去晦氣的手段全給安排上了。
靜室裏水汽氤氲,騰騰而上。杜雨瑩整個人經由熱水圍纏,鼻尖充盈着淡淡的柚香。
她并未覺得放松。反而神經緊繃,像是被命運扼住咽喉,無力喘息。
耳畔有魔咒回響不停——
“我在你體內種下了鴛鴦蠱,雌蟲在你體內,雄蟲在我手中。雌蟲受雄蟲驅使。若想活命,你知道該怎麽做的……”
杜雨瑩任由熱水浸沒,絕望地閉上雙眼。
阿月待她這樣好!
——
杜t雨瑩休整一番,換上一套幹淨的衣裙。
溫凜月已經命藍畫藍衣等人将雨瑩的房間給收拾出來了。住在她以前住的繁蕪院。
跟掖幽庭簡直天壤之別,裕王府應有盡有。
正值晌午,溫凜月提前傳膳。
一大桌子的美味珍馐,紅紅綠綠,琳琅滿目。
溫凜月為杜雨瑩夾了一箸菜,溫聲聞道:“雨瑩,如今你已出了掖幽庭,陛下恢複了你的自由之身,你再也不是罪奴了。往後你有什麽打算?是留在裕王府,還是自己到外頭謀營生?你若是留在我身邊,裕王府鐵定少不了你的一口吃的。你要是想到外頭另謀營生,我也會差人替你打點好的。”
杜雨瑩:“奴婢想留在裕王府伺候你。”
溫凜月眉眼彎彎,臉上笑意更深,“如此甚好,我也希望你能陪着我。”
她揉揉雨瑩的臉,柔聲細語道:“雨瑩,你不必伺候我,你就在王府裏安生住着就行。”
杜雨瑩:“那怎麽行,規矩可不能壞。王爺會怪罪于我的。我就留在你房裏伺候你,跟藍畫藍衣一樣。”
“我房裏人夠了。”
“那我便伺候王爺。”
“王爺一貫不喜人近身,你就聽我的安心住下。若是時日長了你覺得無聊,你便到外頭做點小買賣什麽的。”
“王妃……”
杜雨瑩還欲再說,卻被溫凜月打斷,“好啦,先吃飯。菜都涼了。”
***
祁王府今日難得清淨。祁王妃阮弦領着丫鬟婆子去京郊普濟寺燒香拜佛去了。
季書源和阮弦成婚多年,可一直未有子嗣。這一直都是阮弦的心病。她去寺廟去得很勤,月月初一十五都不落下。要是時逢觀音誕辰這樣的大日子,往廟裏添香油錢那都是一大筆數,從不心疼。
今日阮弦不在府中,府中清淨許多。季書閑便入了祁王府同季書源談事。也省得另外找地方了。
比起醉紅樓這樣的風塵之地,祁王府總歸是更讓人感到舒服。
不似裕王府那般單調蕭瑟,祁王府百花鬥豔,樹木蔥茏,生機蓊郁。
雖說祁王妃是這上京城出了名的悍婦,但私下卻是個喜好花木之人。她往府裏種了不少名貴的花種。
春生,萬物奮力滋長,百花齊放。
後院這一片幽靜,雨聲襯得周遭更為閑适安然。
季書閑臨窗而坐,條桌上線香還未燃盡,淡淡一縷紫檀香萦繞鼻尖。燭火搖曳,茶壺裏冒着熱氣,茶香四下彌散。
兩株長枝靜悄悄斜進圓窗,枝頭瑩白小花含苞待放,似要為這小屋送來幾分春意。
男人掀起眼皮往窗外探了一眼,果然瞧見屋外立着兩棵玉蘭樹,健碩高大,微風細雨裏,花枝亂顫。
今年比往年暖得早,不過三月間,白玉蘭就開了。
看到這些白玉蘭,不知為何,季書閑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溫凜月身穿雪白緞裙的樣子。裙擺寬大,行走間步履蹁跹,搖曳生姿,猶如一朵朵怒放的白玉蘭。
玉蘭花都開了,小妮子種的那兩盆金桔樹早該抽芽吐綠了吧。沒準新葉子都長出不少了。
這段時日有大梁使團的事兒壓着,每晚都回房很晚。一回房便歇下了,也沒注意到那兩盆金桔樹。
季書閑暗暗記下,今日回府要記得看看。
“五哥,你看什麽呢?”季書源從內室裏取了茶葉罐子出來,遠遠就看見季書閑一直盯着窗外看。
季書閑收回目光,溫聲細語,“你府中這白玉蘭開得不錯。”
季書源不甚在意,随口道:“這是阿弦從蘇州娘家帶回京的,比旁的白玉蘭開花早,也更好看。”
“能移嗎?”
“什麽?”季書源有些沒跟上兄長的思緒。
“這花移了能活嗎?”
“五哥你要移回府中種?”
“我那院子裏太空蕩,種棵白玉蘭剛好。”阿月那孩子定會喜歡的。
“活是能活,就怕阿弦不肯。”這樹可是她千裏迢迢從蘇州運回京的,寶貝得很。
“你就說是阿月喜歡,她會同意的。”
季書源:“……”
季書源不由失笑,“等阿弦回來,我同她講。”
五嫂喜歡的,阿弦肯定同意。
季書源從茶葉罐子裏取了新茶,另煮一壺。
片刻之後茶壺裏便冒出了茶香。
季書源替兄長斟一杯熱茶,“這是秋寒兄差人從廬陵寄來的雲霧茶,五哥嘗嘗味道可好。”
季書閑接過茶盞,輕呡一口,嗓音徐徐而溫潤,“告訴秋寒兄,若非重要的東西,能不寄就不寄。”
季書源知道季書閑在擔心什麽,忙說:“差人轉了幾手,查不到咱們身上的。”
朝堂歸朝堂,江湖歸江湖,皇室中人若和江湖人走得太近,那可是犯了大忌。何況廬陵溫氏一家獨大,壟斷了江北整個漕運碼頭,樹大招風,多少雙眼睛盯着。若是被人發覺季書閑同廬陵溫氏走得太近,勢必會引發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季書閑:“那也要慎重。上頭那位眼睛亮着呢!”
季書源:“聽五哥的,往後不讓秋寒兄寄東西了。”
清透茶香慢慢盈滿整間屋子,從窗子外洩出去,被料峭春風送出老遠老遠。
“今日怎麽不見長青?”季書源等了許久也不見裴長青。
裴長青那小孩一直都貼身保護季書閑的。只要他一出門,裴長青便暗中跟着。今日卻沒見到。
“長青陪阿月去接人了。”
“五嫂那位掖幽庭好友?”
“嗯。”
“看得出來五嫂很在意那姑娘。”
不然也不會當着滿朝文武的面求陛下特赦她出掖幽庭了。
“那姑娘救過阿月的命。若不是她,阿月挨不到本王回京。”
“難怪。”季書源了然于胸。
他擱下茶盞,迎上季書閑溫淡的目光,“救命之恩,這般猜忌人很不好,但如今形勢所迫,該慎重還是得慎重。人是五嫂向陛下求的沒錯,可過了陛下這關,再出來,中間只怕會有什麽變數。五哥你還是要留個心眼才好。”
“我有數的。”
這層季書閑一早就想到了。所以今早才特意讓裴長青跟着。
“過幾日阿弦約了五嫂去京郊游玩。可要叫上二公主?”季書源轉頭又問起了別的。
“自然是要的。”年輕的男人冷冷一笑,聲線沉冷如冰,“總要讓二公主感受一下我大靖的待客之道。”